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殿中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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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校尉從早上積攢到現在的怒氣,在看到滿車的草料時算是徹底爆發出來, 封禹說要罰她的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少將軍,你又不是沒看見,朝廷這是用草料羞辱咱們呢!」賈校尉氣的踹了一腳旁邊的麻袋, 啐了口唾沫, 「虧老娘等了大半天, 等來的都是什麼東西?」
她腳下踩著的草料是殿下自己掏腰包買的。
十五神色微冷, 右手搭在自己腰間的佩劍劍柄上, 就等著蔣梧闕開口了。
封禹眉頭緊皺, 不是沒瞧見十五的動作,他怕賈校尉口不遮攔越說錯的越多,忙搶先揚聲制止, 「來人,把她拉下去。」
蔣梧闕就站在封禹身後, 雙手攏在袖中,垂眸看著封禹故作老成背在身後的雙手, 眼裡泛起些許笑意。
他這動作,怕是跟封老學的。
封禹到底還年輕,學到了封老的動作卻學不出她沉澱多年不怒自威的威嚴,如若站在這裡的人是封老, 賈校尉怕是半句多餘的話也不敢抱怨。
說到底, 在這些將士的心裡, 封小將軍的分量還不夠震懾她們。
賈校尉罵罵咧咧,揮胳膊甩開前來拉她的將士,「我說錯了嗎?少將軍為何要罰我?」
封禹冷著臉薄唇輕抿,背在身後的雙手微微握拳。
蔣梧闕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封禹身旁,在他略微緊張的目光下,勾唇看向賈校尉,替封禹回答她的問題,「為何?因為封小將軍他護犢子。」
封禹倒是沒想到蔣梧闕會這麼說,剛才因為擔心賈校尉提著的心算是放了下去。轉頭對上蔣梧闕帶笑的目光,不由微微別開眼,心虛的攥了攥背在身後的手指。
賈校尉被蔣梧闕說的一愣,「護,護什麼?」
「護你,」蔣梧闕嘴角上挑,笑意卻是不達眼底,「言語辱罵當朝八皇女,不敬皇室,僅這一條罪名,本王就能讓人將你當場拿下。」
「爾不過小小校尉,卻不聽軍令不尊上峰。往小了說這是你個人問題,往大了講就是封帥治兵不嚴,」蔣梧闕聲音微冷,「犢子都比你有腦子,杖責二十都是少的。」
這種人哪怕沒有壞心也做不成大事。
「八、八皇女?」賈校尉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年輕人是位皇女,頓時臉色刷白。
這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封禹剛才讓人拉她下去的原因,賈校尉怕因為自己連累封帥,毫不猶豫的朝蔣梧闕跪下,抬手就抽自己嘴巴子,「都怪這張不會把門的嘴。」
巴掌甩在臉上的清脆聲,在場的眾人都能聽見,可見用了十成的力氣。
賈校尉這輩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封帥,她雙手緊握成拳,低頭跪在地上,「末將剛才雖然口不遮攔但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心裡一時氣不過,一切都是末將的錯,求殿下責罰。」
好在還算忠心。
「行了,」蔣梧闕嗤笑一聲,「本王一介文人不懂治兵,更不會壞了軍中規矩,至於如何處罰還是要聽封少將軍的。」
人前給封禹面子,封小將軍這種稱呼還是要留在人後喊。
封禹看著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低頭認錯的賈校尉,眼神有些複雜。
賈校尉在軍中多年之所以只是一個校尉,原因跟她那張攔不住的嘴多少有些關係。
她沒什麼心眼,但做事衝動,說話更是從來不過腦子,軍中最聽母親的話,但現在卻心甘情願的跪在蔣梧闕面前磕頭認錯。
封禹握緊身後拳頭,垂眸看著賈校尉的頭頂,冷聲說道:「杖責三十,再罰你自己一個人將所有草料拉到馬廄,任何人都不許幫忙。」
賈校尉跪在地上領了責罰,隨後被兩個身著甲胄的將士帶走。
蔣梧闕住的地方離將軍府不算太遠,就隔了一條街。這處宅子自建成就是用來招待京官的。
封老脾氣差,跟文縐縐的京官在同一府中相處不來,乾脆就將人攆出去住。
封禹送蔣梧闕來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語,神色淡淡臉上也看不出什麼情緒,但蔣梧闕知道他心裡怕是不高興了。
軍營里最不服管教的賈校尉,寧肯聽她的話也不聽自己的,這讓封小將軍覺得既失落又很沒臉面。
蔣梧闕笑著瞥了他一眼,「小將軍這是生我的氣了?」
封禹腳步一頓,神色認真,「臣不敢。」
「那還是生我氣了,」蔣梧闕故意曲解封禹的意思,藉機掏出袖子里金晃晃的小手爐,笑著遞到他面前,「我拿這個給你賠罪可好?」
剛才她盯著封禹手看的時候就發現,這人的手都快被風吹裂了。
「臣沒生氣。」封禹搖頭,「更不需要賠罪。」
蔣梧闕沖他挑眉,「你拿著我就告訴你賈校尉為什麼聽我的話。」
讓賈校尉聽話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捏住她的命門就行。
封禹雖是少將軍,但對屬下還不夠嚴格,親疏尺度把握的不精確,這才讓像賈校尉這樣的人不怕他。
封禹抿唇,看著蔣梧闕遞到面前的手爐,猶豫了一下這才拿過來。
他起初接過手爐純粹只是想知道蔣梧闕如何御下的,但等這盈盈可握的小東西放在掌心之後,卻讓他眼睛亮了一瞬,嘴唇好奇的抿起。
手爐這種東西封禹從來沒用過,但在深州縣令夫郎那裡看見過。
巴掌大小的東西被他握在手裡,說是縣令大人送的,寶貴的很。
封禹在母親看不見的時候,偷偷摸了一下,暖乎乎的卻有些燙手,跟捧著一個剛倒滿熱水的茶盞一樣。
蔣梧闕這個手爐跟縣令夫郎的似乎有些不一樣,樣式更新穎製作更精細,最重要的是他握住后竟不覺得燙手。
蔣梧闕見封禹研究那隻金晃晃的手爐,不由一笑,「暖和吧?」
封禹下意識的點頭,隨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樣子太不穩重,立馬斂下眼底的好奇,將手爐又遞給蔣梧闕,「這東西臣用不著。」
蔣梧闕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用不著也拿著,萬一缺錢還能把它當了。」
封禹握緊掌中手爐,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臣不缺錢,但軍營缺。」
他轉頭問蔣梧闕,「朝廷真的沒銀子?」
蔣梧闕眼睛看向京畿方向,「銀子會有的,只是今年送來的晚。」
封禹眉頭微微皺著顯然是不太相信蔣梧闕的話,朝廷要是願意給銀子,又怎麼會晚送來?
他抿唇看著掌中的手爐,覺得這東西不如剛握著時暖和了。
說話間宅子就到了。
京里一年半載都不一定有官員來邊疆,這宅子也就跟著閑置下來,平日里也沒人過來住,只是偶爾派人清理打掃。
三進三出的宅子布局簡單,擺設樸素,整體空曠,唯有後院種了許多竹子。想來不知道是哪位官員來的時候正值夏天,想要附庸風雅學詩人聽風吹竹葉之聲入睡,讓人栽了滿院青竹。
封禹見蔣梧闕進屋后伸手往桌面上抹了一把,便道:「我娘算著日子說京里的人今天該到了,特意讓人將宅子里裡外外打掃了一遍。」
蔣梧闕挑眉,手指往桌子上圓鼓鼓的茶壺肚子上一貼,眼裡帶了些許笑意,「還真有熱水。」
「我沒能帶來糧草,在書房時你娘連口熱水都不願意給我喝。」蔣梧闕邊說邊動手倒茶,這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封老那裡受了委屈,回頭跟封禹告狀一樣。
還沒等封禹品出來她說這話的意思,蔣梧闕就接著說道:「好歹我曾經也算是她半個學生。」
封老的徒弟封禹都見過,但對於蔣梧闕他是真的沒有印象,「我娘教過你?」
蔣梧闕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封禹,眉眼含笑,語調上揚,「你可還記得十一年前的事?」
蔣梧闕看向封禹的眼裡隱隱期待著,就連原本慵懶靠在椅背上的腰都坐直了,雙手握著椅子把手,朝他探身一字一句的重複他曾經的那句話,「我是封將之子封禹,你是誰?」
那時候小小的封禹滿是自豪的說出這句話,提起他娘時仰著頭,眼裡滿是光亮。
多年來蔣梧闕覺得自己看過最好看的星辰揉碎了也不過如此。
聽她這麼說封禹當真好好想了一下,奈何沒有半分印象。
蔣梧闕眼裡的期待在封禹遲疑的搖頭中慢慢褪去,垂眸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壓下心裡湧出的失落。
其實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的封禹才五歲,發生的事情不記得也實屬正常。
可瞥見蔣梧闕垂下的眼瞼,封禹就追問了一句,「除了這句話,我還說過什麼嗎?」
多提醒幾句,沒準能想起來呢。
蔣梧闕滿心失落,瞥見封禹完全一副想不起的模樣,眼眸一轉頓時起了壞心眼,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說的可多了。」
封禹好奇的看著她。
蔣梧闕勾唇,眼裡重新染上笑意,「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追在我屁股後面喊八姐姐。」
封禹:「……」
這麼多年來蔣梧闕借著身子孱弱,幾乎沒跪下接過旨,因為這事太女沒少擠兌她。
蔣梧闕身子一晃,這才緩緩回神,臉色微白的接過聖旨,語氣艱難,「臣接旨。」
蔣梧闕的所有反應盡數被傳旨的宮人收在眼底,她不動聲色的斂下嘴角的喜色,等回去只消將八皇女的動作表情添油加醋的說給太女聽,打賞自然是不會少的。
畢竟宮裡人都知道,八殿下府里的管家吝嗇摳門的很,凡是來傳旨的宮人是沒有賞錢的,不像太女府里的人素來出手大方。
等宮人離開之後,趴在地上的十一連忙爬過去將金晃晃的手爐撿起來,捧在手心裡仔細檢查,見手爐完好無損,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手爐抱進懷裡,唏噓不已,「我的小寶貝啊,我的心肝啊,可花了上百兩銀子呢。」
剛才還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蔣梧闕此時正好好的站在院子里挑眉看手中的聖旨,餘光瞥了眼還跪著的十一,這才說道:「行了,我剛才要是不扔你的『心肝』,太女就該起疑了。」
一個病雞要去北疆,沒驚暈過去就是她堅強了。
十一立馬扯出笑臉,動作麻利的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嘴上雖說著,「跟殿下比,手爐算什麼。」手上卻把手爐放在胸口捂的死緊。
「出息。」蔣梧闕嗤笑一聲,將手中提著的聖旨遞給他,吩咐道:「讓十五來書房見我。」
十五就在府里值班,來的很快。
蔣梧闕把聖旨遞給她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稜角,問十五,「你覺得在封老的眼裡,我這個八皇女的面子能抵過這過冬的糧草物資嗎?」
十五耿直的開口,「恐怕不能。」
在愛兵如子的封老眼裡,莫說你八皇女的面子,就連皇上的臉也抵不過軍餉糧草。
蔣梧闕幽幽嘆氣,聲音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連你都知道的事情母皇又怎麼會不知道。」
更何況她身體「不好」。
可不管怎麼說,聖旨都下來了,蔣梧闕只能厚著臉皮去北疆,美名曰是替皇上去安撫將士們的心,實際上卻是去挨冷眼。
十一是府里的管家,雖說拳腳功夫半分不懂,可頭腦好使,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如今主子要出遠門,十一就指揮著下人收拾行李,事事過問仔細的很。
臨走之前,十一戀戀不捨的將袖子里的「心肝」掏出來遞到蔣梧闕手裡,「北疆不比京畿,冬天更是冷的很,殿下您把它拿著吧。」
比起手爐,蔣梧闕更想從十一手裡再拿點銀子。去北疆路途遙遠,她一貫又不會委屈自己,花銷自然不會小。
十一一聽蔣梧闕有開口要錢的意思,忙把小臉一板,「路上所需銀兩奴都仔細算過,絕對只多不少。」
蔣梧闕眉梢抽動,十一怕她依依不饒,忙把君后抬出來,「君后可說了,讓奴把銀匣子看好了,裡面存的錢將來可都是要給您娶夫郎的,花不得。」
蔣梧闕這才被堵的沒話說,怕自己一接十一的話茬,宮裡的父后就要給她張羅娶夫郎的事。
坐在馬車裡,蔣梧闕惦著手裡金晃晃的手爐,心想路上如果錢不夠,就把十一的「心肝」給它當了,不管如何,不能就這樣去邊疆。
北疆和大蔣的戰事已經不休不止的持續了近百年,兩國一直非敵非友,明裡暗裡的較量國力,事關國家臉面,誰都不肯認輸。
今年國庫空不空虛蔣梧闕不知道,但她知道太女今年張羅著給皇上重新修繕了花園,過壽時大擺宴席,半分也無國庫缺錢的模樣。
蔣梧闕指腹摩挲手爐上的花紋,心裡知道不撥軍餉這事八成還是母皇心裡的意思,只是借太女的嘴說出來了。
這一路上車馬都是晝夜不停的趕路,等離邊疆還剩一個州的時候,蔣梧闕卻喊了停。
到底是皇女,來北疆時皇上派了兩隊人馬護送,如今晌不晌夜不夜的,蔣梧闕突然喊停,頓時讓人莫不著頭腦。
「這一路大夥都辛苦了,」蔣梧闕從馬車裡下來,笑著說道:「咱們就地休息一天再趕路。」
護送的侍衛長只當蔣梧闕使皇女架子,心裡雖然不滿,但對她的決定卻不敢有什麼異議。
眾人休息的時候,蔣梧闕卻帶著隨行的十五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去的地方不是花街柳巷,做的事情也不是尋花問柳,而是凈找那些賣草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