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四天.下雪啦
小狐狸和魔女的背影消失在輕紗樣的雲層間，小狐丸的披在肩上的外袍在風裡搖擺著, 他看看身前的女孩子, 小姑娘正定定地站在原地, 眼神還投向門前小小的空間，彷彿白髮的小朋友還站在原地一臉小大人相地說話。
風漸漸大了，女孩子的長發飛舞, 拂過他的胸膛。
「主人，」小狐丸關了門, 回頭伸出手, 又縮回去。
「嗯。」女孩子視線被切斷，霎時間回神, 拉拉披風, 在燈火下偏了頭，「麻煩你了。」
「不……主.……我是說.……」女孩子沒有看他, 側臉時露出脖頸下小片皮膚, 被小狐狸的淚水沾濕，一縷發粘在白膩的皮膚上, 在昏黃的燈火裡帶著悲哀的美麗。「唉……」最終歸於一聲嘆息。「主, 不要擔心, 他會平安回來的。」
「我知道。」小姑娘似乎沒有感到多少安慰，點點頭，「天要亮了, 你回去休息吧。」
「.……是。」小狐丸掃視過緊緊關著的窗, 回身拉門離開了。
白髮的高大付喪神抄著手慢慢走下樓, 穿過燈火闌珊的庭院，天上飄起了細小的雪花，一片一片在夜空中飛舞著，在風中眷戀纏綿不肯落下。小狐丸站在搖晃的燈火旁，伸出了掌心，雪花親昵地落在他的掌心，細小的冰涼還未傳遞到大腦就消融得無影無蹤。
小狐丸在細小的雪花里走回寢屋前，站在門前回頭看向二樓。
書房的燈還亮著，隔著紛紛揚揚的雪，女孩子的身影還一動不動倒映在障子門上。
小狐丸突然生起氣來，也不知道自己跟誰生氣，固執地站在原地盯著二樓的燈火不肯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刀劍是不覺得有多冷的，二樓的燈閃了閃，熄滅了。
「晚安。」小狐丸抄著手，隔著小雪朝向著二樓的方向輕輕開口。
呵氣成霜。
小狐丸拉開障子門回到自己的房間，三日月宗近正坐在窗前望著庭院里的雪。
「回來了。」
「嗯，回來了。」
「那個小傢伙走了？」
「.……嗯。」
小狐丸站在自己的被褥前，一大一小兩套被褥並排放著，小的那個折騰得亂七八糟，不難看出它曾經的主人睡覺多不老實。小狐丸默默把小的那套被褥放進柜子深處，回身躺了一會兒，又默默站起身把那套小被褥拖出來，放在了容易拿到的地方，這才安心一點。
三日月宗近坐在窗前回頭看，小狐丸側身躺著，身體微曲，彷彿他的胸前還有一個人。
「下雪了啊。」從桃花走到冬雪紛紛下，時間對他們還算厚待呢。
天下最美彎著眼睛笑起來，只可惜沒有人看到雪中月色。
「.……嗯，下雪了。」
小狐丸沒有睜開眼睛，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明明前半夜的月色還擾得人難以入睡呢，你說是吧，小狐丸。」
「.……」小狐丸拉拉被子，翻了個身。「關上窗戶，冷。」
「好。」三日語宗近看到小狐丸惱（不）羞（想）成（理）怒（他），笑的更歡了。
平安美人慢慢悠悠關上窗戶，窗沿發出喀嗒一聲響。小狐丸眨眨眼，又想起那個小姑娘和小狐狸額頭抵著額頭雙雙紅了眼眶的樣子。
「唉……」可早點回來吧。
小狐丸爸爸今天也在為叛逆期的兒子操碎了心。
———— ———— ————
言希咲拉開通向卧室的障子門，秋田，清光，安定，三人個人都安安穩穩地睡著。安定最老實，仰著臉，雙手放在小腹上一副皇室公主睡美人的樣子，清光朝向她空空的被褥蜷縮成一隻蝦米，秋田蹬飛了被子，可憐巴巴扯住她的被褥一角往身上蓋，正迷迷糊糊地皺著小臉往她的床鋪上亂摸，摸了個空，眼見著就要不安地醒過來。
言希咲趕緊把自己的手伸過去，塞在秋田的手底下。
「唔……」小蛋糕的眉頭鬆開來，咂咂嘴，又安心地睡過去。
言希咲在保持著這個費勁的姿勢跪坐了一會兒，慢慢抽出手解開外套披風躺進自己的被褥。剛躺好，一邊一個熱乎乎的物體就蹭上來，加州清光感覺到身邊人有動靜，迷迷糊糊伸出一隻手在她被角上摸了摸，往裡塞了塞，下意識在她的被子上拍了拍，喉嚨里發出幾聲貓兒一樣咕嚕咕嚕的聲響。
「.……」這是被當做小孩子了？
言希咲身上的被子被加州清光輕輕拍打，一陣無語。
到底還是不小心勾起嘴角，在清光少年越來越慢越輕的拍打中睡著了。
言希咲再睜眼的時候被秋田的卷糊了一臉，清光和安定已經出去了，秋田卷著自己的被子滾到她懷裡，縮成個糰子睡的正香，小姑娘動動胳膊把臉上的卷扒開，往下按了按秋田的腦袋，歪歪頭又睡了。
「唰——」障子門被小心翼翼拉開了，門外的冷空氣湧進一瞬，又被飛快阻斷。
小姑娘昨天折騰太晚，這會子實在醒不過來，鶴丸國永見她半上午還不露面，雖然宗三和加州都說人好好睡著呢，但是他就是不放心，抓心撓肺地慌，於是自己悄悄跑上來看。
言希咲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懷裡的糰子被拖走了。
鶴丸國永乾的。
鶴丸國永看見秋田就來氣，他和一期一振好說歹說擺事實講道理，最後還拿出「秋田告狀了阿咲覺得我們對秋田不好一氣之下走掉了怎麼辦」這樣的話，並且答應承包接下來一個月內粟田口全部小鬼頭的手合陪練任務，才勉勉強強唬住一期一振去哄秋田不要告狀。哪裡知道秋田鬼精鬼精的，背著一期一振來找他，表示要直接和他交易。
沒有一期尼賺差價。
秋田是這麼說的。
「呸！」鶴丸國永想起秋田的嘴臉就氣的恨不得砍人，「明明就是沒有一期尼，秋田賺差價！」他要在接下來一個月內給秋田買零嘴吃，同時還要做粟田口小鬼的陪練！
他會成為第一把操勞致死的鶴丸國永。
「這麼大一頭秋田了，還要跟女孩子摟摟抱抱，像什麼樣子，一期一振真該下崗了……」鶴丸國永嘟嘟囔囔，埋著頭吭哧吭哧把秋田從小姑娘懷裡拖出來，一路拖到角落，把秋田放在展平的被子上，連秋田帶被子推著滾了兩圈，把小孩子死死困在被子里，才滿意地拍拍手，踢了一腳秋田壽司，回去戳戳小姑娘的臉開心地出去了。
「大概是清光……」言希咲表示我不用睜眼就知道是清光又來從她身上撕秋田了。
秋田被放在角落下意識向旁邊滾了滾，一般來說，他滾一圈半到兩圈就可以撞在他家大人的被子上，然後手一伸就能死死掛在他家大人身上，但是秋田熟練地滾了三圈了，什麼都沒有撞到，於是伸著小手開始亂摸，摸了個空。
「唔？」秋田怕他家大人丟下自己先起床了，於是費勁地撐開眼皮，發下自己孤零零一個刃躺在角落，他家大人正睡在離他十萬八千里的地方。「怎麼會丟好遠……」秋田糯糯地問自己，還以為是加州清光把他撕下來丟掉的，於是掙扎著從壽司皮里出來，帶著被子手腳並用爬回小姑娘身邊，大頭一倒，窩進自己的窩裡，又睡了。
「唰——」障子門再次被拉開。
「阿咲！下.……」小天狗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天狗在屋子裡窩到半上午，連早飯也沒吃，終於手把手教會三日月穿衣服。拉開門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心累都被趕跑了。
下雪啦！！
今劍小朋友一路大呼小叫著飛上二樓，想和阿咲分享這個驚喜。
「下！雪！啦！！！」今劍的喜悅憋不住，又不敢大聲叫，於是跪坐在小姑娘身邊，對著小姑娘緊閉的雙眼無聲地吶喊了一聲。
不對！今劍發現阿咲旁邊有一坨不明物體。「秋田.……秋田真討厭！哼！」今劍繞過女孩子的身體，來到秋田那一側，小心翼翼抽出秋田的身體，拽住秋田的睡衣后領吭哧吭哧拖起來。一路拖到房間角落，然後又跑回去拉來被子，把秋田擱在展平的被子上，「我叫你抱著阿咲……我叫你抱著阿咲.……我叫你抱！我叫你抱！我叫你抱！」今劍嘟嘟囔囔推著秋田滾了兩滾，又把秋田裹成個筒。
找出秋田的圍巾在外面捆了個結。
「哼！握壽司藤四郎！」小天狗得意地踢踢秋田的身子。「叫你抱！」
握壽司藤四郎蠕動了兩下，不爭氣地睡著了。
今劍跑回小姑娘身邊，乖乖跪坐下來，被下雪的喜悅折騰得像個傻子。
「阿~咲~」今劍無聲地叫了一聲，趴在小姑娘臉邊甜笑起來，「下雪了哦~」只有口型沒有聲音。
「我~教會了~三日月~穿衣服~」
「下~雪~啦~」
「我在~門口看見~鶴丸~他好猥瑣~」
「下~雪~啦~」
「我今天~沒有~吃早點~」
「下~雪~了~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今劍開心得不行，不知道怎麼抒發自己的興奮，仰著臉張開嘴巴無聲地尖叫起來，猙獰著一張小臉圍著躺在上的女孩子開始跑步。
「啊啊啊啊~~~下雪啦下雪啦下雪啦下雪啦~~~嗷嗷嗷~~」今劍一邊仰頭無聲吶喊一邊連蹦帶跳手舞足蹈地圍著女孩子轉圈圈。
「今劍.……」
「！」今劍定在原地。
言希咲被今劍如有實質的喜悅叫醒，躺在被子里詭異地看著圍著自己跳大神的小天狗。
別說，表情猙獰，連蹦帶跳，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一樣，還真有點驅鬼的意思。
「你……跟石切丸學的？」不不不，看這個套路和機動，笑面青江比較有可能。
今劍嗷嗚叫了一聲，飛身撲在小姑娘的被子上一陣揉搓，「下雪啦下雪啦下雪啦！！！阿咲下雪啦！！」小腿亂蹬。「叭！」今劍在小姑娘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嗎，「下雪啦！」
「？？？」小姑娘被親的一臉懵逼。
最近這些小孩怎麼回事。
是時候和岩融談談了。
「今劍！你給我下來！」千山外水之外的秋田在被子里費力地掙扎著，怒吼了一聲。
「阿咲，我們去挖雪吧。」今劍根本不理會秋田。
「我們堆雪人吧。」
「我們打雪仗吧。」
「我們吃壽喜鍋吧！」
「今劍！！我跟你勢不兩立！」秋田更加憤怒地嚎叫了一聲，奈何今劍的結打得有點厲害，他晃來晃去掙脫不開，只好像小胖蟲子一樣蠕動過來。
秋田吭哧吭哧蠕動了半天，終於快要抵達他家大人身邊了。
「我們去滑雪吧！」今劍只想和小姑娘共享美景，小臉激動得紅紅的，順手就推了一把蠕動過來的秋田。
「0-0」秋田一臉懵逼滾遠了。
「今……今劍！」秋田滾動著大吼，「你……你.……你你欺負人！」憋了半天就會一句軟綿綿的你欺負人。
歌仙的教育初顯成效。
言希咲托著秋田無奈地坐起身，捋了一把小天狗的長發，「今劍，你去把秋田放出來，我起床跟你玩好不好。」
「好！」小天狗眼睛閃閃發亮，用力點點頭，回身揪住握壽司藤四郎身上的圍巾拖著跑去書房了。
小姑娘換好衣服，揉揉額角推開門，今劍和秋田正在說話，鶴丸國永靠牆坐在地上，大雪紛紛揚揚落在他眼角眉梢，他白得幾乎要在這雪裡飛走了。
「阿咲。」鶴丸國永見她出來，仰著臉看，睫毛帶著雪花撲閃兩下，露出一個笑容，人偶一樣精緻的臉龐瞬間生動起來，「你醒來啦。」文靜又仙氣。
怎麼比秋田還傻氣。
小姑娘一瞬間有點搞不懂鶴丸國永這個與往日不大一樣的笑容。
「主人，」加州清光蹬蹬蹬從樓梯拐出來，神采飛揚著撲向她，「你醒來啦！今天下雪呢！好漂亮啊~」
「哇，加州殿下，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秋田擼著袖子一個餓虎撲食，「你今天早上居然丟了我兩次，還丟那麼遠！」秋田表示今天的套餐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你還捆我！」
「你在說什麼啊，搞不懂！」
「喂！你不要擺出不知情的樣子啊！」
秋田和加州清光那邊鬧騰起來，今劍湊上來軟軟地牽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越過木質的欄杆向下看，天地間蒼茫一片，雪花還在落，一期一振正在庭院中間掃出一條路，包丁站在庭院正中央仰了臉大張著嘴巴，試圖嘗嘗雪的味道.五虎退的老虎在雪裡打了個滾，瞬間與白雪融為一體，五虎退喊著「不要踩我的小老虎」四處找，鯰尾圍著圍巾，對著半空哈出一口白氣，骨喰在他身邊蹲下身，看著池塘里的錦鯉，岩融正四處找今劍，本丸里仍舊不缺乏色彩，東邊靠牆的青松翠竹一夜白了頭，紅梅煞雪，胭脂色的月季也還開著，雪中更加嬌艷。
「岩融，我在這裡！」今劍墊腳趴在欄杆上，歡快地揮揮小手對下面喊起來。
「啊，今劍，你在……」岩融看見了站在樓上的女孩子，「主，早上好啊！」揮揮手，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庭院里的付喪神們聽到了岩融的聲音，紛紛仰起頭和她打招呼。
「啊，早上好！」
「早安，大將。」
「主人！早上好啊！」
「姬君，早！」
「阿咲阿咲，早上好喲~」
堀川國廣站在走廊下朝她大力揮揮手，宗三左文字在雪地里最顯眼，低低頭向她行了一個利落漂亮的禮，浦島跳著喊她的名字，馬上被蜂須賀一把按下來，膝丸揚了揚下巴，馬尾垂在身後搖晃著，山姥切國廣站在雪地里仰臉看她，點點頭，拉拉帽檐離開了。
本丸里一時熱鬧起來，清脆的，飛揚的，低沉的，性感的，婉轉的，各種各樣的聲音響成一片，都是歡快而輕鬆，開心得彷彿從來沒有見過黑暗那樣。
三日月宗近又是和鶯丸坐在走廊下喝茶聊天，聽見其他人的喧鬧聲，也跟著看過來，視線交會一剎那，平安美人遙遙對她舉了舉杯，雙唇開開合合，吞吐著白茫茫的霧氣。
「早上好。」
鶴丸國永聽見她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