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站點一(1)
「砰砰砰——」
「李詩琪,都幾點了還在睡,兒子不用照顧啦……」
一陣短促的砸門聲砸醒了夏樹,依稀聽見有人在說著她聽不明白的話。
夏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覺得頭痛欲裂,她本能地掀開被子起來開門。
沒想到開門的瞬間,迎接到的卻是一個身材頗瘦,眼角爬著清晰可見的魚尾紋,額頭上留有一片稀疏劉海,看著應該是比她還年輕幾歲的中年婦女噼里啪啦的一頓罵,直接把夏樹罵懵了。
重點是她並不認識這個女人,也完全不曉得眼下是個什麼情況,在中年婦女欲闖進門的間隙她才反應過來啪啦一下將門關緊並反鎖了。
夏樹晃了晃還發沉的腦袋,抬眼見到的卻是一片斑駁已經看不出原本白凈的牆面,屋子裡擺列的傢具看著十分陳舊,地上角落裡堆了幾個箱子和袋子,裡頭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
她已經有多少年沒住過這麼雜亂的環境了,年輕時候拼搏買的那間六七十平的舊房子都沒有這麼糟糕,更不用說兒子大學畢業三年後就買下了他們現在住的那套大房子,相比這間房間可謂是天差地別。
這一下,夏樹才是真的怔住了,這裡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房間!她不過睡了一覺,怎麼就跑這裡來了?
視線落在床邊梳妝台上的一杯水上,她下意識地走了過去,不知為何整條手臂酸脹得很,拿起水杯的手也抖得厲害,她勉強喝了一口打算壓壓驚,抬眸的頃刻卻被梳妝鏡中陌生的臉龐,以及腦海里同一時間接收到的記憶震驚得那口水直接噴到了鏡面上。
她難道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搭了那什麼穿越機?那她跑到這個身體里,這個身體原本的女人又去了哪裡?
夏樹的手撐在桌上緩和了許久,才抬手往旁邊的一包紙巾抽起一張,手中紙巾粗糙的質感讓她眉心蹙起。擦過梳妝鏡上的水跡,鏡中的女人看著三十五六歲一副疲勞過度的模樣,可女人實際上才剛滿三十歲。
女人的長相一般,臉上還長著好些個斑點,一看就是長期裸/露在紫外線下的曬斑,散開的頭髮長到肩上,髮際線上可見頭皮,生活環境的壓力使她掉發嚴重。身材有些臃腫,一米六的身高一百二十斤的樣子,儘管衣著只是樸素,但在夏樹看來簡直是不修邊幅。
這個女人名叫李詩琪,而剛剛還在砸門這會兒已經放棄了的中年婦女是李詩琪的婆婆張愛華。李詩琪與丈夫林志遠,還有兩歲的兒子林可生一家三口與公婆擠在新城的一座老小區的套房內,這套房子是在公公名下的,最近她和丈夫買的房子正在裝修。李詩琪就是在昨日下午請假和林志遠去新房子那邊搬磚給累倒的,正好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才能睡到需要張愛華砸門叫醒。
他們的房子買在二十一層,送貨人員將他們買的一批瓷磚送到小區樓下,林志遠昨天就事先打電話給李詩琪要她下午請假半天,一起過來將鋪客廳地板還有廚房牆壁的瓷磚搬到電梯,再由電梯搬到新房子裡面。
李詩琪已經聽慣了林志遠發號施令,半點不會反駁,下班時間一到,利索地趕去新房子那邊,林志遠已經買了菜包作為午飯在等著她了。
吃過了包子,兩人哼次哼次搬起了重達百斤的瓷磚。為什麼不請工人?一個人工就要四百塊錢,不單單是為了省錢,李詩琪知道她老公更怕工人將瓷磚給碰壞了。
兩人就這樣一盒一盒瓷磚一次次往套房裡搬,搬了半天,腰酸背痛,手疼得都沒力氣了,李詩琪還是咬牙堅持著,長久以來的奴性讓她半點不敢吭聲,最後還是林志遠自己手臂使不上力氣了,實在搬不動才作罷,眼看還剩下一半的瓷磚,只好花兩百塊錢請了個工人給搬完。
事後,省了兩百塊錢的林志遠還美滋滋地向李詩琪得瑟了一口。可是夫妻兩個都沒有想過就是這麼半天,兩人請假扣的工資加起來,以及累癱了的身體就為了省這兩百塊錢到底值不值。
從回憶中抽出來的夏樹顫著眼角,怪不得手臂平白無故酸痛得厲害,現在手還抖著呢。
這李詩琪過得都是什麼鬼日子啊,饒是閱歷豐富的夏樹光想到這些都要氣壞了,年輕了二十九歲對她而言並沒有給她帶來半點興奮感。
瞧著身上已經嚴重起球款式老土的睡衣更是不悅,她走到梳妝台旁邊的布衣櫃前,老舊的布衣櫃彷彿只要用力一扯拉鏈,裹著衣櫃的無紡布就能四分五裂一樣。
夏樹拉開衣櫃,裡頭兩夫妻的衣服少得可憐,她對李詩琪也已經不抱希望。
他們所在的地區在南方,此時正是冬天,南方雖然不下雪,但風大啊,吹到身上冷起來也是不得了。而李詩琪的衣服一直都是兩三套換著穿,永遠的黑色打底褲,毛衣和呢子外套,衣櫃里的一件粉色外套,還有掛在牆上的那件灰色外套,這就是李詩琪僅有的兩件外套了,一看就知道不足夠保暖。
既來之則安之,夏樹沒有天真的以為再睡一覺就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雖然心裡十分不滿那什麼穿越機把她帶到這裡來,無法,眼下也只能邊走邊看了。
夏樹嫌棄地換上衣服,平時整裝都需要照鏡子的她都懶得看一眼此時的形象,視線往門邊一雙反絨皮短靴看去,鞋子的皮面上已經有幾處明顯的掉毛,這也是李詩琪除了拖鞋現下唯一的一雙鞋子了,每次都是等到鞋子穿不動了才著急跑去批發市場買一雙。
而這一切都讓夏樹氣笑了,想她一個即將六十歲的老太婆都沒李詩琪寒磣,黃臉婆喲不都是自己作的。
夏樹穿上鞋子打開門走了出去,小客廳里,張愛華正坐在沙發上接電話,「誒,你再等等我,馬上就去……還不是怪我那兒媳婦就知道睡懶覺,兒子都不要了……我兒子啊今天跟人家換班掙錢去了……行行,我這就過去……」
而另一邊的單人沙發椅上是李詩琪的兒子林可生,此時手裡正拿著一隻小玩具車往嘴裡啃,小手髒得都看得見黑。
夏樹的眉頭緊緊鎖著,看著他倆,沒有再走一步。
張愛華掛上電話,看見已經出來的夏樹,滿臉都是對她的不滿,估計是著急出門也就沒有多扯皮,丟下一句「自己的兒子自己看好,不要整天想著我們當老人的給你做牛做馬!」,然後拿起手包快速關上門走了。
夏樹知道張愛華是著急出門去打麻將了,就是李詩琪的公公老林此時也在麻將館打得不亦樂乎。老林是個有大男子主義的公公,自從退休后又有退休金就被張愛華帶著迷上了打麻將。老夫妻兩個一天不摸兩把手就癢得厲害。而張愛華的賭資卻是從李詩琪和林志遠每個月上交的一千五百塊家用里抽出來的,不但如此,平日里張愛華將錢賭沒了,都要找李詩琪收刮一番,為此李詩琪還經常挨林志遠的罵。
李詩琪每個月的工資是四千塊錢左右,林志遠也差不多五千塊錢,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也不過九千塊錢,除了給張愛華一千五百塊的家用,每個月還要還房貸三千五百塊錢。當時他們買房子的首付除了小兩口自己存的十萬塊錢,剩下的十萬塊首付還有裝修房子的十萬塊錢都是找朋友和親戚借的,房子已經買了兩年,他們每個月省吃儉用就為了先還上這二十萬塊錢,如今算算也還掉了六七萬。
就是在這樣緊張的經濟條件下,老夫妻兩個都從來沒有想過要給小兩口搭把手,反倒是老兩口不找小兩口多拿錢,李詩琪都要偷笑了。
撇開這些亂七八糟的記憶,夏樹看著小臟人似的林可生,上前幾步就將孩子抱去了同樣臟臭的浴室洗簌了一番,惹得林可生哇哇大哭,水濺得夏樹一身。
別說夏樹見不得孩子髒了,就是她兒媳婦陳雪姣都不可能讓嘉敬臟成這個樣子,嘉敬再小的時候,那些玩具陳雪姣都是要經過消毒才給孩子玩的,不然孩子啃在嘴裡細菌得有多少啊,在照顧孩子的細心程度上夏樹對陳雪姣還是極為滿意的。
不顧林可生的意願,夏樹將他洗乾淨后又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就把剛發的四千塊錢工資卡塞進衣兜里。李詩琪連一個像樣的包包都沒有,家裡最多的就是購物用的布袋,夏樹便拿了林可生用的尿不濕和紙巾裝進布袋裡,才抱著孩子出門。
現在作為李詩琪,夏樹就不能不管她的兒子,可是要她過成李詩琪那個鬼樣子,她是忍受不了的,幸好前天周五剛發的工資,李詩琪還沒來得及分配。
夏樹抱著孩子走去了最近的商場,不得不說年輕了幾十歲還是有好處的,最起碼有力氣多了。雖然抱著孩子使得原本酸痛的手臂更加難受,但也阻擋不了她此刻迫切想要購物的心。
到了商場,直接往服裝店裡依著她五十九歲老婦女的眼光,為李詩琪的身材整了從內到外的兩套新衣服,接著又去鞋店裡選了一雙運動鞋和一雙皮鞋。
就這樣也只花去了工資卡里的一千塊錢,夏樹表示還算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