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五十六

  岳上衍收回目光, 唇邊帶著一抹肆意狂傲的笑意,指尖在膝上輕點, 劍眉星目, 看著很是風流野性,瀟洒不羈。


  洛有卿的講道並不十分長, 只是深入淺出地將他在大道之上的感悟說了說, 隨後便是止住了話頭,站起身,袍袖一揮,卻是就地演練了起來!

  只見他姿態穩重, 神色冷肅,不過是指尖輕點,便有凜冽狂風驟然而起,隨著他指尖的動作輕巧地變化著, 而他身上, 卻絲毫不見真元涌動的痕迹。


  太淵微神色微凝,一縷神識自他眉心之間流淌而出, 在稍稍靠近洛有卿身旁之時,才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指尖之間,似乎含著另一種極為玄妙的、似是與真元不盡相同的力量。


  其餘的弟子亦是這般施為, 同樣也是發現了洛有卿手中的玄妙, 只是洛有卿此刻仍是一臉冷肅地做著演練, 他們便也不好出言詢問, 只靜靜地坐著,那縷神識緩緩地在旁邊遊盪,細細地體悟著。


  太淵微平靜淡漠的眼睛一直看著洛有卿指尖的動作,隨後便是緩緩地閉上了雙眼,身上的氣息都彷彿是悄然平緩了下來,帶著一種玄之又玄的意味,繚繞在他身旁。顧時蘊時時刻刻都是關注著他,自然是第一個便發覺了他的異樣,側頭看了一眼,便知曉,太淵微應當是從洛有卿的演練之中感悟到了什麼,直接便是沉入了大道意識之中了。


  這般機遇堪稱是萬中無一,若非是洛有卿的大道真意與太淵微的有些相似,而他自身的悟性又是極好,又有先前的那枚冰雲丹所餘下的引子,恐怕也是不能這般順利地便沉入這意境之中了。


  自然,他敢這般率性地沉入大道意境之中,除卻這機遇頗為難得之外,亦是因為他乃是洛有卿的核心弟子,身邊又是有著顧時蘊護衛,自然是願意拼上一拼了。


  而顧時蘊也自然不辜負他的信任,當下里便是運轉了真元,護衛在他身旁,一張俊美的面容之上儘是冷峻之色,看著彷彿是有人要打擾太淵微,他便會不惜代價地阻止那人。


  洛有卿亦是注意到了太淵微此刻的境況,手上的動作不停,反倒是幅度更大了一些,逸散而出的那絲力量便更濃郁了一些。


  太淵微沉浸於大道意境之中,感悟到那縷玄之又玄的力量更濃厚了一分,心頭微動,一幅巨大的畫卷陡然在他的意識深處打開,彷彿囊括了世間萬物,亘古輪迴,此消彼長……


  過了許久,太淵微才自那意境之中醒轉過來,識海之後仍是殘留著那一聲聲的……凄厲慘叫。


  顧時蘊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太淵微似乎是有些不對勁。雖然他依舊是那般冷若冰霜的模樣,可是那雙淡漠好看的眼睛里卻是失了幾分光彩,叫人忍不住生出一抹憐惜來。


  顧時蘊的心瞬間是吧啦吧啦地皺成一團了,湊過去,想拉住太淵微的手腕,又怕太淵微未曾真正地從那大道意境之中脫離出來,他胡亂動作反而會驚擾了他,便只好坐在一旁,眼中含著一抹擔憂,目不轉睛地看著太淵微。


  太淵微從那凄厲慘叫之中回過神來,一眼便是看見了那毛狐狸看著有些蒼白的臉色。他微微垂眸,容色冰冷,卻是伸手揉了揉顧時蘊,清冽的聲音也似乎是柔和了一些:「本尊無事。」


  顧時蘊似是鬆了口氣,伸手握住了他的衣袖,聲音委屈巴巴的:「師尊方才,嚇到弟子了。」


  太淵微:「……」


  還不是因為你這毛狐狸太過嬌氣了。


  洛有卿的演練尚且不曾結束,但是太淵微這般看去,所見之物卻是比先前更多了。先前他只是能感知到一絲無形而玄妙的力量繚繞於洛有卿的指尖,而今他卻是可以看到,那絲力量並非是無形之物,而是太過纖巧與靈動了,憑藉他之前的神識,卻是難以發覺的。


  而今他得以在大道意境之中錘鍊了一番,即便修為境界不曾增長,神識卻是有了極大的變化,變得更為的敏銳與……強大了。


  便是這一分敏銳,讓太淵微不由得將目光移到辛子真身上。以往他都是不覺,現如今他卻是能感覺得到,辛子真的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與他有著一絲共鳴,而更多的,卻是濃重到有些粘稠的惡意。


  親密得彷彿要融入他體內的情緒與滿滿的惡意看似詭異而又強行地粘合在一起,太淵微眸色微暗,與辛子真看過來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絲共鳴之中,他彷彿感受到了與那些慘叫之聲同源的氣息。


  很是熟悉,卻又很是陌生。


  辛子真朝他微微抬起了下巴,眸光流轉,看著很是艷麗動人。


  隨著他的動作,那絲共鳴與那些惡意竟好像不曾出現過一般,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太淵微神色冷然,緩緩地收回目光。


  洛有卿又是演練了一番之後,便是袍袖一揮,沉聲說道:「本殿的講道,便到此為止。」


  他看了一眼這些都是資質極好的弟子,他們之間能夠踏破生死,渡劫飛升之人,恐怕是寥寥無幾。但是,他們也確實是有著無數的希望。


  「爾等也需勤修不輟。」


  說罷,他身形便是一陣虛幻,在原地消失不見了。


  那些前來聽他講道的弟子這才站起身來,太淵微正欲離去,卻被一個紅色的身影攔了下來。


  「淵微師兄。」辛子真神色有些傲然,喚了一聲太淵微,隨後便是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拉住太淵微。


  太淵微身形微動,卻是退後了半步,恰巧是避過了辛子真伸過來的手掌:「……」


  男男授受不親。


  完全忘記了顧時蘊這隻毛狐狸也是只公的。


  「父親很是想你。」辛子真狠狠皺了皺眉,語氣也有些不好了。


  「……」太淵微心底驀然湧出一絲厭惡之意來。以往他皆是十分尊敬辛鴻軒的,即便是最後與天元宗決裂,他也到底不曾對天元宗,對辛鴻軒做出什麼,只當是全部還清了,彼此毫無牽連便是。


  只是如今,辛子真這般自然而言地談起辛鴻軒,卻叫太淵微產生了一絲厭惡和……憎恨來。


  這絲憎恨來得很是突然,太淵微神色微冷,看向辛子真:「辛道友說笑了。」


  辛子真心底驟然湧起一陣煩躁來,即便他也不知為何會覺得這般煩躁。他看著太淵微,又是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神情微松:「你可要隨我回去見一見父親?」


  語氣彷彿這是一種施捨一般。


  「……」太淵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將手臂從他手中抽了出來,冷聲道,「不必。」


  看起來很是薄情寡義了。


  辛子真卻好像完全不意外一般,眼睛盯著他看了看,突然露出了一個極其昳麗的笑容,便又如他莫名其妙地過來一般,莫名其妙地離去了。


  「師尊?」顧時蘊方才在一旁,一直都是運轉著真元的。雖說太淵微自然是會防備著辛子真的,但是他也仍舊是……不放心。


  太淵微的目光從辛子真身上收了回來,淡淡地看了顧時蘊一眼,便是伸出手,擒住了顧時蘊的肩膀,身形微動,便是運起術法,化為一點微芒,悄然離去。


  岳上衍的目光一直都是停留在太淵微的身上,見他運起術法便是要離去的模樣,手指在袖中輕動,一縷無形的氣息在他袖中波動了一下,隨後便是沉寂了下來,彷彿那絲波動只是一個錯覺罷了。


  太淵微回到洞府之前,面無表情地將顧時蘊放下,隨後上前一步,袍袖一揮,便是將洞府之前的石門打開,走了進去。


  「噗通——」太淵微不知為何竟是撲倒在地面之上,神色一片冷然。


  顧時蘊急忙上前想要扶起他,然而太淵微卻已是自行起身,渾身上下看著並無異樣,雪白華貴的衣袍亦是沒有沾染半點灰塵。


  就好像是,單純地摔了一跤罷了。


  他之前分明已經是回復正常了,怎地又是開始倒霉了。


  嘖。


  還又是在這毛狐狸面前。


  他作為師尊的顏面,怕是都要丟盡了。


  有些不開心。


  顧時蘊細細地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若含霜,渾身冷氣嗖嗖的,便上前一步,小小聲:「師尊?」


  「弟子方才什麼都未曾看到。」


  欲蓋彌彰。


  太淵微耳根微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甩袖走了。


  「噗通——」竟又是摔了一跤。


  顧時蘊的眉頭微微皺起。


  他與太淵微相處了許多年月,本身又是知曉原著劇情的,自然知道,太淵微這是……又開始倒霉了。


  其實很久之前,太淵微便不曾有過這般的境況了。


  而這般情形的改變,便是由他們從天元宗離去之後改善的。


  而太淵微今日摔跤之前,似乎是和辛子真有了接觸?


  顧時蘊微微垂眸。


  看來這個世界,彷彿是多了什麼他不曾知曉的事情了。


  太淵微一邊摔一邊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心念一轉,亦是很快便知曉了,自己會再次變回這般模樣,根源必定是在辛子真身上。更甚者,太淵微隱隱有所感覺,這必定是與他在辛子真身上感受到的那絲共鳴有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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