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遠處正望著這一幕的謝史一顆心跟個貓撓似的。
他一會兒望著阿寶和蘇力, 一會兒又回頭瞅瞅身邊風平浪靜的馬車。
他欲言又止啊。
就連他身下的千里馬彷彿也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四蹄在原地煩躁地亂踏, 還時不時地打個響鼻……
馬車內的謝九郎彷彿親眼瞧見了他們這一人一馬的狂躁,捏在手裡的白玉柄的浮塵一甩, 頗有些仙風道骨地說道:
「世事如執棋對壘,勿要計較一時之得失, 而應當縱觀全局,緊密布局, 能勝求勝、不勝奪先、勢穩吃子、次應佔優……」
有些人話雖說的如此,可是等到謝史和他身下的良駒終於都安靜下來以後, 卻隱隱約約聽見從馬車裡傳出來的,彷彿是上下牙齒相錯咬出來的『吱吱聲』……
謝史一挑眉,這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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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駝隊太過龐大, 近百輛滿載著貨物的駝車, 近萬匹駱駝, 幾千名步兵, 幾千名歌舞藝人、奴隸、僕人還有百來位到中原傳法的僧人比丘, 所以駝隊自然走不快,一日前行最多不超過二十餘里。
所以九月從焉耆出發, 過車師前部,經高昌,沿著絲綢之路一路緊趕慢趕, 等到達敦煌時, 已經是這一年的十一月底。
幸好天公作美,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還算晚。十月以後也不過偶爾下過幾場小得不能再小的雨夾雪,大部分時間都是吹著乾冷的北風,於駝隊的前行並無什麼大的阻礙。
可九郎卻是滿心的焦急。
他想要在十二月中旬便能夠抵達涼州。因為當初為了避嫌,他從洛陽帶出來的幾千玄衣騎衛通通都留在了涼州城外,只帶了不足百來位身手過硬的步兵跟隨他進入西域,最後到達龜茲。
一路上,不斷有消息傳來說,今年北方草原上遭逢旱情,水草不豐,特別是臨近大旭的漠南漠東等地當地百姓過得更是艱難……
胡人有一個特性,就是風調雨順之年自然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並不會儲備什麼以備不時之需,而一旦遭遇災荒之年,日子過不下去了,就騎上馬提著彎刀跑到漢人的地界上燒殺搶掠,留下一片瘡痍后,然後揚長而去……
這一路來,像阿寶帶領的這隻龜茲駝隊寶物無數,雖然有幾千王城護衛兵但那些衛兵平常不過站站崗,守衛宮門,更多的時候不過是拿來充場面的,並沒有太多的實戰經驗。
若遇上了野蠻兇橫的胡族騎兵,不待奮起抵抗,怕是早已做了對方的刀下亡魂了。
更何況駝隊中還有那麼多舞姬婢女,這些比財物更讓胡人興奮,甚至不惜以性命犯險。
特別是過了敦煌以後,臨近胡人與大旭土壤相接之處,一路上環境更加蕭條,房屋低矮破敗,路上偶有行人也大都是行色匆匆,一臉苦相。
越是這樣的景象,九郎心中越發瑞瑞不安。
半年前九郎經過這裡的時候,雖說不上多麼繁榮富足,然也算田地阡陌,路上百姓也比現在多得多。
如今竟荒涼至此,只能說明這裡的百姓已經被胡人強搶過了……
這一天恰好是冬至,過了午後天氣便昏暗下來,烏雲壓頂,蟲蟻慌亂。
因為怕晚上會有大雪,駝隊只好偏離原本的路線,往北趕至一個處在沙漠中的綠色峽谷。
在這個闊大的峽谷中有一條河流起源於梁邪山,由北至南,過了張掖,又像一把巨大的滿弓向北迂迴,穿過沙漠和千千萬萬的溝壑,最後在西部鮮卑和涼州接壤的地方衝擊出一個與流水纏綿的島嶼。
此島名為晃惚島,島上有靜謐平緩的湖泊,有滋潤的田野,盛產蘋果和紅色鯉魚。
島上還建立了一個城牆堅固,易守難攻的城池。
阿寶他們到達這座城池的時候已經是夜幕時分,天氣冷得出奇,四下也安靜的出奇。
在守城的官兵看過九郎的通關文牒后,便迅速放下弔橋,打開城門將九郎一行人都迎了進去。
不多時,聞訊而來的城主赫連祁便領著城中幾個世家的家主匆匆前來迎接九郎。
入了城,兩側街道井然繁華,燈火亮如白晝,城內居民裝束整齊體面,琴聲高雅悠揚,好些正值妙齡的小姑子們三三兩兩的結伴成行,她們拿著綉帕和香包直往九郎的馬車上砸……
深居漠北的邊境小城,難得迎來一位出生王謝之家,才高聲望,據說還很年輕,且貌如謫仙的名士。
別說城裡的小姑子高興的要瘋了,就是尋常庶民,以及貧寒士人也都激動得難以自持。
這樣的熱情,九郎早已見怪不怪,並且能夠從容應對。就連隨從謝史對於躲避小姑子們投擲過來的發簪水果等可能具有一定殺傷力的武器時,也是格外得心應手。
可是,阿寶就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了。
在龜茲,別說一個太子少師,就是太子本尊,國王本尊出行也不見這般瘋狂陣勢的。
而且她看九郎那般受人歡迎,心中甚至頗有些羨慕嫉妒恨的意思。
她想,反正她也是丞相之女,出發前國王還封了她個什麼郡主的頭銜了
,應該、大概、也許不會比九郎差太多吧。
於是,她『唰』的一聲迅速拉開她的金貂絨車簾,將她那顆漂亮的腦袋伸了出去,然後對著左右兩側的小姑子們禮貌而不失友善的笑笑,她還朝她們揮揮手,大大的淡藍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彷彿期待著,等待著……她們也用同樣的方式歡迎一下她。
畢竟誰還沒有點小小的虛榮心呢?
可是,隨著她的暴露人前,原本喧嘩無比的街道慢慢安靜下來。
小姑子們張著嘴愣愣地盯著她,不僅不友善,反而或嗔或泣,別說給她扔水果拋香帕,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恨不得把她給拖下馬車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