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劇組探班
第二十五章
早先陸離雖不是科班出身，但在旁人抑或鏡頭前面演戲, 都能夠從善如流鎮定自如。不過趙宇剛導演畢竟是業內著名的人物, 他光看著付允嵐這麼大膽地在他面前, 心中便如擂鼓……一個不好，趙宇剛就會覺得他放肆！
趙宇剛盯著付允嵐，神色卻分毫也沒變化。
付允嵐仍舊如先前一般，但是面色漸漸地訕訕了起來。
「不買嗎？不買也可以。」男人搖頭嘆了一聲, 道，「已經夠便宜的了……」扭過頭，做了一個挑起扁擔的動作，「現在不買, 以後可後悔哩！」有些不甘心地說了這麼一句，他挑著擔子往旁邊走去, 五步一回頭。
一路之上他遇到的人著實太少, 而他已經把價格一降再降, 卻沒賣出多少東西。他很希望這個人把他叫停了，買上一點東西。他甚至都沒有掩藏自己的希望，明晃晃地企盼他開口。
但是那個人終究沒有開口叫住他。
「有葯有布有長繩嘞——」
「剪子小刀針線盒嘞——」
走得離趙宇剛幾十米遠，男人越發氣喘起來……
「這路越來越窄了！」壓低聲音抱怨了一句, 又撩起脖子上不存在的毛巾抹了抹頭上的汗水, 男人嘆了口氣，活動了一下挑著擔子的肩膀, 看了一眼天上的艷陽, 「還沒到家啊……」扭過了頭去, 看了一眼沒買他東西的人。
「有葯有布有長繩嘞——」
「剪子小刀針線盒嘞——」
「——應有盡有嘞！」
付允嵐挑著「擔子」沒再留戀，直接從那頭走掉了。孫成渠和錢傳雄互相咬耳朵，說了幾句什麼。
過了一會兒后付允嵐從另一邊拐了回來，神色平靜地向趙宇剛鞠躬：「謝謝趙導。」
趙宇剛閉了閉眼睛，揮了揮手，意思是讓他下去。
付允嵐便去了一邊，臨去前，給了陸離一個眼神。
陸離看到那個眼神忽然鎮定了下來，就好像上天賜給了他莫名的勇氣。
「趙導好。」走上前去，先是鞠躬。
趙宇剛仍舊是那種不近人情的樣子，上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挑一個？」
陸離道：「我不用劇本。」
趙宇剛神色微動，打量著他：「……不用劇本，也可以。」
如果陸離是想拿這種方式另闢蹊徑，那麼他就料錯了。趙宇剛不會隨隨便便就讓沒試戲的人來參演，哪怕陸離演的再好也不行。
陸離卻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姿勢——
「圓日西山才初下，孤雁鳴鳴入晚霞——」
錢傳雄坐直了身體，忍不住捅了捅孫成渠，孫成渠也是一臉詫異，沒想到陸離會直接開唱。
「問蒼天女兒何命苦，百花開后我花殺——」
「忍心酸過橋東，咽淚苦踏冰花。憶往昔情真意，悼今明鏡水花……」
「我心縱有千千結，怎當那人去天涯，老樹寒鴉！」
「苦自苦心中無別願，怨又怨心酸淚兒成窪。」
「郎君一別難再見，只有我一人心碎，一人歸家——」
陸離唱完《花蘇子》里的這段，對趙宇剛鞠了鞠躬。
趙宇剛半天也沒說話，銳利的雙眼盯著他半晌，才道：「你為什麼要唱這段當做試鏡？」且不說陸離唱腔如何，他身段是比不上專業人士的，何況越劇不同於京劇那些，男唱女聲並不多見。
陸離道：「我聽聞趙導幾位導演想用新的方法拍戲，拍戲中戲……」
錢傳雄和孫成渠互相看了一眼，趙宇剛眯起了眼睛。
「既然要做到戲中人是劇中人，劇中人是戲中人，這一段，也就算是劇本中的內容。」
錢傳雄哈哈大笑，直接起身，走到趙宇剛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起來小周介紹的這個人還不錯，老趙，你說是不是？」
拍了這麼久，許多演員都知道他們是走多視角拍攝的路子，但是，他們絞盡腦汁也猜不到他們到底想怎麼弄，這人卻是一語中的，看出了他們的意圖。
趙宇剛的神色和緩下來，道：「不錯。」
他們要拍的《花蘇子》有三條線。一條是戲曲，由張玉紅老師的學生，科班出身的專業人士演，一條是現實中的張紅玉的故事，由挑選出來的老戲骨和臉嫩的新人演。還有一條，是劇中人夢中的《花蘇子》故事，也是由青年演員來演。
三條線穿插，三條線又相離。分散卻又合在一起的故事，最終就成為了這部影版《花蘇子》。
原本紀念張紅玉老師的電影，是要拍兩部的，一部《花蘇子》戲曲，一部張紅玉老師的生平。但是那麼拍，總有些不夠給力。後來他們三個導演聚在了一起，便想到用三條線拍一部電影的辦法。
以華夏電影的歷程來說，這電影拍出來一定會轟動！也就他們三個人聚在一起，敢在兩個小時的時間內糅合三條這麼長的時間線。
一旁坐著的付允嵐起身走了過來，和陸離站在了一起。趙宇剛先對付允嵐道：「你很聰明，如果你試鏡的是主角，今日你必會被刷下去。你的年齡不適合演張老師的少年時，他倒是適合的。」他指了指陸離。
陸離有些受寵若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付允嵐點頭道：「我的年齡大了，上了妝演那個貨郎還行。」
趙宇剛終於顯出點笑模樣，靠在椅背上，道：「你這樣的形象容貌，甘心演一個貨郎？」從衣服里掏出一隻煙，點燃了吸了一口
付允嵐平靜道：「在這樣製作的劇里能有一個角色演就已經運氣，沒什麼甘心不甘心的。」
「小夥子心性不錯，能屈能伸，很好，很好。」他們拍戲不像普通偶像劇那樣用濾鏡，所以付允嵐底子再好，拍出來也一定會很土，對付允嵐這種「偶像劇風格」的藝人來說，只有他往後大紅，這電影才能給他「鍍金」，若不紅，一個土貨郎誰會在意？趙宇剛微笑，一邊笑一邊吐著煙圈，繚繞的雲煙一圈一圈地飛旋，不多時就消散在了空氣里。
錢傳雄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道：「老趙，別讓人家小年輕吸二手煙。」
趙宇剛摸了一把嘴巴，訕訕地把煙滅了，瞄了錢傳雄一眼，道：「我也就準備吸兩口……」最近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他們三個老吵架，驟然放鬆，還不興他好好吸一下？哈哈，
孫成渠笑道：「等今天拍完了你想吸多久吸多久，別把嫂子準備的一個月量吸完就成。」
趙宇剛哈哈大笑，口鼻間還有點煙噴出去。周子易看他們這邊結束了，趁著經紀人他們不注意，自己一個人就悄摸地摸了過來：「趙導？」
趙宇剛起身，道：「小周眼光不錯，推薦的這兩個人我都要了。」
陸離和付允嵐驚喜地道謝：「謝謝趙導。」
周子易挑了挑眉，立刻給了陸離兩人一個得意的眼神。如果沒有他，他們還得繼續跑龍套呢！
孫成渠道：「既然這個小夥子可以演夢中線的張老師，不如讓游旋演現實中的張老師？」
不管哪個線路少年時期的戲份都不多，但是少年時期的戲份又很重要，在局外人眼中，少年青年是同一個人，所以少年時的演繹先行奠定了青老年戲份給人的觀感。游旋和陸離都是新人。游旋是科班出身，陸離表演時對神態動作的掌握也很到位。不過現實戲份的張紅玉要會紮實的基本功，游旋學過舞蹈，比陸離擅長得多。
趙宇剛沉吟半晌，卻道：「你會寫毛筆字嗎？」
陸離愣了一愣：「會，會啊。」
趙宇剛指了指場務，讓他們去拿筆墨，「寫一張給我看看。」
工作人員很快地拿來一個墊子，上面鋪了宣紙，然後又往硯台里倒了清水，磨開了墨。
現代毛筆的墨水也是有瓶裝的，但這劇組卻很復古。
陸離把外頭的羽絨服脫了，免得手臂伸展不開。
他拉了拉袖子往上卷了卷，然後接過工作人員的墨塊，繼續磨了幾圈……
拿筆，下筆。
付允嵐和周子易湊過來看，卻見他筆走龍蛇，幾行小字都是不同風格的，以他們眼力，最多也就能看出行楷這種普遍的。
「豁」了一聲，周子易和付允嵐對視，彼此眼中的疑惑一目了然，然後，他們一同古怪地看向了陸離。
他這字，一看就是專門練過的，這麼多字體這樣熟稔的筆法——書法這麼耗時間，現代人了，誰閑著沒事幹學這麼多？而且，他們都記得，陸離窮得叮噹響！長時間學習書法必得有時間有金錢才行，陸離這麼為生機奔波，哪來的功夫學？還有一點，他們兩個人都按在心裡不提：喜歡書法的人可往往都是家庭環境中熏陶出來的。
「好！」錢傳雄卻是讚賞地點頭，「不錯，不錯。」拿起一張墨痕未乾的紙，仔細看了一看。
「以你的年齡，有此造詣已是難得，看起來你很喜歡傳統藝術啊，怎麼，有意往這方面發展嗎？」錢傳雄最喜歡傳統藝術了，當即對陸離好感大增。
陸離笑了一笑，道：「倒不是想往這裡發展，我太爺爺喜歡這些東西，做小輩的，無非是想讓長輩高興。」
錢傳雄就忍不住道：「也是個孝順的孩子。」
孫成渠眼睛很亮，盯著那字道：「這樣一來夢中戲就更適合他了。」
趙宇剛看了這字，也忍不住點頭，他們找來的演員大多都沒這方面的功底，有功底的，年齡也不適合。
陸離年紀輕輕，竟然功底不錯，這倒是冥冥之中上天註定，正好讓《花蘇子》順利地拍下去。
「等會場務會把劇本給你們，劇本內容需對外界保密。」趙宇剛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個人跑了過來，「去，把合同書擬出來。」那人連連點頭，趙宇剛把視線轉向陸離和付允嵐，又問道：「凱薩和天晟，對不對？」
「是！」兩個人連忙道。
「你們去那邊登記一下聯絡方式，簽一下合同。合同我會讓人送去你們公司的，過兩天就是你們的戲份，晚上就和劇組其他人一樣住五季酒店，等會兒會有人給你們安排房間，你們行禮助理帶了嗎？」
陸離搖頭道：「沒，我們兩個都是光桿司令！」
趙宇剛聽說過付允嵐的情況，沒想到陸離也是這樣，也沒多說，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和生活助理說就好。劇組的情況和人員分配會有人給你們介紹的，」
說完，一個工作人員就過來接他們去那邊。付允嵐和陸離自去填了合同，一式兩份，又打了好些印章，然後工作人員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劇組的場地和分工，讓他們知道哪些事情要找誰，認個臉熟。
趙宇剛解決了角色的事情心情很好，拍了拍手，舉起喇叭又召集眾人，準備今天多拍幾組鏡頭！
付允嵐和陸離忙好了一切，回到家裡收拾了一下東西。
下午，付允嵐和陸離就住到了酒店裡，陸離剛踏入自己的房間還有些飄乎乎地，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正經的角色可以拍，而且是這樣的大製作！
付允嵐就住在他隔壁，陸離吃完飯洗完澡以後，就跑到付允嵐房間，和他一起研究劇本。
前幾天沒他們的戲份，他們在這裡等通知就行，導演對他們也是優待，給他們時間熟悉。
《花蘇子》劇本很厚，足足有一指節的厚度，算是普通電影的五六倍，陸離看著看著就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偷瞧付允嵐。
付允嵐也是皺眉，道：「這劇本……」
陸離道：「這劇本這麼寫，演員怕都看不懂。」
《花蘇子》的劇本很特殊，因為裡面是分開來的三個故事。普通的電影，劇本是按照拍攝順序來攜的，鏡頭轉出、轉入，雖然編劇不會大篇幅敘述，但大概的場景轉換是會表達上去的。至於導演怎麼拍，拍攝時跟組編劇又再怎麼改……那就是之後的事情。
這個劇本卻涇渭分明地講了三個故事，每個故事單獨成一本，就像是三個劇本裝訂在一起，主線如何連接、故事如何拼接，單看這劇本，除了幾個轉承其他一點也看不出。
陸離與付允嵐面面相覷，忽然覺得導演給他們時間熟悉劇本，不一定是仁慈，估摸著是肯定他們短時間研磨不透，所以才給他們時間鑽研。
晚上周子易徐懷峰拍完戲回來，陸離就跟著付允嵐去敲門了，四個人盤腿坐在酒店房間的毯子上，中間擺了幾瓶啤酒、一個瓜果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周子易道：「我們都是單獨看一部分的劇本。」說著他有些無奈的樣子，「想著趙導他們是故弄玄虛呢，把劇本弄成這樣，我們就不知道他想怎麼拍了。」
徐懷峰道：「我和周子易也鑽研過很久，但是劇本改過幾次，早先我們得到的劇本就不是最終版。跟組編劇改了幾次劇本，但後來的沒有給到我們手上。我想導演那邊，應該是打算三線都拍，再找一條線把它們串起來。」
付允嵐嘆了一口氣，道：「也就是說導演他們都未必找到了這條線。」
於是眾人又互看了一眼，莫名覺得多了點心事。
拍電影琢磨不透劇本，這就像隔了一層薄膜，哪怕演技再好吧，都不得勁兒。
「你們不用這樣。」徐懷峰卻道，翻了一翻劇本，「趙導他們只是沒有細化，但是怎麼串聯的想法，早就有雛形了。再說這三部分劇本雖然是分開的，我們各自琢磨透各自的，然後有時間，再把另外兩部分看掉……」
陸離和徐懷峰還有周子易一樣，演的是《花蘇子》夢中部分，放在普通電影里，就是歷經愛恨別離的才子佳人故事，除卻戲曲版由科班戲劇演員來演外，另外兩部分都和普通電影沒什麼兩樣。
陸離沉吟片刻，卻道：「你們覺得，趙導他們會怎麼串起來這條線？」
拍電影就像寫文章，這樣的拍法，就相當於寫散文。似散非散，形散意不散。要把握住那個意，就得看三個劇本中的共通點。
周子易猶豫了一下，方才道：「張老師是老藝術家，所以現實部分，是不會拍的像青春愛情劇的……」
因為這是各界用來紀念他的，尺度會把控地很牢。
陸離卻道：「可是，《花蘇子》本身就是才子佳人的戲目，夢中戲也是《花蘇子》非戲曲版，如果側重點不在愛情，就有些散了……」
像這樣的電影可是最忌諱中心不明確的。
徐懷峰道：「其實我們也懷疑導演是想把這戲往愛情上拍，只是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說。」壓低了聲音，續道，「主線是愛情最恰當了，三個故事再找些共同點相融——這樣，應該最可能。」
陸離一怔，馬上就領會到了其中的精髓：「對啊！現實戲份和戲曲戲份相融，戲曲戲份與夢中戲份相融，現實戲份和夢中戲份——現實中才做的夢，而夢又和現實里演的電影情節一樣。如此一來，全都融合了！」
以愛情為主線，再通過三部分的戲來展現三部分的背景，現實的無奈，古代的心酸，上台後他人的人生，下台後自己的人生。如果這麼拍的話，三條線就完全合成了一條線！
付允嵐也情不自禁道：「這樣，倒真的緊湊了。」
確定了電影大方向，幾個人登時對劇本的了解更深一層，他們一起背著台詞，偶爾對對戲，深入其中時，時間過得飛快。雖然對這樣的電影主線是愛情有些彆扭，入戲以後，卻不覺得了。
轉眼間，就已到了晚上八點多鐘。
「叩叩叩。」
八點四十多分，外頭有人敲門。
「誰啊？」周子易起身，去開門。
「是我。」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站在門外，約莫二十來歲的樣子，對周子易靦腆一笑。
周子易道：「游旋？」回頭看了一眼裡面的人，「你來找我么？」
游旋這才發現裡頭還有許多人，猶豫了一下，才道：「今天早上趙導對我演的戲份很不滿意，我想鍛煉鍛煉自己的演技……周師兄，這裡頭你演技最好，不知道你有沒有空，願不願意教我？」
周子易面色略微古怪，道：「怕是不太方便。」
游旋急忙道：「要是今天不方便就下次吧，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師兄不用為難。」
「那我就不為難了。」周子易順水推舟地點頭，略有些敷衍道:「下次吧，下次我看什麼時候有空。如果有空的話，我再教你。」
游旋趕忙笑道：「謝謝周師兄。」眼睛往裡頭瞟了一眼，告別道，「那師兄，我先走了。」轉了個身，當真直接走了。
周子易關上了門，又走了過來坐到了地毯上，他拍了拍自己的褲子，略有些不滿地道：「真煩！」
陸離聽見「游旋」兩個字心就提了起來，不著痕迹地把那人的容貌看在眼裡——清秀，好看，長得還很年輕，陸修靜倒是下得去嘴，游旋都和他差不多年齡了！
「你好像不喜歡那個藝人？」付允嵐問。看游旋的樣子，是個認真努力的小新人。發現周子易房裡頭有別人，登時歉疚地就走了。周子易卻好像很不待見他的樣子，連表面功夫，都虛假得讓人一眼看穿。
周子易撇嘴道：「你是不是覺得他認真又努力，乖乖巧巧的，像個好學生？」
付允嵐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周子易登時埋怨道：「久了以後你就知道了，他那人就喜歡緊著有背景的人靠。只要有背景，他就會裝作不經意一樣地貼上去，我最討厭這樣的人了，賊煩人！」
陸離心中一動，道：「他……貼誰了？」在他心中，自然是陸修靜了。
周子易登時道：「貼我啊！」
陸離：「……」
付允嵐毫不掩飾地吃驚道：「你？」忍不住看了一眼早已關上的房門，「他貼你幹什麼？」
周子易雖然小有名氣，但現在還沒到新人貼上來的地步吧，他又不是凱薩那三個大牌，哪裡有值得貼的地方？
徐懷峰道：「趙導能聽他的意見給你機會，你們以為，這是因為什麼？」
陸離和付允嵐登時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看向周子易。就好像忽然發現蘿蔔是人蔘，銅子是金塊！
周子易面上立刻顯出得意來，擺手道：「沒什麼沒什麼，小菜一碟！」
陸離咕噥道：「別是有什麼貓膩吧。」
周子易登時臉黑了下來，瞪陸離一眼，又瞪了付允嵐一眼。
付允嵐莫名其妙地就被瞪了，陸離卻是笑道：「說笑的，怎麼樣，你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身份？比如說趙導的兒子什麼的……」
「我姓周，又不姓趙。」周子易嫌棄地看了一眼陸離，哼哼了一聲。
付允嵐卻是若有所思：「周……」
陸離一愣：「你，你不會是周家的人吧？」
五大家族，沈周陸付趙，周子易這個名字雖然是藝名，但現在很多藝人都習慣用自己的真姓，比如陸離，當初他給自己取「陸無屋」，姓也仍是姓陸。
徐懷峰道：「他就是周家的人，周家小少爺。」
周子易「嘿嘿」了一聲，難以言喻的得意。
陸離看他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翻了個白眼，也沒給他潑冷水。
周家，周家……
小的時候去周家參加宴會，他到底有沒有看見過周子易來著？
付允嵐道：「怪不得呢，我看趙導叫你小周的時候，說不出來的親近。」
「趙導也算是我親戚了，不過他拍起戲來連他爸都敢罵，平時的時候親近你，鏡頭一對準照樣六親不認！」
「這樣才能拍好戲。」付允嵐道。
周子易聽這話舒坦，笑道：「沒錯，這樣才能拍好戲。」
周子易向來是厭惡不公平的事情的，進了娛樂圈以後仍是這副脾性。好在他背景大，許多人知道底細就不會招他，因此一路上順風順水，也沒遇到過什麼挫折——如果莫名「喜歡」上陸離這件事不算的話。
「游旋演的也是張老師少年時。」陸離道，「聽說他是陸……陸總推薦的，不過我聽聞他演的不太合趙導的意，也不知道陸總當初為什麼會推薦他。」
周子易只道陸離這是八卦呢，也沒多心，就道：「凱薩一二線大部分都沒檔期了，有檔期的這個年齡段的新人，不是形象不符就是根骨不夠柔軟……你們也知道張老師練了幾十年的基本功，如果連個劈叉都劈不下去，那怎麼演他？」他拿了一瓶啤酒，直接開起來喝了一口。
徐懷峰道：「這事我倒不是很清楚，游旋綜合能力還可以的，老是被趙導罵，也因為趙導最近心情不好……」
擔子太重了，而演員又老達不到要求，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付允嵐若有所思地看了陸離一眼，沒有說話。因為周子易和周家這事在前，付允嵐忍不住就多想了幾分，陸離好像很在意這個游旋，他和他也有幾個月的交情了，深知他並不是一個八卦的人。至少八卦的時候，不會這麼明顯地表露出不喜。
陸修靜，陸離……雖然都是姓陸，但到底有沒有關係？付允嵐在這個圈子也挺久的了，知道陸修靜有一個孩子，但是陸修靜對狗仔的手段太過狠辣，還想吃飽飯並且不是吃牢飯的狗仔都對他敬而遠之。以陸修靜的性子，怎會讓自己的兒子拋頭露面？何況陸離混得太慘了，如果是陸修靜的兒子也太不可思議了。他對游旋的敵意不知從何而起，也許，只是意外？
陸離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又和他們探討起劇本來。
一連三日，他和付允嵐都沒有戲份，他們也不閑著，早上的時候來橫店，就在劇組旁邊觀摩趙導拍戲。
因為三個導演身份都挺高的，許多藝人又不是身經百戰。所以，NG多次以後，趙宇剛不免不耐煩起來。總導演不耐煩的時候，整個劇組的氣氛都有些緊繃。
陸離旁觀得心有餘悸，暗道輪到自己時必得好好演戲少NG，趙宇剛罵起人來時那叫一個狠毒，諸如：「早上沒吃飯是嗎，飯都出屁.眼了這麼有氣無力？！」又或者「你這是哭嗎？連眼淚都沒有你哭個蛋！」
一些小新人眼睛都紅了，估計是強忍著不哭出來——眾目睽睽哭出來太丟人了！這麼多同道，必得忍耐忍耐才行。
游旋的表現卻出奇地好。或者說，他是被罵新人裡頭的高個子，表現超出平均水平。
導演對主角戲份的人自然更高要求，游旋挨罵也不奇怪。
陸離看了兩天下來，心裡的疙瘩消去了不少，游旋也算是努力的人，雖然不知道他和陸修靜怎麼樣，但是不知道真相之前，他不能過早地給他定性。
第三天，還是沒到陸離的戲份，付允嵐的戲份卻已經開始，扮演一個貨郎，在張紅玉拿著一個破爛飯盒時向他推銷飯盒。
張紅玉的飯盒是他心愛的姑娘給他的，雖然沾水太久生鏽殘破，他卻仍舊捨不得扔，套在繩網裡系在褲子上，任由那貨郎幾步一回頭就是不買新的。
那樣舊的飯盒能用來裝飯么？只怕討飯的都嫌破陋掉錢。
游旋演的窮困潦倒的年輕人NG了好幾次，趙導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不是嫌他不夠落魄就是嫌他眼神動作沒到位，中場休息，游旋面色很難看地縮在一邊，他的經紀人和助理給他熱水袋暖手，不住小聲安慰著，似乎怕他氣順不下來。
陸離卻吃驚地對付允嵐道：「你竟然一次都沒NG！」
趙宇剛罵人的時候，演員壓力都會比平時大些，壓迫著壓迫著就會習慣，人在壓力大的時候反倒能超常發揮，不過，付允嵐演個貨郎這麼爐火純青，真是實力得不能再實力了。
付允嵐套上了羽絨服無奈地笑笑，也揣了一個熱水袋在手，縮了縮脖子：「被人早一步NG了，如果不是這樣，我也是要NG的。」
大冬天演大熱天的戲份，可是苦了他們了，為了不吐出霧氣，他們還得吃冰塊！
陸離卻嘿嘿笑道：「龍套沒白演！我跟著你跑了這麼久的龍套，希望也能少NG幾次。」
那邊趙宇剛在中場休息時脾氣好了不少，錢傳雄和孫成渠在和他說戲呢，說著說著三個人又似激動了起來，陸離真怕他們打起來了，徐懷峰拿著一瓶水過來了，傳遞了個小道消息，道：「今天陸總會來。」
「……啊？」陸離愣了一愣。
徐懷峰指了指游旋——不被旁人看到地指了指，道：「我剛才聽到游旋的經紀人提到陸總，今天陸總會來。」
陸離的面色一變，顯然不太好看。
陸修靜的行程向來難為人打探，除非他自己願意讓人知道。這種探班的事情算是半公半私，無論如何一個名聲不響的藝人提前知曉都太不尋常了，信他們沒貓膩都難！
付允嵐見他變了臉色，不由道：「陸離，你沒事吧？」
陸離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沒事。」
徐懷峰道：「早先你說你得罪了凱薩高層，我一直沒問你，那個人是不是陸總……」當初陸離以為的可不是張林奕！除了張林奕外，也就陸修靜讓他變過幾次臉了。
陸離吞吞吐吐地道：「趙成來為難我的時候，我衝撞過他。」
那事分明是在趙成來為難他之前，徐懷峰皺了皺眉，卻沒有再問，陸離這麼說顯然是不想直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若是想說自然會告訴他：「估摸著陸總是下午來，你如果不方便，到時候可以先回酒店。」
陸離點了點頭，徐懷峰便回到自己經紀人那邊了。
付允嵐卻是稀奇道：「陸總不像個公私不分的人啊，那個游旋什麼來頭，難道是他兒子？」
陸離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付允嵐忍不住一怔：「你怎麼了？」
「沒什麼。」陸離扭過了頭去，「只是覺得他那樣的人不會願意讓自己兒子進娛樂圈。」
付允嵐悄摸地打量了他幾眼，附和道：「當然了，陸總家大業大，獨子寶貝，讓他繼承家業才是道理。」
陸離垂下眼去，沒有說話。
付允嵐總覺得陸離和陸修靜有什麼關係，但看他這副模樣，也不忍心再探究。陸離和陸修靜有關係又怎麼樣呢？如果他對自己孩子都這麼心狠，這個爹當擺設就行了。
再度開拍時付允嵐又有戲份，陸離坐在一邊，看著，時不時往游旋那邊看去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陸修靜會來的消息鼓舞了游旋，游旋這次拍戲要比之前順暢得多，NG比例直線降低。
趙宇剛罵人都只罵了一句，此後幾個鏡頭，都是三條不到就過，順利得難以想象。
再度中場休息的時候是下午，正好是吃晚飯的時候。趙宇剛不拍戲時又恢復了脾氣，和孫成渠一起宣布了一個好消息。
凱薩陸總今天探班，今天在橫店擺燒烤攤吃燒烤！
《花蘇子》的周期太長了，他們已經拍了好幾個月了，只偶爾才有放鬆的時候。陸修靜也不拘泥，給他們福利也會有接地氣的火鍋燒烤。
眾人一頓歡呼，一天以來的辛苦都拋到了腦後。
陸離抿了抿唇，看見游旋驚喜的樣子有些不得勁兒，坐在一邊，自顧自地喝礦泉水。
可能他是唯一一個不高興的人了吧。
※
下午五點，陸修靜坐在車上，助理開著車把他送到橫店影視基地。
後視鏡中陸修靜閉著眼睛靠在車座沙發上，微微皺緊的眉頭，看得出眉眼之間的疲累。剛剛開年，他又定下了好幾個企劃和合作，每天忙得很厲害，少有休息的時候。
「趙導反應說咱們旗下的游旋基礎不錯，雖然稚嫩了些，但多錘鍊幾遍能過得了關。」
陸修靜「嗯」都沒「嗯」一聲，繼續閉著眼睛養神。
助理說著說著發現自己在唱獨角戲，略有些小心地收了對游旋的吹捧，換個話題，道：「先前《花蘇子》劇組送來一份合同，是讓凱薩旗下的新人陸離去演張紅玉老師少年時期……趙主管很不開心呢，但是芳姐攔下了他，沒讓他把合同攔了。中午蕭騰來找趙主管，知道這事兒以後和趙主管吵了起來。還好琳達姐和芳姐把他們倆拉開了，不然消息怕是瞞不住。」
陸修靜睜開眼睛，道：「趙成來越發沒輕重了，好日子過得多了，不知道有什麼事能幹什麼事不能幹。」
助理道：「也是，他這麼針對一個新人也不怕落人口舌，到底是想膈應蕭騰才對新人出手，這個新人也真倒霉啊。」
陸修靜忽然看了助理一眼，冷冷道：「他有什麼倒霉？旁門左道方法進了公司，就得承擔後果。」
「啊……是是是是。」助理連聲喏喏，不敢再說。不過這心裡，卻有些奇怪：陸修靜什麼時候在意起走後門了？這種程度的走後門不過是個小人情，又不是潛規則什麼的陰私交易，哪怕不是娛樂圈也司空見慣了。沒到一個月陸修靜又來劇組探班，本來他以為是因為游旋，所以說了許多游旋的好話，怎麼現在感覺更像為了陸離？說游旋的時候陸修靜可連眼皮子也沒掀一下。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助理卻沒再說話。陸修靜和陸離沒什麼交集，唯一有的那次陸離還頂撞了他。保不準這事就是湊巧，他不必再把馬屁拍到馬腿上。
到達橫店，預定的燒烤用具和食物已經送到了，陸修靜下了車，徑直往《花蘇子》劇組去。
助理吩咐了搬東西的服務員幾聲，連忙跟了上去。
布景早已撤下，場地空出了大半，《花蘇子》劇組成員們聚坐一旁，翹首以盼美味的烤肉。
陸修靜剛走入劇組不久，視線就和陸離對上了。
陸離看了他一眼，撇開了頭。
看到也彷彿沒看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