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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痴鬼(二)

  「這已經是年初的事了,最近個把月來家宅平安,我們都以為那野鬼已經跑了呢,怎麼,大師覺得那女鬼還在?」


  李成蹊點點頭,說:「你身上鬼氣很重,後頸隱約有黑氣,只怕你外出的時候,那女鬼就趴在你背上,也吸食了你的精氣。」


  衛老闆一聽脊背一涼,忙說:「這可真是失算了,我們只防著不讓那女鬼進我們家門和店門,這樣看來,那女鬼實在可怕,恐怕每天都潛伏在附近,就等我們出門呢。怪不得我最近一直覺得身上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大師,你可要救救我們,幫我們除掉這個女鬼。」


  李成蹊伸手說:「低頭。」


  衛老闆老實地低下頭,李成蹊伸手在那衛老闆的脖頸上畫了一道符,這是虛符,無需紙筆,這個本事恐怕除了李成蹊,會的也沒有幾個,劍指寫空符,素來是高功法師才有的能力。


  「這道符能保你幾日平安。」


  衛老闆問:「那幾日之後呢?!」


  胡綏在旁邊說:「幾日之後,他肯定就把這女鬼抓住了呀。」


  倆人從玉石店裡出來,胡綏問:「李部,他身上真的有鬼氣么?你隔了那麼遠就能看出來了么?」


  李成蹊說:「我先看到的,是這個。」


  他說著指了指那玉器店的門框,胡綏一看,就看見那上頭貼著三道黃符。


  ……原來是這樣。


  「這裡這麼靠近三清觀,有神光照耀,這女鬼還能如此興風作浪,恐怕鬼術不淺。」


  胡綏緊跟著問:「那我們現在要去哪?」


  李成蹊左右看了看,又往前走了一段,就在一家店門口停了下來。


  胡綏抬頭一看,是家鞋店。他見李成蹊直接往裡走,就立馬明白過來了。


  雙腳已經凍得麻木,他都忘了自己是赤腳跑出來的了。


  「不用買,我的鞋子還在旅館里呢,我去穿了就行。」


  但是李成蹊已經走了進去,他只好跟上,李成蹊低頭看了看他的腳,胡綏縮了縮,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腳生的很嫩,腳底板沾了泥土,髒的就特別明顯。


  美女店員已經迎了上來,說:「先生,請問您自己穿呢,還是……」


  李成蹊直接拿了一雙鞋,問店員:「有襪子么?」


  「有有有。」


  「麻煩拿一雙黑色的。」


  李成蹊長的又高又帥,他的帥屬於符合所有人審美那種,有清貴氣,聲音又有磁性,那店員大概也少碰到這麼帥又這麼有氣質的男人,紅著臉把襪子遞給了他。李成蹊接過來,和鞋子一起遞給了胡綏:「試試。」


  胡綏坐下來,說:「我腳有點臟。」


  美女店員便遞給了他一片濕紙巾。狐狸精最好的就是皮相,全身無一處不是嫩的,皮膚光潔如凝脂,腳丫子也勻稱鮮嫩。胡綏擦了擦,抬頭看了李成蹊一眼,李成蹊立即輕咳一聲,立馬側過頭去。


  他擦好腳,穿上襪子和鞋子。


  碼數竟然剛剛好。


  他很吃驚地抬頭看向李成蹊。李成蹊已經付了錢,他穿著鞋跟在李成蹊身後出來,笑著說:「謝謝李部。」


  他們剛出了鞋店,就看到了凌塵宇朝這邊走了過來。胡綏搖了一下手,喊道:「學長!」


  凌塵宇看到他們便一路小跑跑了過來,報告說:「我和小酒將這附近查看了一遍,沒找到有什麼鬼魅,不過這商業街後頭的民居里,有一戶人家,隱約有些鬼氣,小酒讓我來請你過去,說那鬼恐怕不是新鬼,我們倆未必是它的對手。」


  胡綏忙問:「是衛家么?」


  凌塵宇愣了一下,搖頭說:「不是,那家姓陳。」


  「一起去看看。」李成蹊說。


  胡綏想探探李小酒的虛實,他以為李小酒既然是李成蹊的親信,道術應該不差,於是一邊走一邊問凌塵宇:「這世上還有你們降不住的鬼魅么?」


  凌塵宇笑著說:「我天資有限,只會那麼一點皮毛。小酒算厲害的,不過他整天不務正業,其實沒學多少降妖除魔的本領。」


  胡綏聽了長吁一口氣。


  這幾天在百花洲學習,他也常聽曾文他們講一些降魔除妖的東西。時代在發生,降妖除魔的規矩也在發生著改變。以前只要是鬼魅妖魔,隨便你獵殺,都算功果,如今不一樣了,妖魔鬼魅也和老百姓一樣有了基本人權,判刑的時候也要搞清楚來龍去脈,做到賞罰分明,證據確鑿。比如說這女鬼,就不能一棒子直接打死,得先搞清楚她是什麼鬼,所犯罪孽有多重,是不是有什麼隱情,要給對方申辯的機會,這些都有基本流程的。


  他們到了陳家,李小酒還在院子里站著,那陳家只有一個老婆婆在家,聽他說家裡有鬼,正嚇得渾身打哆嗦。凌塵宇過去小聲安慰了兩句,說:「您不用怕,今天一定幫您把家裡的邪祟清除乾淨。」


  「我問過她了,這附近除了前幾年有自然老死病死的,並沒有橫死之人,也沒聽說過哪裡有過什麼慘案,應該不是厲鬼。」


  「那會是怨鬼么?」


  凌塵宇問。


  「是痴鬼。」胡綏說。


  凌塵宇和李小酒都看向他,胡綏忙道:「我跟李部剛才去查問了一下,我覺得好像是痴鬼。」


  人間的鬼,大概只有四種,一種是索命的厲鬼,死的慘,怨氣深,一心想要報復,這種鬼最難纏。還有一種是怨鬼,怨鬼和厲鬼相比,區別就是死的夠不夠慘,怨氣夠不夠深,厲鬼整天喊的是「我要報復,我要殺人」,怨鬼就是整天嚷「我好慘我怎麼這麼慘,你們快來看看我有多慘」,殺傷力和厲鬼是不能比的。還有一種是冤鬼,因冤而死,每天要做的是就是指導別人探索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最後一種,就是痴鬼,為情所困,不舍離去。


  剛才聽衛老闆所講,那女鬼很像是痴鬼。


  李小酒一聽,眉頭一皺說:「這些鬼也真是夠了,死了還不安生,情情愛愛個沒完!」


  李小酒喜歡厲鬼,一道符打得對方煙消雲散,利落乾淨,那些冤鬼痴鬼,處理起來很麻煩,說它作惡吧,它又有隱情,說它可憐吧,它又作了惡,麻煩的很。


  「可是我這個老婆子孤身一人這麼多年,與鄰里也很和睦,並沒有得罪過什麼人,這鬼為什麼就纏上我了呢?」老太太心驚擔顫地問。


  胡綏心裡早有猜測,便問:「老人家,你家隔壁姓什麼?」


  老太太指了指說:「東邊這家姓劉,西邊這家,姓衛。」


  他一聽,踩著那西邊牆下的雜物就爬了上去,牆頭本來就不到一人高,踩著東西更能看的清清楚楚。果然看見那家堂屋的大門上,貼著幾道符,院中還設立有香壇,裡頭的香已經快燃盡了。


  他回頭沖李成蹊點點頭,李小酒問:「怎麼了?」


  「我跟李部打聽的那戶人家,就是姓衛,應該就是這戶人家。他們家裡裡外外都設了陣法,那女鬼進不去,估計就躲進隔壁來了。」


  「可是我跟小酒燒符尋鬼,發現這方圓三里之內並無鬼的氣息。如果是痴鬼,冤孽不消,它是捨不得走的,那它躲到哪裡去了呢?」


  夜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后牆之外便是山林,風一吹呼啦作響,叫人心生寒意。大概老年人最敬鬼神,那陳婆婆忙道:「你們一定要幫我把這鬼驅趕出去,不然我老婆子怕是睡都睡不著了。」


  「婆婆您放心,今日這鬼作祟傷人,我們一定會抓住他。」李小酒說,「只是這鬼一時半會恐怕不會回來,我們能不能在您這裡暫住一晚?」


  胡綏忙說:「婆婆您放心,我們不是壞人。」


  他覺得一個老人家,突然面對四個陌生成年男子借宿,恐怕多少心裡會有些防備的。誰知道那陳婆婆笑了笑,說:「不妨礙,不妨礙,你們這些穿中山裝的,我大概也知道你們是幹什麼的,不然也不會讓你們進來了。」


  陳婆婆領著他們進了屋裡,那屋裡十分寒冷潮濕,只有一個燈泡,黃光幽微,說家徒四壁也不為過。陳婆婆拿了板凳給他們坐下,凌塵宇問:「老婆婆,您的親人呢?」


  「男人去的早,有個兒子,一直在南邊打工,後來在南邊娶了媳婦,就很少回來啦,唉。」


  「那您怎麼沒跟著一塊去呢?』


  「我腿腳還能動,也能自己做飯,不靠他們。」陳婆婆說,「他那媳婦,我不喜歡。」


  原來是婆媳問題嚴重,兒子大概也不孝順。老無所依,人生凄慘不過如此,胡綏看了看陳婆婆那布滿皺紋的臉,心下十分感慨。


  「一般都有哪些情況,會尋不到鬼氣呢?」胡綏坐下問凌塵宇。


  「兩種,第一個,就是那鬼已經離開這裡了,第二,就是它附身在了活人身上,活人的精氣掩蓋住了它的鬼氣。不過,附身是人鬼雙方都痛苦不堪的事情,一般的鬼只能短暫附身,不然活人的精氣侵襲,會腐蝕鬼的陰魂,除非那活人已經是將死之人,或者受了重傷,陽氣衰微。」


  「你倒挺愛學習的。」李小酒瞥了胡綏一眼。


  「那當然了,不然我來百花洲做什麼,目的就是學習道法,將來為人民服務的!」


  李成蹊在,李小酒也不欲和他多鬥嘴,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李成蹊說:「你們兩個在這照顧著陳婆婆,胡綏,跟我去隔壁看看。」


  李小酒一聽又似乎又要不幹,卻被凌塵宇給拉住了 。胡綏跟著李成蹊出了陳家,到了隔壁衛家。衛老闆的老婆在家看著衛清時,還不肯讓他們進來。胡綏就說:「你給你男人打個電話,他認得我們。」


  那女人就給衛老闆打了個電話,這才讓他們進來。李成蹊說:「我們想去看看衛清時,在哪兒?」


  「在這邊。」衛老闆的妻子一邊領著他們往裡走,一邊說:「他身上的病雖然好了,心裡的病卻無葯可醫,整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也不肯出來走動。」


  胡綏扭頭看了一眼香壇,發現那香壇里燃燒盡的香成灰而不斷,形態極為詭異,香味瀰漫了整個院子。推門進去,就看見一個面容蒼白的年輕男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聽見動靜,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卻又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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