29.輿論爆發
此為防盜章 陸修靜看著如一棵小樹般挺拔的少年, 少年垂著頭,卻自有一股倔強, 看得出來他並不滿意自己藏了他的身份證,也不滿意自己這麼管他。說不清是喜是怒地站在門口, 陸修靜的目光有些銳利:「偷身份證幹什麼?」
「這身份證是我的。」
「偷身份證幹什麼?」加重語氣。
「……有用。」
陸修靜眯起眼睛:「有什麼用?」
陸離緊緊地閉著嘴巴,不說話。
陸修靜便道:「你的身份證我沒收了,你都要高三了, 成天亂想, 腦子裡裝著什麼東西, 曠課回家就為了偷身份證?」幾步上前,便要從陸離緊緊捂著的口袋中把身份證掏出來。陸離徒勞著捂著口袋,梗著脖子道:「我有用, 我有用!」
最開始陸修靜還準備不管不顧地把身份證給扯出來,到後來少年的聲音幾乎染上哀求,他忍不住放了手,由著陸離後退, 幾步逼近, 捉住陸離的手腕,迫他看向自己:「有什麼用?說!」
陸離咬緊牙關,半晌后,才道:「我想要改名。」
陸修靜有些意外, 他以為陸離最近的反常, 是因為他前妻陸離的媽媽重新結婚的緣故, 陸修靜偷看了陸離的日記, 陸離習慣在日記中寫心情,而近來的心情,則是他想離家出走。他在日記中寫:這裡已經不是他的家了,他想要像一片葉子一樣,隨著風飄走。
這裡不是他的家,難道還前妻那裡是他的家?從小陸離就很聽話,雖然以前調皮,但自從他與前妻羅珊娜離婚後,陸離便變得聽話了。陸修靜原本就不喜歡愛鬧的小孩,雖然小時候寵過陸離,但長大之後幾乎都是讓保姆帶他,陸離的變化他很滿意。男孩子總愛玩愛鬧有什麼出息?
「你想改什麼名字?」陸修靜可稱得上是平靜地問詢。
陸離猶豫了一下,道:「陸無屋。」
陸修靜皺眉道:「陸無烏?」他發出的音類似「嗚嗚」。
陸離看他一眼,垂下眼去,「房屋的屋。」
陸修靜不由笑了,那笑看起來卻像是氣的:「陸處無屋,舟居無水。陸無屋?」他冷笑道,「我是不給你吃還是不給你穿,你竟然到無處棲身的地步了?」
陸離又梗起了脖子,別過臉去,不吭聲。
陸修靜道:「你媽媽嫁給了別人,她嫁的那個人不喜歡小孩,不會要你的。」
陸離扭回頭來,眼圈紅著,哽咽著道:「我也不要你要。」
陸修靜伸出手,陸離縮了縮脖子。
「到底怎麼了?」不是陸離以為的動手,陸修靜摸了摸他的頭,陸離的嘴巴微張,但是卻又閉上了。遠處門鈴響起,傳到這邊,陸修靜皺了皺眉,管家走到樓下開門,一個青年模樣的人拿著一個盒子道:「是陸先生的家嗎?快遞!」
管家檢查了那個快遞,代簽了名字,拿著那盒子到了樓上。
「誰?」
管家道:「快遞。」
陸修靜皺了皺眉:「怎麼會送到家裡來?」陸修靜從不讓快遞送到家門,就算是陸離買東西,那也是送到代收處的。少有陌生人知道他在這裡的住處,而知道他住處的,也不會選擇快遞這法子給他送東西。
「是羅小姐發來的。」管家解釋,「署名是羅小姐。」
陸修靜聞言,便看了那盒子兩眼。東西不大,就是普通的快遞盒子,上頭貼著快遞單,而側面則貼了一個英文標籤。
陸離看見那快遞盒上的標籤,便是瞳孔微縮,上前一步把它給搶下來了。
陸修靜皺眉:「陸離?」
陸離攥著那盒子,道:「這是……這是給我的快遞!」他瞄著門口,似乎想衝出去,如果不是陸修靜擋在門口,只怕他已經衝出去了。
陸修靜給了管家一個眼神,管家搖頭,陸修靜心平氣和地道:「陸離,別鬧了,把那個盒子給我,你媽媽既然聯繫我,萬一有什麼要事呢?」
陸離頭搖得厲害,緊緊攥著盒子,把盒子放到身後,陸修靜上前幾步,陸離後退,陸修靜一個側身,長臂伸出,去夠他背後的盒子,陸離連忙轉身向另一側偏,陸修靜另一手便也伸出,圈住他的同時,抓住盒子一抬,就把盒子拿到了自己的手裡。
陸離抓住他的手,跳起來要搶,陸修靜用身體擋住他,手臂卻伸向一邊,左手抓著他:「別鬧。」
陸離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面色蒼白:「不……不要打開……」
陸修靜皺皺眉,起了疑心:「陸離?」
陸離眼中浮現絕望,小聲求道:「不要打開。」
陸修靜向來不喜歡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而且陸離這情況實在太怪了,「龍叔,你看著他。」
「是,先生。」
陸修靜幾步走出陸離的房間,把那盒子開了,取出裡頭一疊的東西。
陸離在房內崩潰地哭出聲來,陸修靜皺了皺眉,翻過那一頁一頁的東西,看到親子鑒定這四個字的時候,臉色越變越難看。
這竟然是一疊證據,證明陸離不是他親生兒子的證據!
第一章
墜落的感覺是什麼?
陸離沒有嘗過真實的墜落,但是他覺得,真實的墜落永遠也沒有他嘗過的墜落複雜。
摻雜著恐慌的、驚嚇的、失重的,偶爾回憶,還多加了一點兩點的陰鬱。
他以前經常看變形計劃,一檔富家子弟與窮苦人家孩子互換的節目。富家子弟被送到鄉下去吃苦,光鮮亮麗的人在鄉鎮中格格不入,性格嬌氣一點不怕鏡頭的人直接哭的都有,但這些富家子弟往往是又高又富又帥還不羈,只要不哭哭啼啼,下了節目總是能紅火一陣的。但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就不一樣,他們在鏡頭前供人咀嚼的是掉入富窩的羞澀、難堪,就算嘗到了短暫的幸福,節目結束,就只剩下一片薄涼。
以前的陸離不懂,他只是羨慕富家子弟的驕矜、窮苦人家的靦腆,前者的驕矜是父母寵出來的,後者的靦腆是父母叮囑出來的。然而自從羅珊娜與陸修靜又給了他一次晴天霹靂后,他連那個節目的名字都不敢再聽。
他不是陸修靜的兒子。
在羅珊娜和陸修靜離婚近十年後,他知道了這件事情。更可悲的是,他不但不是陸修靜的兒子,連羅珊娜的兒子也不是。羅珊娜是個厲害的女人,她花了幾年的功夫搭上了陸修靜,抱養了陸離還讓陸修靜相信陸離是他的孩子,幾年後,她把便宜兒子留給了陸修靜,帶著大筆款項出國深造,再幾年,天高皇帝遠地,搭上了德國有名的石油大王,終於想起了這樁往事。
能力大了,不怕陸修靜了,往日里追求的苦楚、手段的高明,羅珊娜忽然想要報復和炫耀,她首先聯繫了陸離的親生父母,告知了他們陸離的下落,陸離的親生父母當年正是窮得揭不開鍋,偷生了三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羅珊娜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缺錢,孩子太多錢太少,猶豫不到半天就把孩子賣給了羅珊娜,十多年過去了,家裡仍舊是窮,男人染著賭博,女人也時不時愛賭一陣,家裡窮一下富一下,好歹那地方不讓人欠太多賭資,到底沒到傾家蕩產,養兩個孩子實在是支撐不住,哪怕兩個孩子都出去幹活了,但是不給家裡送錢,家裡就還是窮。
沒想到羅珊娜給他們送來了一個金蛋。
當年「沒法子」給人的孩子進了鳳凰窩,不管怎麼樣,這麼多年下來總是有感情的吧,如果他們再和孩子相認……
同樣是孩子的父母,難道那孩子的父親還能不接濟接濟?
於是陸離下學時就被夫婦倆堵了。
兒時的照片、醫生的證明,甚至還有……DNA比對書。
年輕的陸離本來以為他們是詐騙集□□來的,但是那個看起來窮困潦倒鬍渣亂髮的男人撥了一個號碼,給陸離聽了聲音后,陸離心都涼了。
五年沒見了,他仍舊記得記憶中母親的聲音,哪怕那個母親只在最開始一年來看他一次,但是,那個聲音,他還是刻進了靈魂都忘不了。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
溫柔,嫵媚,甚至還透著青春的慵懶!
如果是他,知道自己親生兒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會怎麼做?
陸離渾渾噩噩地回家,過了一段非常憔悴的生活。
那對夫婦老是在學校門口等他,苦口婆心地跟他套近乎,希望他能帶他們回家和陸修靜打好關係。陸離不聽,每次都直接越過他們騎著自己的自行車回家。
陸宅離學校騎自行車只要半個小時,但是那對夫婦從來不敢直接去按陸宅的門鈴。
陸離真正有些崩潰是起了改名的衝動的那天,那天,正好是學校考試考到「陸無屋,水無舟」的時候,陸處無屋,舟居無水。陸離從前看過這個典故,具體是什麼時間,他已經忘了,但是這次考到,卻幾乎將他的心給燒著了。
陸無屋,陸無屋,陸修靜將他放養了這麼多年,如今他的母……他以前的養母羅珊娜來這麼一招,往後,他是不是就要「陸處無屋」了?
周末,變得沉默寡言的陸離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去,那對夫婦一如既往地迎上來,帶著如同往日的故作親近,還帶著焦急、帶著煩躁。
「一個星期才能見你一次。」男人說。
「住小店的錢快沒了。」女人說。
最後男人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來,大意是他怎麼如此心狠,不管過去怎麼樣也不能把親生父母這麼晾著云云。
陸離的腦袋就更痛了,將校門口的自行車解鎖,跨上車座,男人立刻「啪」地一聲拉住他的車把,女人擋在他的前側面小聲哀求。
陸離根本不敢把他們兩個人帶回家,別說他們倆想借著他搭上陸修靜了,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陸修靜是否會直接怒氣衝冠,把他掃地出門。
陸修靜從來不是一個寵孩子的人,初中開始,他就是自己上下學了,陸修靜不會來接他,他忙,管家也不會來接他,管家也忙。他那麼大個人了,自己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周上下學騎著,既鍛煉身體又自由自在……雖然偶爾會有些失落,失落於同年齡階段的家長大都會開車來接,但是,那也沒有他現在這樣煎熬與忍耐!縱然每周回家都見不著陸修靜的面,他們也血濃於水!現在呢,現在什麼都不算!
「你們為什麼不去找羅珊娜要錢?」陸離緊捏著車把,強忍著爆發質問,「她才是你們應該要找的人吧。」
男人女人都是一愣,想當然的,他們根本就沒動過這個念頭,羅珊娜早就給過他們錢了,而且羅珊娜天高皇帝遠,早就和陸離的養父離婚,現在要找,當然是找陸離的養父了。
趁他們愣神,陸離腳下一蹬,直接把明黃色的自行車蹬得飛起,眨眼間滑出一大段距離,都要過了馬路了。
「小兔崽子還敢跑!」男人忽然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叫,與女人一起追了上來,用幾乎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上來。
陸離一個哆嗦,車把差點打飄,確認方才聽見的不是幻覺,暗暗明白這兩人當真是全為錢來,心頭一酸,腳下蹬得更快,男人罵罵咧咧地想要衝過馬路,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陸離驚恐回頭,只見女人一把拉住男人把他拽回安全線,原本緊急剎車的車停了一停,然後慢慢地恢復行駛,越過男人往前面開去了,陸離回過頭去,再也不回頭地往前蹬。
男人大聲地叫著什麼,罵罵咧咧。車輛噪雜,他什麼也沒聽見,一股腦地飛回家裡,沖回卧室關門落鎖,唯一的想法就是:明天不去上學了,我要改名!
陸離看著蕭騰打扮得像要去搶銀行一樣,左手提著烤串右手提著啤酒,兩隻手合攏,上頭還疊著八寶飯和烤冷麵——看著他止不住地笑,幾乎笑得彎了腰。
蕭騰戴著墨鏡口罩還有兜帽,掀起口罩就道:「笑什麼笑,還不快吃?」周遭一些人的視線都往他們這邊射來了,偏陸離捂著嘴巴,還是忍不住地笑。
蕭騰哼哼了一聲,低著頭,把口罩全摘了,不讓人看清自己的面容開吃!先前他讓陸離在這兒佔座,自己卻是去買了許多兩個人都愛吃的東西。如果陸離去買,一定被擠得沒影了。
「吃吃吃,馬上吃!」陸離先將炸螃蟹拿了起來,把裹著薄麵粉炸得外酥里嫩的蟹肉咬了,外頭的調料粉麻麻辣辣,立刻刺激了味蕾。陸離很快將竹籤上三隻螃蟹都解決掉了,然後,又去拿烤串。
盤子以可見的速度空了,蕭騰和陸離吃得熱火朝天,半天一句話也沒說,他們兩個過去一個月都很忙,許久都沒這麼暢快了!
蕭騰把先前超市裡買的罐裝啤酒拿出來,給了陸離一罐,又給自己擺了一罐。
陸離「刺啦」一聲開啟鐵罐,蕭騰站起身來,道:「我再去買些東西。」
陸離揮了揮手,專註地解決自己的八寶飯和香噴噴的烤串。
蕭騰走到最近的店門,一連點了四五樣東西。就在店主人給他打包好、他提著一大堆螃蟹烤肉鹵鴨頭時,忽然,人群一陣推搡,蕭騰往後退了兩步,兜帽掉了。
那一瞬間他只戴著墨鏡,而下頭的口罩已摘,上頭的兜帽又掉——登時有女粉絲「啊」了一聲,指著他道:「是蕭騰嗎?是蕭騰!」
幾個女生原地蹦了兩下,立刻掏出手機往他這邊聚攏過來。
「糟了,被發現了!」
如果是別的地方,蕭騰可能還會停下來和粉絲說幾句話,可是在小吃一條街——這可是京都美食圈人最多最擁擠的地方,如果他在這裡引起了什麼騷亂,琳達姐一定會把他罵死!
蕭騰快速地把塑料盒裡的東西裝回袋子,拉起陸離就跑。
原本蕭騰的知名度高,先前的女生看到熟悉卻不確定,如今蕭騰一跑,等於就是坐實了身份。登時,呼朋喚友,聲潮如浪。
蕭騰拉著陸離死命地追,一路上烤串還戳破了袋子的一邊!
「蕭騰!!」
「啊啊!」
「真的是蕭騰!」
一時之間女生們都使出了短跑比賽的勁兒,一路衝刺追逐。
一連跑了三四條古巷,蕭騰帶著陸離左拐右拐抄近路,兩個人踩著凸起的牆面越過牆頭,驚慌未定地聽到牆那邊的人群聲。
「咦,咦?我看到是往這邊跑的啊?」
「可能看錯了,也許是前面一點的左方呢?」
登時腳步聲頻繁,那一群人就隔著一堵牆,熙熙攘攘地往另一邊追去了。
蕭騰和陸離狼狽地坐在了牆這邊的地上,對視一眼——頭髮凌亂,墨鏡歪斜。兩個人哈哈大笑,幾乎倒在了一起。
「上回咱們這麼跑是什麼時候?」
「遲到翻牆,被保安叔叔追?」
兩個人對視一眼,又哈哈大笑地停不下來。從前的日子也許許多艱辛,但是,他們還是會懷念當初的純真。那個年紀,當真是過去了就不再有了。
剩下的日子,他們逛遍了京都的美食街!蕭騰給陸離買了許多許多好吃的,零食塞了一大袋子。陸離抱了一大袋烤鴨,看著那些大包小包思索著要不要快遞。最後,他先把這些快遞迴了家附近的代收處,然後無物一身輕地又和蕭騰到處鬧騰。好在有了上次的問題,後來他們都有了前車之鑒!如果在街邊攤吃東西,一定記得護好臉!
美好的日子十分短暫,在京都和蕭騰逍遙了好幾天,陸離坐了火車回到凱薩。回來之後,陸離莫名其妙地發現別人看他的眼神不對勁。
吳亞茹在公司里第一個見到他,對著他欲言又止,陸離有些奇怪於她眼神的複雜,但見到別人——除了一起訓練的別人,他卻心裡咯噔一下,只覺心頭澆上一盆涼水,涼透了!
許多人看見他,只是避開,但也有一些人,看見他,卻和別人竊竊私語。他們眼神中的古怪和鄙夷輕易就能看出來,陸離知道,一定是他去京都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你什麼時候得罪趙成來的?」回到宿舍,徐懷峰早就半躺在床上了,他把手上的書合了,從床上下了地,「公司里到處在傳這批新人有人走後門,趙成來原本應該壓制這種流言的,但他竟然放任了。」
趙成來是負責這批新人的主管,除了入選把關,將來新人的經紀人啊通告啊,都需要他通過才行。原先陸修靜還不是凱薩的當家人時,他就已經在凱薩了。陸修靜上位,肅清內部,像趙成來這樣的人,原本是要被清除出去的。
不過,趙成來有一個好妻子,那妻子能力很強,陸修靜捨不得炒了她,雖然趙成來喜歡收好處,但收的大多是想「插班」人的好處,其他事情,他精明得很,不會輕易得罪一個將來可能紅火的大人物。因為這樣,趙成來在凱薩一直混了下去。所謂水至清則無魚。陸修靜雖然不喜歡這樣的人,但不可否認,公司里有這樣的人,也算提早鍛煉藝人的能力了。畢竟外頭的人只會比趙成來過分,若連一點委屈都吃不了,將來也紅火不長久。
「我先前沒和他有過交流,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得罪他。」陸離說著,腦海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張林奕和趙成來相談甚歡的模樣。他當然不認為是張林奕唆使趙成來的,張林奕圖什麼呀?他是影帝,是大咖,而他還是個十八線以外、不知能不能混成功娛樂圈的小新人。
「也許他只是比較八卦,這流言——」皺了皺眉,陸離遲疑道,「不會是周子易到處說的吧?」
周子易不是個藏得住話的人,而且,他和陸離一點交情也沒有,不踩他都是好的。走後門的事情本來沒有人知道,周子易不知從何處得知,還大嘴巴地到處說,公司里的流言,大約他就是源頭。
徐懷峰搖頭,道:「周子易是喜歡說別人。」頓了頓,又道,「可是,他的手還伸不了這麼長,能讓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
陸離心頭一顫,不知怎麼地,想到了陸修靜。
陸修靜否決了他的藝名,自然是知道他來了凱薩。如今一個月訓練期過,他們和凱薩其他人的交流多了起來,陸修靜這時候給他點顏色,也許就是在敲打他。
看,沒有陸家背景,他什麼都不是!之前在陸宅他就敲打過他,警告他不要闖進娛樂圈,如今他這麼針對他,說不定就是想把他逼走。眼不見為凈!
早先陸離進娛樂圈極大原因是想爭一口氣!小的時候他參加表演,總會得到很多很多的禮物,不過,陸修靜並不容許自己的兒子走歪道,只讓他安安分分地學習。現在他不,他就不!他本來就喜歡錶演,何況,他能想到的路只有這條可以出人頭地到讓陸修靜欣賞他。陸修靜就很欣賞國際影帝、和他一起讓凱薩發家的沈亦雙!如果他能成為沈亦雙那樣的人,是否他就不會像以前那樣忽視他?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誰了?」徐懷峰看他表情,立時猜測出了幾分。
陸離面色一僵,道:「大……大概猜到了。」
徐懷峰若有所思地道:「凱薩高層並不會什麼事情都管,不過這種惡意針對新人的事件非常惡劣,幾乎可以毀滅你的前途。老師們都對你挺有好感的,你不如去找錢慧,讓她向上面反映一下。」
「沒有用的。」陸離苦笑,陸修靜就是上面最大的頭頭,就是反映了,也只能惹來一頓嘲笑而已。「不過是流言而已,反正以後出道了粉黑都有。」陸離為自己加油打氣,聳了聳肩,道,「說不準還是提早歷練了呢。」雖然流言是被惡意傳播出來的,但從某個方面來講,也是事實,至少他不是用肉體也不是用金錢進的凱薩。
徐懷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幾乎帶著洞悉。
這麼久以來,陸離發現徐懷峰的觀察能力很強,他甚至能憑藉門口鞋子的擺放角度看出他幾點回的宿舍!如果不避開與他的對視,他自己都要忍不住抖摟出來了。
徐懷峰猜測陸離得罪的人是凱薩高層,不過,究竟是哪一個一時間還沒有頭緒。看他的樣子那個人職位不小,不然陸離不會如此垂頭喪氣。
單雅恬靜靜地站著,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可以開始了。」錢慧提醒道。
單雅恬愣了一愣,不光是她,其他人也不由愣住。一般抽表演項目,老師都會說一個具體的場景,現在錢慧描述的部分如此簡短,就說明他們的「考試」題目是半開放式的。
半開放式的要比開放式難多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樣的答案才能讓老師滿意。不確定具體的演繹內容,人的心情就會更加緊張,臨時想到的點子無法多加思索就拿出來很容易出問題。
單雅恬卻很快調整好了心情。
她首先往旁邊走了兩步,雙手合攏放在腰間,低眉頷首,蓮步款款……這是極其有功底的步伐,如果她穿著古裝,定是雲鬢搖曳羅衫裙動。
陸離有些出神地看著她的腳步,每一步都很精準,每一步也都很小。單雅恬面朝他們,對著他們欠身行禮。抬起頭時,卻露出了一個苦笑。她的下半張臉像是笑著的,上半張臉的眉眼卻既勉強又有水光。
這是脆弱也是堅強,這是妥協也是反抗——短短几步路而已,她卻已演出如此複雜的情感。
單雅恬適合演戲,陸離心想,不光是演戲時的氣質還是神情,就憑這走路時的細緻認真,她都像個真正的大家閨秀。
從前單雙組合的精力幾乎都在歌壇,現在看來,也不是沒有實力闖入影視圈的。
錢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在文件上劃了幾筆,寫了分數,「下一個!」示意單雅恬到一邊的深綠色墊子上休息。
徐懷峰走了上去。
他的題目是唱歌。
幾乎不見緊張的,徐懷峰直接清唱了一首歌曲,對著空氣也對著所有的藝人。他的聲音很有特色,他的調子也很新鮮,不過一首普通的流行歌曲,卻被他唱得和原曲不同。他的嗓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清新沙啞,唱尾音時,又比別人唱時拖得更長。閉著眼睛虛握空氣,他似乎整個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歌聲里。
錢慧推了推眼鏡,寫了分數,又道:「下一個!」
張小唐上前,題目和單雅恬一樣是演戲。
陸離看著張小唐隨題目演了段古代豪俠,仰天而笑的豪放由他展現說不出的彆扭,但是看他神情動作,卻又恍然是一個豪俠。張小唐的演技不算太弱,雖然不知道什麼地方違和,到底還是演出了幾分意氣!
陸離心中一動,摸索到了這些題目的規律。
單雅恬從前的主職是唱歌,所以考她唱歌幾乎是沒有必要的,上面給她定的題目,定然就是演戲。
徐懷峰是京都影視的學生,學了一年才來的,所以,他擅長的肯定是演戲,考他唱歌也是必然。
至於張小唐……
華夏夢想秀是一檔多才多藝的選秀節目,裡頭的選手只要有一技之長,不管是唱歌跳舞還是樂器,都能在裡面出人頭地。當然,張小唐就是樂器和歌舞里闖出來的。上頭給他演戲的題目,便是想看看他演戲的天分如何了。
陸離可以算是插班生,他的演戲是從外頭的「草台班子」里學的,而唱歌……他幾乎沒有學過任何特別的音調,唯一可說他學過唱歌的,可能就是小初高中,他都參加過合唱比賽。合唱比賽前,老師有教他們練聲。
他知道合唱比賽的唱法和流行歌曲的必然不同,不過如果老師執意要考,他就必得唱首空靈些帶點美聲的歌,不然,體現不了音質技巧,錢慧給他的起點分數一定不高。
「陸離!」
錢慧叫到了陸離的名字。
陸離當即站了出來,走到了大家的面前。
錢慧頓了一頓,才道:「你的題目,是演一段戲,唱一首歌。」
陸離忍不住怔住了。
到現在為止,別人的題目都是一道,只有他,只有他的題目,竟然是兩道。
當即就有竊竊私語發出來,陸離能很明顯地聽到,先前那個叫周子易的人咕噥了一句,「走後門進來的果然要多考點嗎?」
陸離的臉上有些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蕭騰幫他進了凱薩,的確是幫他走後門,不過他並不是靠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進來的,只是兄弟求情……這事說起來不太好意思,但他一定,除了進這家公司,其他都靠自己努力!
錢慧說了一聲:「安靜!」
大家就又安靜了下來。
陸離的臉有些紅,但他抿著唇,一雙眼睛彷彿帶著星光一樣盯著錢慧。
他的樣子實在長得不錯,少年往青年過渡,皮膚白得透光。這樣的年齡正是膠原蛋白最多的時候,染上紅暈,便更加秀色可餐。錢慧忍不住心生好感,柔聲道:「上頭給你定了兩個題目,沒有特別要求,不過你若能一邊唱一邊演,那最好不過……」頓了一頓,又道,「也許,你適合許眠風的路子。」
許眠風,娛樂圈內的小生傳奇。他能火十年,被稱為王子般的人物自然是有原因的。他高調卻很謙虛,紳士又鮮有緋聞,一年至少一部電視劇挑起熱度,一年至少一張情歌專輯唱得少女們心醉。旁人都道許眠風在娛樂圈內火得不正常,但若其他人有他一半情商一半會撩,也許火了十年的人會多出不少。
陸離沒有答話,靜立片刻,抬起了手,虛虛地握住了空氣。
大家知道他這是準備開演呢,一時也很好奇他要演什麼。
「今天,在這裡,我想把一首歌,送給一個人……」
長長的眼睫毛垂下,陸離的碎發遮掩住了他的額頭,長及眉骨的頭髮輕輕撩開之時,這個少年將視線平齊。
雙目繾綣,雙目深情……
就像暈染開的月華,漸漸露出的水墨畫!
這時的少年,完全換了一個人。
周子易抱著胸,好整以暇地看著陸離的眼睛。
陸離卻對著他的方向,慢慢彎起嘴角——
周子易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就好像有電流,嗖嗖地傳遍了他的全身!
「我親愛的你啊,我知你夜深。你夜深寂寞難眠,孤影伴月燈。」
「啊我親愛的你呀,我知你情真。你情真化作天上星,颯颯碾冰塵。」
「踏雪歸來何處去,梨花滿樹無人語。我欲尋你尋春深,無處去。」
……
「我親愛的你啊,我知你夜深。你夜深寂寞難眠,孤影伴月燈。」
「啊我親愛的你呀,此心永世恆,朝朝暮暮對天祝,望天知我誠……」
一曲唱罷,周子易面頰通紅,彷彿才反應過來一般瞪大了眼睛斥道:「你,你!你怎麼對我唱這——」
陸離卻對著他鞠了一躬,又對著錢慧鞠了一躬。
周子易看他結束了表演,一肚子惱羞成怒的話都來不及吐露,眼下若再發作,旁人定覺得他無理取鬧!眉毛一揚,眼睛瞪圓,周子易許久沒有如此壓抑過自己的性子了,差點一口氣沒憋上來。
錢慧忍不住道:「你演的既是許眠風,為什麼又要唱蕭騰的歌?」
當他雙目繾綣,靜立無聲之時,錢慧幾乎錯覺年輕時的許眠風站在自己眼前,但是他一開口唱歌——這是蕭騰某部電視劇的主打歌,纏綿之處纏綿,歡脫之處歡脫,哪怕是最纏綿之處,都與許眠風的風格不符!
陸離道:「小……蕭騰的歌我比較熟悉。」
這個暑假,蕭騰幾乎哼哼了一個多月了,陸離想到唱歌,這首《給我親愛的你》立刻跳入他的腦袋,想忘也忘不掉。不愧是華夏蟬聯十一個月的影視金曲,洗腦功力如此之強悍!
錢慧點點頭,讚賞道:「你演許眠風時,確有幾分他年輕時候的風采,但你唱蕭騰這首《給我親愛的你》,也有幾分意思。」
周子易抱了胸,紅暈褪去,冷冷地掃了陸離一眼,別的人也是,看向陸離的目光都有幾分深意。
「謝謝老師。」陸離不好意思地一笑,主動站到了一邊。
陸離並不是科班出身,在別人眼裡就是個走後門的,以他的水平,在他們這些人裡頭只能說中間。錢慧說他的表演有幾分意思,卻不到不錯的地步。她定是知道陸離半路出家,所以才這麼誇讚,但是錢慧便是再怎麼對新人溫柔,若新人表現不好,也不會誇得厲害——這就是說,錢慧覺得陸離很有資質。
一個要靠走後門進來的人,能有什麼資質?
「下一個!」
周子易聽到了這話,信心滿滿地站了上去。
他的題目當然是演戲,別的早已經經過《星之道》節目的淬鍊。
根據題目演了一段兵痞,周子易對著底下的藝人們眨眼飛吻,女生們紅了臉,男生們登時起鬨了一幾聲。
周子易得意地看了陸離一眼,陸離卻是看也沒看他一眼,反常地往單雅恬那邊走去。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哪怕離婚了,你給我戴綠帽子,我也照樣要把那頂綠帽子給弄死。
一個開娛樂公司的老闆去搞做石油生意的,雖然他們這些圍觀者都是外行,但也知道那不容易。
「哈哈!」蕭騰忍不住大笑,「雖然圈裡一直都說咱們這個老闆心狠手辣,但是這次出手,莫名的給力啊。」用手肘捅了捅陸離,「小離,你說是不是?」
陸離原本鬱悶的心情就更加鬱悶了。
陸修靜並不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甚至說,他公司里的人,哪怕是樓里打掃清潔的阿姨,和陸離,那也是見面都不會認識的。陸修靜向來不允許任何無關人等——包括陸離的朋友、陸修靜自己認識的沒有特殊交情的人員來家裡玩鬧。
蕭騰是一個意外。
陸離與蕭騰是小學同學,初中的時候,還更巧成為了同寢的舍友,那個時候蕭騰運動神經發達,陸離偏好文靜,兩個人互補互助,很是結下了友誼。後來蕭騰家裡出事,無奈輟學,陸離想要幫他,鼓起勇氣給陸修靜打了個電話,但是被陸修靜以有害工作為由嚴詞拒絕,害得陸離只能眼睜睜看著蕭騰遠走,偶爾偷偷接濟,兩個人窩在小平房裡吃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