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
「你自去修鍊便是。」太淵微冷若冰霜地說道, 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無情無義的渣男。
顧時蘊嘆了口氣, 隨後便又拉住太淵微的衣袖:「好罷, 弟子聽師尊的話。師尊可以鼓勵一下弟子么?」
太淵微神色淡漠地看向他, 薄唇輕啟:「修鍊。」
他說過的, 絕不會再縱容這毛狐狸撒嬌的。
他就是這麼言出即行這麼棒棒的師尊。
「……」顧時蘊對上太淵微涼嗖嗖的目光, 很聽話地放下太淵微的袖子, 轉身, 往方才那傀儡告訴他的房間走去。
「師尊,弟子先去修鍊了。」
太淵微看著顧時蘊離去的身影,神色未變, 身形一動,便是去到了方才那傀儡所言的第二十八號房外。
顧時蘊用那塊青玉令打開了那個石門, 看見裡面明顯很是適合木屬性修士修鍊的環境, 卻是想到方才太淵微的表現來。不知怎麼地,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約摸是他最近逗得有些太過分了, 這隻高冷傲嬌的小貓也露出了爪子來。
他的偽裝其實並不嚴密,太淵微應當也是知曉他不過是在賣乖討巧罷了, 如今這樣……是有些反彈了么?
顧時蘊面容沉靜,甚至顯得有些冷峻, 如同平時一般,盤膝坐到了那簡陋的石床之上。
幾乎是一剎那間,一股極其濃郁的木氣便從石床之中升騰而起, 呼嘯著湧入了顧時蘊的眉心之處。
那些溫潤的, 充滿著生機的木氣在他的體內盤旋不休, 顧時蘊心神一動,《青華訣》陡然開始運轉,只是當他打算將那些木氣吸收之時,卻發現功法所到之處,那裡的木氣竟然悄無聲息地崩散了,連一絲痕迹也未曾留下。這般的變化有些奇異,顧時蘊穩了穩心神,分出一絲神識朝著那股木氣伸探而去——
果不其然,那木氣看著既濃郁又精純,可實則並非是本真之物,不過是虛有其表罷了。
只是,歸一宗這般一個頂級的宗門,弄一縷虛有其表的木氣,難道只是想捉弄一番他們這些弟子么?
顧時蘊神色微動,神識化為一張絲絲入扣的巨網,緩緩地將那些木氣圍攏到一起。那些木氣亦是極為溫順,隨著他的動作緩慢地飄動著。
神識緩緩地收緊,那些木氣也被慢慢地壓縮到一起,最後化為了一點極其微小的,瑩綠無比的青芒。還不等顧時蘊反應過來,那點微芒突然靈光大盛,不管不顧地直往顧時蘊的意識深處鑽去!
顧時蘊躲避不及,那點微芒正撞上他的神魂深處,《青華訣》大展而開,赤金色的光芒直接與那點青芒對上。
只是十分詭異的是,那點青芒進入了顧時蘊的意識之中后,卻並未做出什麼動作,只是虛虛地懸浮著,那光芒明明滅滅,似乎對《青華訣》十分忌憚。
這分忌憚被顧時蘊看在眼中,平日里壓在心底深處的疑問在此刻盡皆涌了上來。
他為何會來到這方世界,這《青華訣》又為何會出現在他的身體當中,平時總是在他意識中出現的模糊而有熟悉的畫面究竟是什麼……
這些他平時刻意不曾去思考的東西,此刻盡皆佔據了他的腦海。
他甚至湧現出了一個非常哲學的問題:他是否還是他呢?
這些問題在那青芒的誘導之下,存在感越發地強烈了,顧時蘊的氣息有些不穩,頭上開始沁出細密的冷汗,臉上蒼白,眼看著便是有了一絲道心不穩的跡象。
那青芒的光芒越發地璀璨,顧時蘊的臉色也越發地難看了。
《青華訣》之上的金芒開始變得微弱了起來,那有些晦澀的字訣開始慢慢地扭曲起來,彷彿是尋到了什麼機會,正在伺機而動。
顧時蘊的腦門悶悶地發疼,好像有什麼人正在擊打著他的頭部,他低低地嘶吼了一聲,身上突然膨脹起來,被撐到極致的皮膚上裂開了大大小小的口子,血流不止。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從一個俊美清逸的青年人變成了一個血葫蘆,看起來凄慘極了。
顧時蘊已經是維持不住掐訣的姿勢了,整個人倒在石床之上,無處不在的劇烈疼痛襲擊了他的全身,他禁不住弓起身子,眼珠子都泛起濃郁的紅光來。
「嗯……」顧時蘊低低地喘息了一聲,神魂之中似乎是有著什麼東西,正在從《青華訣》中脫身而出,他幾乎是本能地運起來所有的氣力,撲向那從《青華訣》中化生而出的東西。
「顧兄。」一個紅衣獵獵,長得極其艷麗的男子笑得肆意張揚,他揚起頭,看向一個一身青衣的男子,滿含期待之色:「我心悅於你。」
那背對著他的男子看不清神色,只聽見他低沉磁性的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拒絕:「對不住,辛道友,在下一心只想追求大道,不敢耽誤辛道友。」
那個紅衣男子顧時蘊也認識,卻正是那個書中的主角,殺死了太淵微的辛子真。
而那個被他稱為「顧兄」的男人,顧時蘊的神魂飄蕩了一下,緩緩轉了過去,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張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是他自己。
顧時蘊有些震驚,隨後便是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哪裡還有什麼辛子真?
那點青芒已經消失不見了,《青華訣》懸浮於他的丹田之上,赤金色的光芒顯得有些黯淡。顧時蘊勾唇笑了笑,氣質變得有些邪異。
他身上覆蓋著滿滿血垢,連帶著那張俊美的臉上也滿是污垢,顧時蘊運轉功法,清潤溫和的真元緩緩流過全身,那些皸裂的皮膚感覺到了清潤的磅礴的生機,便不住地扭動起來,不一會兒便又生長出了新的皮肉,看起來再沒有一絲凄慘的跡象了。
他用手在身上一抹,那些血垢便紛紛掉落,露出了新長出來的,略顯蒼白的皮膚。
他神識一動,一縷真元覆蓋在他的身上,化為一件淡青色的衣袍。
顧時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隨後又是閉上眼睛,手中掐訣——仔細一看,他的動作似乎還是那般,可是比起之前,似乎更多了幾分圓融的味道。
他的體內其實還是一片狼藉的模樣,被《青華訣》鎮壓著的,沉眠於他體內的一股巨大的真元失去了控制,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將那些脆弱的經絡都是沖毀殆盡。
若是他再控制不住這股力量,那麼他的根基便會在這個力量的衝擊下損毀,日後若是要彌補,可謂是難上加難。
他來不及去整理神魂之中多出的一些東西,心神微動,便是沉靜了下來,隨後指尖輕點,那《青華訣》陡然運轉起來,強行將那個失控的力量引回正途。
那股力量極其巨大,即便是顧時蘊強行將它擰回了正途,讓它隨著功法的軌跡而逐漸運轉,可是它實在太過磅礴了,一直灌入丹田之中,將金丹都是澆灌得幾近爆裂,卻依然還是有一大股真元無處安放。
顧時蘊心下一橫,功法陡然變換,將那些無處安放的真元都是凝結起來,卻是要就此突破元嬰!
這番決定可以說是危險重重,一旦失敗,不僅進階無望,甚至連自身的境界都會跌落下去。可是若是他不這般冒險而行,一旦金丹撐到了極致,那麼他的身體就會經受不住這般強大的力量灌輸,最後……身死道消。
磅礴的真元再次將他的皮膚撐到裂開,顧時蘊神色未變,手上動作連連變換,那些真元便又分出一股,緩慢地修復著他凄凄慘慘的經絡皮肉。
一邊在破壞著,一邊又在修復著。循環往複,他體內的經絡變得愈加堅韌寬闊了,那身本來有些羸弱的軀體也越發地堅實了起來。
等到體內的那股真元變得稍微柔順了一些,顧時蘊指訣一變,那些真元便呼嘯著沖向那層無形的桎梏。
一下、兩下、三下……
那層桎梏極其堅韌,那層層疊疊的真元不斷地衝擊著它,可是卻好像沒有絲毫效果一般。
顧時蘊卻是老神在在,那張俊美的臉上已經又是沾滿了血污,可是他看著卻是十分平靜的模樣,似乎是陷入了一種十分玄妙的境界當中。
「咔啦。」彷彿是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顧時蘊睜開眼來,身上的氣息陡然大漲,體內的金丹爆裂開來,露出了一個小巧的,有些虛幻的淡青色元嬰來。
踏足元嬰!
顧時蘊雙手一握,體內真元濤濤,卻再沒有一絲不受控制的感覺,乃是隨著他的意念而動,只覺得酣暢淋漓。
他虛虛地在空中一點,一點淡青色的真元自他指尖流轉而出,落到一株稚嫩的綠草之上。那株綠草得了這點真元,身子飛快地暴漲了起來,不多時便是將這個石室擠佔得滿滿當當的,甚至還有向外延伸而去的跡象。
「呵……」顧時蘊輕笑一聲,聲音有些嘶啞。他的目光變得十分的清幽深邃,氣息也有些晦澀不明,竟是同以往不大相似了。
他緩慢地閉上眼睛,那株巨大的綠草失去了他真元的補給,很快便是停止了生長,鬱鬱蔥蔥地長在那裡,竟是襯得顧時蘊都顯得有些渺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