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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番外(陳桑×稱心):回春

  陳桑又在元德十七年的秋天醒了過來。他已經死了, 同稱心在一起過了二十來年, 稱心年輕的時候殫精竭慮,又受過重傷, 身體虧損太多, 活到六十歲已經很不易了。稱心死後,陳桑抱著他一同進了棺槨里, 雇了個人把他們倆埋進土裡, 立上墓碑,聽到外頭的動靜歇了, 陳桑將手邊的□□一飲而盡, 同稱心死在了一塊。


  可他又活過來了, 而此時陳家剛覆滅,他從懸崖底下爬上來不久,活著的消息已經傳去了京城的廢太子景硯那裡。


  陳桑不知是夢是真,在床上躺了三天。幸好他本來的境遇太糟糕, 也該如此,周圍的人沒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


  直到景硯回信, 他看著熟悉的字跡,與前世別無二致的話,才算是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重活到了一生中最壞的時候,有些事如命中注定, 不能挽回, 而唯一的一件, 他的稱心, 還好好的,平安的,健康的在宮中等著他。


  幾十個人守在院內院外,陳桑連門都不能出,他對著那封信看了許久,最終還是蘸上濃墨,筆鋒凌厲刻骨,「我自然是要,報仇雪恨的。」


  陳桑太了解自己的那個外甥了,他若是不願報仇,無論是要現在回京尋一個真相,還是心灰意冷,隱姓埋名隱居,景硯都寧可錯殺,也不會放自己這麼個隱患留在世上。


  若是早幾日就好了,即便是陳桑也忍不住想,可又覺得自己貪求太多,過去那麼多想挽回的事,他的父親,他的姐姐,陳家上下的人,可註定是沒辦法了。


  既然要報仇,頂著這麼一張臉是不行的。陳桑前世醒來后直接極端地劃了臉熏啞了嗓子,大約正是因為這個,景硯從一開始就警惕起了他。


  到了第五天,陳桑終於起床推開窗,朝空蕩蕩的院子道:「我要出去。」


  只有一個聲音響起,「不知您有何要事?」


  陳桑低頭,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模模糊糊地畫了兩個圈,也沒抹去,隨口道:「換一張臉。」


  南疆是大周最亂的地方,連年年戰事不斷的塞北都比不上這裡。這裡的亂倒不是頻繁打仗,而是各個寨子之間的衝突不斷。南疆山多水多,土地肥沃,一座山便可養得起一群人,加上下山麻煩危險,所以一個寨子自有一種習俗,甚至有的連語言也不同,本來倒也平安。可是後來鄰國介入,挑撥各個寨子,導致紛爭不斷。


  前世陳桑正是帶著平復的一百多個寨子回京述職,才得了元德帝的讚賞。


  陳桑對其中的一個寨子印象深刻,因為裡頭的老巫女會用豬皮製一種特別的面具,覆蓋在臉上,恍若變了一個人,再配上可以改變聲音的藥水,幾乎尋不出馬腳。


  其實陳桑對自己的臉不太在意,可他總記得之後的許多年裡,稱心還是替他在心裡難過這件事。


  他總覺得自己不該如此。


  陳桑學了那個法子,替自己暫時換了張臉。


  後來的事,與前世也沒什麼差別,他提前平復了南疆,手裡又有了完全屬於自己東西,就幾乎是急不可耐地回京述職了。


  元德帝與記憶中一樣,可陳桑已經生不出什麼咬牙切齒的恨意了。他活得太久了,恨都忘光了,只余愛和喜歡在心中了。


  稱心此時還不是大明殿總管,立在殿外,他這時才二十歲出頭,雖然圓滑通透,但到底還是有些青澀的,目光平視,落在不知何處的虛空里。


  陳桑很想叫稱心看自己,那是他的人,本來就該只看著自己的。


  元德帝同他聊完了南疆的事,龍心大悅,加上外頭忽然下了大雨,自南疆而來的夏雪青將軍在京城裡又沒有產業,現在還住在京郊的軍營裡頭,據說日子過的極艱苦。元德帝以示恩寵,留陳桑在宮裡留宿一晚,他瞥了一眼,吩咐道:「稱心,你替夏將軍引路,去西從閣住一宿。」


  稱心一拂膝蓋前衣服,跪地接旨,後頭還有小太監要收拾今夜住宿的用具,他撐了把黑傘,身量還是瘦,衣服下頭都是空蕩蕩的,站在雨中,微微彎腰鞠躬,傘舉得極高,自己大半邊身體全在雨中,「夏將軍請。」


  他瞧著那個陌生的夏將軍看著自己,似乎隔著山海生死,千萬種情緒,卻一晃而過,轉瞬不見了。


  稱心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此時是早春,稱心的手穩穩地捉著傘柄,指尖卻凍得青白,雨下的太大,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暗衛也沒跟過來。陳桑打量了一圈四周,肆無忌憚地將稱心手中的傘奪了過來,還拽住了稱心的袖子,往自己的懷裡拉。


  稱心迅速反應過來,臉色一變,碰都不碰夏雪青一下就要往雨里跑,卻逃不過身強力壯的陳桑。


  他低聲笑了笑,沒用學好了的假聲,就是有些啞,「跑什麼,不是一直等著我回來?」


  這聲音熟悉極了,稱心在夢中聽過無數次,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稱心一怔,疾言厲色,「奴才不知夏將軍說些什麼,多有得罪,望將軍見諒。」


  陳桑記得上輩子稱心看著他的背影,一眼就認出來了,然後大膽又不怕死地捅出了真相,怎麼這一次認不出來了?


  他只想了一小會大概就明白了,前世他只隔了幾年就重新回京,一些動作行為沒變。後來他活了幾十年,右手斷了,長期打獵,腿腳也不太好,走路行事的形態自然大變,稱心一時認不出來也是常事。


  陳桑很寬容地原諒了稱心。他撐著傘,一隻手就足夠捉住掙扎的稱心,將人按在一棵繁茂的高樹下頭,貼著稱心的耳畔,撕了臉上的面具,輕聲道:「我回來了,你的陳桑,回來了。」


  稱心幾乎立刻就流淚了,他呆愣愣地望了陳桑好一會,似乎與夢中沒什麼兩樣,一邊哽咽,一邊努力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又沒忍住偷偷添了一句,「誰知道你這張臉是不是真的?也許這也是一層面具騙人呢?」


  陳桑忍不住笑了,他大概是太衝動了,稱心又太謹慎小心,要維護自己生前的名聲,連認都不敢認,他親了一下呆呆傻傻的稱心的嘴角,抓住他的手往上舉,「你自己摸一摸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稱心還是覺得在做夢,因為陳桑早把他忘了,他的心上人從不屬於自己。


  陳桑編了個謊話騙他,說是當初早就喜歡上了稱心,但一無權無勢,二又被元德帝盯上了,怕連累他,所以才忍痛裝作不喜歡。


  他這麼說並非是要讓稱心更喜歡自己,只是,想讓稱心開心一些,哪怕是一點點,也稍稍填補了從前的遺憾。


  稱心渾身濕漉漉的,眼角是紅的,滿是才哭過的痕迹,他不是一點點開心,而是許多許多的開心。


  良久,稱心輕輕開口,「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將自己那些以為陳桑死去后的痛苦與掙扎全咽下去了,一點也不說出來,現在獻上的全是赤·裸的,真誠的愛。


  陳桑在離開前送了稱心一枝才摘下來的,簇擁著滿枝花骨朵,半開半合著的桃花。


  這花代替陳桑,陪了稱心兩年。


  到了第三年,陳桑將所有的東西都全給了景硯,換了稱心從宮裡出來。


  景硯沒道理不同意,陳桑依舊駐紮在南疆,只是替景硯看著這塊地方,任他調遣,再不回京罷了。


  臨走前,陳桑說自己和稱心在一起,註定陳家無後,就從暗衛里挑了一個小孩子,排行是第二十七。


  陳桑問他願不願意和自己走。


  二十七還是小小的一隻二十七,又害羞又膽怯,卻滿懷期待地問他:「你要帶我走,是要當我的爹爹嗎?」


  陳桑忍不住笑,「我要是帶你走,你就不僅有一個爹,有兩個呢!」


  二十七歡天喜地地跟兩個爹跑了。


  一切得償所願,再圓滿不過,再歡喜不過。


  只是有時候陳桑在夢中驚醒,稱心會溫柔地撫摸著他的後背,問道:「做噩夢了嗎?」


  陳桑搖了搖頭,「是個好夢,再怎麼說,也是好夢。」


  即使是前世,因為有你在,也是再好不過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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