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

  「你倒是膽子大。」


  這一聲沉冷讓剛剛還得意泄了火氣的李言蹊渾身一僵, 驀地從得意中清醒, 意識到面前的人雖然同樣是虞府中人, 可絕不是自己能招惹撒氣的對象, 哪怕她有再大火氣剛剛也該忍住的。


  這麼一回想, 李言蹊那囂張得意的氣焰霎時只剩下一縷青煙。


  鳳眸染上慌張, 卻故作鎮定的開口:「放手!」


  虞應戰倒是應聲放開了手, 但下一刻便傾身上前,一把攬過那纖細的腰肢, 將人抗在肩頭。


  眼前昏花,李言蹊下意識的驚呼, 怕人聽見又忙捂住自己的唇, 再落地時便是一處無人打擾的角落了。


  比先前更糟糕的處境。


  因為一路倒空,此時李言蹊小臉漲紅, 鳳眸沒了剛剛的咄咄逼人,卻水潤異常, 四下無人,自知身處不利之地, 往日的伶牙俐齒一時也吐不出半點凌厲了, 磕磕絆絆開口:「男女授受不親,我與表哥有婚約在身的。」


  虞應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見她眼眸游移閃著怯意, 胸口中一直涌動的怒意散去許多, 索性認真打量起這個小小的人來。


  她不是端莊知禮的女子, 卻是靈動異常, 她不是性格溫婉的女子,卻俏麗引人,以至於他即便知道了她並非李氏為他尋的人也不捨得放手。


  他突然意識到,她的不喜歡比喜歡更讓他沒辦法接受。


  他遲遲不說話,將自己鎖在這方寸,李言蹊摸不準這人的心思,心裡暗自忐忑,她可沒忘,面前的男人腦子不好使,衝動之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正後悔自己剛剛的口舌之快,上面終於傳來響動。


  「多大?」


  李言蹊一驚,似放棄抵抗的犯人一般迅速答道:「十六。」


  顯然目前這個小犯人為了保命什麼都肯說,那審訊之人便也不客氣了。


  「小字是什麼?」


  回過神來,暗自哼了一聲,李言蹊不情願開口:「喃喃。」


  「家中可還有人?」


  撅了撅嘴,李言蹊不肯再開口了。


  她這副小模樣虞應戰看的清楚,垂下眼帘,俊顏雖然依舊沉著,手卻攥緊又鬆開,一時衝動,沉冷開口:「你嫁我吧。」


  驚訝睜大眼眸,李言蹊一時未能回神,待清楚了他剛剛說了什麼,心中一急忙開口:「不了不了,我與表哥情投意合,自小訂下婚約,將軍厚愛了。」


  她這般快速的拒絕讓虞應戰面色微寒:「為什麼。」


  為什麼不嫁,他好意思問出口,她都不好意思回答,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她一是與表哥有婚約,二是比起表哥他對她來講不過是個陌生人,況且,輕掃了眼那散發寒氣的臉及那健碩高大如山一般的身形,她根本不喜歡他這樣的。


  她嫁給表哥能花前月下濃情蜜意。


  她嫁給這人做什麼?

  老鷹捉小雞嗎?


  若以往被人示好,李言蹊定會自得,但現在只覺棘手,因為這關係到自己與表哥的親事能否順利定下,倘若處理不好,她與表哥的親事恐怕又要生變動,一時頭痛萬分。


  見她游移不肯回答,虞應戰冷聲:「說。」


  現在絕非與他硬碰硬的時候,李言蹊咬了咬唇,揚起小臉,曉之以情:「將軍既然問我為何不嫁,那我便直言不諱了,我雖出身低門,但爹爹素來愛護我,在我幼時便為我訂下了與表哥的親事,我雖不懂,但與表哥相處后才明白爹爹的用心良苦,表哥溫潤儒雅與我性子相投,縱容疼護我,從不強迫與我,男女娶嫁從來不是要最喜歡的,既然要相守那應該是最合適,表哥合適與我,將軍,先前是我失禮了,這廂給將軍賠罪了,還望將軍莫要再為難與我。」


  爹爹是塊磚,哪裡有用哪裡搬,她爹爹定下她與表哥的親事很大的原因是為了她日後有個依靠,那時他們還小哪裡談得上什麼性子相投,可她現在卻不得不絞盡腦汁想脫困的辦法,既不傷害這位顏面又能打消他突如其來的念頭。


  李言蹊不知道,她胡謅的話,虞應戰聽進去了。


  正如他早已定下日後想要娶何樣的女子,她也是一樣。


  回神過來,見自己將人困在這處,虞應戰不由閉眸揉了揉額角,自遇見她開始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暗嘆一聲,虞應戰睜開眼眸,側開了身。


  李言蹊輕輕鬆了口氣,生怕再生變故再惹他生氣,忙福了一禮:「多謝將軍。」


  看著她極為規矩的向他拜禮,虞應戰真正清楚了自己往日的自作多情。


  那日他歸京,她看的人不是他。


  那日酒席上,她心軟的一眸看的也不是他。


  深夜熬湯給的人更不是他。


  連帶那朦朧夜色下柔軟的一吻也不是因為他。


  就像他想娶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她想嫁的則是性格溫潤,處處容著她,合適與她的男子。


  心頭沉悶。


  若以往有旁的女子看他,他根本不會注意到。


  只那一眼,他怎麼會固執的以為她會喜歡自己。


  或許心底也在訴求,他從不碰觸不屬於自己的,作為回報,他是不是也該有獨屬於自己的人,訴求她喜歡自己,他獨自一人了好久啊……


  喉頭一動,驀地想起那柔軟潮熱的話。


  「表哥,你娶了我好不好。」


  明明是……說給他的。


  ……


  福禮起身,李言蹊正要離開,然而剛剛讓出的路重新被堵住,惱怒抬頭,對上那人漆黑的眼眸時,耳邊同時傳來低沉:「你嫁我吧。」


  即便刻意壓制怒火,此時的李言蹊也因他的反覆無常忍不住了,鳳眸眯起,再不做保留的開口,冷笑道:「剛剛因著將軍是表哥的兄長,我不好言明,可似乎將軍未能明白,既然如此,那我便再說的明白些,誠如將軍不喜女子接近,我也不喜歡除了表哥以外的男子靠近,我不喜歡將軍,喜歡的只有表哥一人。」


  話落,來不及去看他的臉色,李言蹊看準空擋,不顧儀態逃也似離開。


  高大的男人立在原地,俊顏陰沉,黑眸閃現怒意的看著那遠去的背影。


  半晌之後,蹙眉閉上了眼眸。


  怎麼能讓她嫁給他。


  *

  從寺廟回來,虞爾便有些煩惱,他給爺求的平安符還沒給爺,怎麼好好的就壞了呢,據方丈所言這可是攸關性命的,正想自己拿針線修補一番,房內卻傳來屬於自家爺的聲音:「再拿些酒來。」


  虞爾得令,放下手中的符,起身命小廚傳酒水。


  堂內,虞應戰端坐在桌前,除了面頰微紅外,周身仍舊冷峻,酒壺空了七八,卻不見一絲醉態,深思熟慮后終於站起身來。


  燈火將歇,各院已經寂靜下來,國公府如此,薛太傅府中也是如此。


  咧嘴睡的正香甜的薛定洲睡夢中莫名有些寒意,閉著眼睛抓了抓,不見被子,眯著眼睛轉過身,看到坐在床側朦朧的人影后嚇得陡然坐起。


  哆哆嗦嗦正想著今夜他估摸是要被洗劫一番時,熟悉的低沉響起:「你那符在哪裡得到的。」


  看清了來人,剛剛從睡夢中清醒的薛定洲呆立半晌才明白他口中的符是什麼,嘿嘿一笑吹噓道:「可靈驗了,包你心想事成。」


  半晌,薛定洲看著如剛剛自己一樣被提起的老乞丐心中有那麼一絲不忍,再看拿了符,端凝坐在桌前認真寫著心愿的好友,仿若置身夢境。


  想到自己先前對於這符的誇大,薛定洲不免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叮囑:「其實也不能全仰仗這符。」


  凌厲落筆,符紙上落下幾個大字,嚴肅認真的許下自己的心愿,要她嫁給她。


  「嗯。」


  嗯什麼嗯,他明明都不懂如何討好女子,還偏偏總是什麼都懂得高姿態,薛定洲默默窒了口氣,上前幾步道:「你想讓人家喜歡你,總要說些軟語,討好的話,符雖然靈驗但也要自己爭取。」


  放下手中的筆,虞應戰沉著臉一板一眼的將那符紙折好放在胸口,仿若商議戰事一般,嚴肅的看向薛定洲:「但聞其詳。」


  一瓶不滿半瓶咣當的薛指導:「……」


  他半晌說不出個一二三,虞應戰蹙眉,輕掃了他一眼,大步離去。


  他那是什麼眼神?

  就算他沒比他強多少,在這種事情上他也是他的前輩吧。


  薛定洲氣的火冒三丈,吱哇亂叫的踩著鞋子追出去,那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我至少被嵐嵐親了呢,比你強了不知到哪去呢!」


  空曠的黑夜回蕩著薛定洲的聲音,回應他的卻是臨院娘親的責罵:「半夜不睡覺,又發什麼瘋,皮癢了是不是!」


  縮了縮脖子,薛定洲忙跑回房內,靠在門板上,想到那人赤紅著臉一本正經寫著許願符的模樣,不由搖頭低笑,心裡有了牽挂的人都是一樣傻啊。


  他有些好奇了,是什麼人能讓素來沉悶肅穆的人變成這副樣子?


  *

  寺廟發生的事讓李言蹊心神不寧了幾日,除了按例去看看姑姑,她再不敢出院子,即便在自己院子里,也要動輒支起兩隻耳朵。


  鴻雁自外走進院子,默默無言看著捧著手裡冰葡萄動輒左顧右盼的自家小姐,眼眸微酸,看看嬤嬤都將她們管成什麼樣了,小姐吃個冰葡萄都不安生。


  一個涼涼的葡萄被塞進口中,李言蹊疑惑的看著扁嘴要抹眼淚的鴻雁,她已經習慣了小丫頭每每生出的各種奇怪想法,並不理會,而在看到她手中的帖子時開了口:「什麼東西?」


  鴻雁趕忙上前將帖子遞過去。


  帖子上燙金的幾個大字讓李言蹊一陣眩暈,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越不想出院子,偏不得不出去。


  秋初,督查院吳大人做壽,宴請國公府上下,包括她。


  看著手中吳嵐親自謄寫的帖子,沒心沒肺的懶美人從剛剛左顧右盼的吃葡萄變成了憂心忡忡的吃葡萄了。


  *

  秋日裡沒了夏日的灼熱,越顯微涼,本應是處處寂寥的季節,然而這秋初里的吳府卻從早便門庭若市,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皆是朝中重臣及家眷。


  吳大人做壽,聲勢浩大,陣勢堪比王侯。


  官家做壽自要遵循禮制,但涉及了朝堂有些規矩便不能照本宣科了,誰人不知這吳家的吳大人是右丞相眼前的紅人,右丞相的左膀右臂,又豈是那些空有名頭的王爺、侯爺可比的。


  朝堂上兩派鬥爭不斷,刀光劍影暗藏殺機,但這種席宴大家都還是維持著心照不宣的平和,受邀在列的朝臣無論是哪個派別都應邀前來,吳府的熱鬧雖然是一般官家所不能比的,但無論是這陣勢還是這重臣雲集的熱絡都不是最令人咋舌的,令人咋舌的是那位隨著國公府一同而來的西遠將軍。


  誰人不知西遠將軍在朝堂中是軟硬不吃的,即便面對皇上也善惡喜好全憑於心,這位也從來都是各個侯門席宴中難以請到的人,可現在卻端端正正的坐在宴席之上,但即便仙人下了凡塵也無人敢靠近,畢竟這仙人是個周身帶刀的主。


  別人不敢,但曾同樣在西北戰場上浴血過的名揚侯卻若無其事的落座在了虞應戰身側。


  「將軍從戰場歸來時我在大同,剛剛回來本也想尋機會邀將軍一聚,卻沒想到今日在這裡碰到了。」


  一身暗灰竹紋青袍的男人自顧自的斟酒,頭戴玉冠腰攜珠玉,年過四旬的名揚侯仍舊帶著年輕時征戰沙場的血氣,卻沒了年少時的張狂。


  一杯盛滿酒的酒杯被舉起,名揚侯看向身側之人,然而坐在他身側的虞應戰,仍如剛剛那般目不斜視獨自酌酒。


  空懸的酒杯無人與之相碰,執酒的名揚侯面上卻無尬色,不甚在意的收了手:「將軍倒與我年輕時一般無二。」


  仰頭喝下酒,名揚侯放下酒盞,垂眸輕嘆:「可那時的我可沒有將軍這般有底氣一直孤高到底,畢竟太孤高的人可從來沒有什麼好下場啊。」


  兩人所坐之處無人敢上前叨擾,也無人敢多瞧,但暗地裡窺看的人卻不少,畢竟名揚侯與西遠將軍不和的傳聞流傳甚廣,這由來便是因著那西北定洲。


  在西遠將軍接手定洲前,那盛產礦石的西北要塞可一直是在名揚侯手中,西北確實荒蕪,荒蕪到寸草難生,荒蕪到只出產真金白銀。


  人人眼熱的地方卻無人敢碰,不說邊外有梟狠狡詐的外族窺探,朝堂中也時常有人伺機而動,能夠壓制兩方,獨佔西北要塞定洲的只有廝殺戰場數十年的名揚侯,後來便是在名揚侯對敵潰敗失守后,力挽狂瀾的西遠將軍。


  無論名揚侯是明褒實貶的冷語,還是話中峰迴路轉的誇讚,虞應戰始終蹙眉不語,心中非但沒有一絲波瀾,反而有些走神。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了。


  從前無時無刻都能看到的人再不肯出院子。


  誠然,如若她今日不會來,他也依舊不會參加這嘈雜的席宴。


  自顧自言語,始終得不到回應,同樣傲氣的名揚侯也有些面色不愉了,低哼沉聲:「既然將軍不喜打擾,那我便不做叨擾了。」


  名揚侯沉著臉起身,走向自己應坐的位置,卻在看到遠處,那列座末席卻端坐著的少年時,頓住了腳步。


  沒落之族鄭家的孩子,他曾在國子監見過。


  坐在末席的人皆是無從安頓,地位極低的人,這般年歲被人輕慢卻能泰然處之倒是一般貴子不能比,面上重新帶笑,名揚侯抬步走近。


  鄭少時端坐的筆直,目不斜視,只想等著小廝尋了妹妹回來便離開。


  父親生前與吳大人是舉杯之交,他能有束脩、進入國子監,也是因為吳大人慷慨解囊,今日吳大人生辰,他與妹妹不過是過來一拜,卻未曾想被留在了席宴上,他推辭不得,本想等等再離開,可再一轉身卻看不到了妹妹的身影。


  等了半晌,始終不見妹妹回來,卻忽見身側幾人紛紛起身,鄭少時皺眉看去,在看到來人腰間的玉佩時,也跟著起身,不卑不亢的拜禮:「拜見侯爺。」


  名揚侯淡笑落座,抖了下雙袖,笑道:「坐吧,可是原廉州府丞鄭鄴之子?」


  斂袖落座,鄭少時垂眸:「是。」


  名揚侯看著身側不驚不喜的少年,再掃一眼這桌因他坐來皆誠惶誠恐的他人,兩廂對比下,面露讚賞,垂眼抿酒:「我聽國子監趙大人說起過你,你與那虞國公的二子並列國子監同期學子的頭魁,年紀輕輕便有此等能耐,倒令人讚歎,若能走好足下,認真仔細些,定然前途無量。」


  名揚侯這話已經意思明顯了,在坐的也有國子監的學子,心中既羨慕鄭少時能得名揚侯的青睞,又暗道名揚侯此番舉動不知是福是禍。


  鄭少時抬手作揖,神色仍舊如先前一般恭順卻疏離:「承蒙侯爺看重,少時定在秋闈中竭力,走好每一步,不負侯爺賞識。」


  執酒一笑,名揚侯並未因著他避重就輕,移花接木而憤怒,反而更為讚賞這少年的謹慎小心,剛剛不過一試,現下才真正對這不卑不亢,沉穩有餘的少年刮目相看,撫掌低笑,名揚侯解下腰間的玉佩:「好,倘若有難處,世侄可到侯府尋我,今日既然來了便莫要急著離開,便當秋闈前的放鬆,多坐些時候吧。」


  拿杯起身,名揚侯再不多言抬步離開,桌上的眾人拜禮相送,直至名揚侯落座他桌上位才又各自坐下。


  將玉佩收起,鄭少時仍舊神色自若的酌酒,但眉頭卻微蹙,只覺懷裡有個燙手的山芋,罷了,他再不去碰罷了。


  *

  李言蹊因為怕今日會碰到虞應戰,昨晚一夜未睡好,晌午從府中出來仍舊神色緊繃小心翼翼,但上了馬車,隨著馬蹄有節奏的踢踏作響,支著額角的手便慢慢滑落。


  所以等在府門前的吳嵐看到李言蹊時,便是她鳳眸水潤迷茫,雙腮粉紅,慵懶嫵媚的模樣,身為女子的吳嵐看到她這副模樣心頭都打了個顫兒,穩了心神,吳嵐大步走近,越走近那車邊主僕倆的談話便越清晰。


  徐嬤嬤一邊愛憐的給自家小姐系著斗篷,一邊低語埋怨:「老奴昨日都叮囑過小姐,讓小姐早些睡,您看您現在哪有個樣子,唉,可真是讓老奴操心的緊。」


  李言蹊睡的不好,心情就不大好,正是脆弱之時,當下聽了嬤嬤的怨,又想到自己那不能告知與人卻讓她擔驚受怕的小秘密,便委屈極了,眼眸微紅:「我昨晚睡不著嘛。」


  綿軟無力的話讓四下吳府的丫頭都不由耳紅,徐嬤嬤更是心軟的緊,忙拍了拍自家小姐的背:「好了好了,老奴的乖乖喲,可莫要在人家府上使性子,宴上跟著夫人和府中的其他小姐,莫要亂跑。」


  輕哼一聲,李言蹊再移眸,便看到笑著打量自己的吳嵐,面上的委屈散去,抬步上前,鳳眸明亮:「嵐姐姐。」


  心裡唏噓,這可真是個惑人的妖人兒,難怪那嬤嬤會這般不放心,畢竟有時候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安撫的與徐嬤嬤作別,李言蹊與吳嵐相攜進入院中,兩人數日不見,話堆做山,但吳嵐身為吳家嫡女是要到吳夫人身邊幫忙招呼其他夫人小姐的,交談幾語,李言蹊便自己一人乖乖坐在女眷的席宴上吃果酒,用點心了。


  李言蹊乖巧的後果便是酒吃的有些多了,本就因為路上小憩而暈紅的雙頰更添嬌色,虞應朗尋空前來看到的便是她這幅餮足嬌美的模樣。


  看到遠處竹林中的表哥,李言蹊驚喜站起,走出了為女眷置席的園子,瑩白的手舉著酒盞,如孩童一般分享自己的發現:「表哥,這是楊梅酒,好喝極了,我還以為這京中沒有這楊梅呢。」


  看到自家表妹興沖沖的走近自己,虞應朗心軟做一團,怕她足下踩到裙子便先於她走近:「喃喃慢些。」


  李言蹊愛吃楊梅,淮南的楊梅又大又甜,一整個塞進口中汁水瀰漫,酸甜開胃,連帶著也愛這楊梅酒。


  不理其他,李言蹊自顧自的分享自己的喜好:「表哥,你快嘗嘗。」


  因著她眉眼間的喜悅,虞應朗心頭跟著開心,不想擾了她的興趣,抬手便要接過。


  「知微他不能碰楊梅,會發疹子頭暈,看不清事物。」


  葉竹林間的小徑上,一席素花長裙的女子緩緩走出,雖有胭脂遮掩,但仍舊難掩其憔悴。


  看到來人,李言蹊從剛剛的興緻中回神,嘴角勾起:「是嗎,還好鄭家小姐提醒。」


  然而鄭雨眠卻未看她,只是眼眸哀怨的看著她身側的虞應朗:「知微,我能與你單獨說句話嗎?」


  李言蹊聞言心頭一緊,卻不願如她這般放低姿態的阻攔,只是暗自輕哼,生氣的看著手中的酒杯。


  虞應朗抬手拿過李言蹊手中的酒杯,仰頭喝下,安撫一笑:「表妹放心,我去去就來。」自從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表妹,他便再不會注意其他女子,對於鄭雨眠也是一樣,但他不能永遠這般任她無休止的糾纏,總要用其他方式彌補,讓他與表妹之間再不會有旁人打擾。


  表哥當著鄭雨眠的面喝下自己手中的酒,不給鄭雨眠的面子,這讓李言蹊心情好轉些,但又有些擔憂:「你不是會生疹子嗎?」


  虞應朗牽起她的手,俯身去看她的眼睛,溫柔一笑:「喃喃親自了解了,所以一會兒回府,要記得為我做些羹湯來。」


  看到虞應朗喝下那酒時,鄭雨眠踉蹌後退,再看到兩人那親密無間的動作,面色更是蒼白,她原以為的溫柔原來並不是他真正的溫柔,他寧願在秋闈前生疹子,生病也要喝下那酒,維護那李家小姐的面子,鄭雨眠死死咬住唇畔,第一次意識到他是真的喜歡上那李家小姐了。


  原本還不放心的李言蹊在虞應朗回護她時便寬了心,想那鄭家小姐也不是虎狼之輩便任表哥離開。


  但當那兩人消失在小徑盡頭時,李言蹊向園子走去的腳步卻頓住,不,她並不放心。


  提裙轉身,李言蹊正要走上那小徑,卻又有些猶豫,離開這女眷座席之地,她有點怕。


  在李言蹊左右猶豫間,那邊虞應朗與鄭雨眠已經走至無人的假山處。


  垂下眼帘,此時的虞應朗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溫柔:「先前種種實在抱歉,還好你我未曾越矩,我知這事總歸有傷鄭家小姐顏面,我願儘力彌補,你若願意,我會為小姐另謀良配。」


  看他與剛剛判若兩人,鄭雨眠眼眸漫出淚水,輕笑一聲:「良配?我的良配就是你,可你卻不要我了。」


  她這番出格的言論讓虞應朗眉頭一蹙,嘆氣抬頭正想結束與她的談話,卻見鄭雨眠淚眼含笑扯下自己領口的錦繩。


  衣裙霎時脫落,堆在足下,□□白皙的身軀暴露光下,鄭雨眠面頰淚水滴落:「我不需要彌補,我只想要你,即便做妾,知微,你納我做妾吧。」


  虞應朗大駭,忙垂頭低呵:「虞文!」


  一直跟在自家少爺身邊的小廝忙從驚變中回神,上前手忙腳亂的替那鄭家小姐去穿裙子。


  虞應朗背對兩人,俊逸的面容此時陰沉著,聲音也比剛剛更加生冷:「鄭家小姐,我今日是因著彌補的心思前來,對你並無他意,更不會納你做妾,既然你不需要,我與表妹馬上要正式定親了,那請你莫要再糾纏,告辭。」


  那人毫不遲疑的離開,對她沒有一絲憐惜,甚至對她的身體沒有一絲興趣,她將她身為女子最寶貴的東西放在他眼前,可他都不肯要她,面如霜打,鄭雨眠哭泣著伏在地上,她怎麼能放棄,從她懷著心思接近他,從她了解他的性情喜歡上他,從她知道他滿懷學識崇拜他,她便再不能離開他了,她怎麼能夠在滿心都是他的時候放棄他,可他要真正定親了,他再不會屬於她了……


  這邊,已經蹭到小徑盡頭的李言蹊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離開女眷的園子,去尋表哥,卻突然看到一雙莽靴,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情形的李言蹊迅速做出反應,猛地轉身,向小徑那頭的園子跑去。


  她頭也不抬的跑開,虞應戰面色陰沉,正要去追,身側林中衣袂翻動的聲音讓他眉頭一蹙,凌厲看去,那與探春宴上武功路數相似的黑衣人飛身向吳府一處院落,接著消失不見了,虞應戰猶豫,若現在追去許是能捉住那人,可……


  不同與李言蹊的優柔寡斷,虞應戰迅速做出了決定,他現在不想理會其他,只想捉住那令他心神不寧的女子。


  一口氣跑進園中,隱隱能聽到園中女眷打趣說笑的聲音,李言蹊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正要得意向內走去,那原本以為甩開的男人再次立在她面前。


  鐵臂攬腰,大手掩唇,一氣呵成,再一瞬兩人皆消失在了原地。


  *

  已至無人的長廊下,臂膀仍舊將人扣在懷中,大手也仍舊捂著那應是紅艷艷的唇,虞應戰自后看著懷中人的小腦袋,突然不想放開手了。


  他不想聽到拒絕,不想聽到會惹他生氣的話。


  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虞應戰順勢將她抱坐在懷中。


  他知道她在女子間個子很高了,可她在他懷裡卻很小,他甚至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他的手去捂她的唇,卻幾乎將她的整個臉罩住……想到這裡,虞應戰眉頭一皺,稍稍移開了些手,僅用兩個手指便能將她紅唇遮的嚴實。


  她太小了。


  忘了來時的目的,虞應戰疑惑的看著懷裡的女子,順著看到她因掙扎而粉紅的耳朵。


  應是軟軟的。


  喉結一動,不由自主的湊近,冷聲道:「別動。」


  耳邊的低沉讓李言蹊一驚,卻真的不敢再動,看不到他的臉,那低沉的聲音似乎更為嚴厲凶煞了,李言蹊心頭升起懼意,這懼意讓她忽略了耳邊的潮熱,鳳眸霎時一紅,備受李府捧著的李家小姐落下淚水。


  又委屈又害怕。


  偷偷用唇碰到了粉嫩耳朵的人雖然仍舊沉著臉,但俊顏卻開始發熱,畢竟這是虞應戰第一次不被情緒支配的去親近她。


  紅熱蔓延到了脖頸時,虞應戰突然感覺到手上一涼,接著便是那低不可聞的抽泣。


  似被燙了一般收回手,虞應戰沉了臉將人轉過來,嘴唇開開合合,最終只蹙眉吐出幾個字:「不許哭!」


  受驚一般陡然停止哭泣,但似乎停的太快,李言蹊不住抽噎,鳳眸里全是被人吼嚇后的委屈,哪有平日半點的精明算計。


  看她隱忍著的模樣,虞應戰又懊惱又無措,可又怕她鑽空子離開,便不鬆手端坐等她平息。


  半晌,發泄完心中的委屈,李言蹊已經神思歸位,垂下的鳳眸帶著煩躁,心中全是脫困之法,思路還沒有理清,那邊已經等了許久的人卻先開了口:「你嫁我吧,我秋中要提前回西北,等我回來便請旨娶你。」


  正煩躁如何脫困的李言蹊聞言一怔,緊跟著一喜,不是因為那句『嫁他』,而是那句『秋中要回西北』。


  虞應戰話落許久也不見她應聲,又看不見她的臉,眉頭皺起,伸手去握她的臉。


  虞應戰從未與女子接觸過,常年手握百斤槍戟的人又哪懂得控制力道,手伸過去,人倒是因著他的力道抬起了頭,但小臉也在他手中變了形。


  粉嫩的雙頰被他捏在一起,平日惑人的薄唇也因力道嘟起,狹長嫵媚的鳳眸瞪得滾圓,自帶妖嬈的李言蹊此時妖嬈全無,卻可愛至極。


  李言蹊最得意自己的容貌,最在意自己的容貌,看到那黑眸中自己現在的模樣,當下念了虞應戰祖上千百遍,平日精明的鳳眸里全是怒氣,再不能壓抑了,端正姿態,字正腔圓怒斥道:「花胎!」(放開!)

  李言蹊自認氣勢十足絕對凌厲,虞應戰也確實因著她的呵斥怔了神。


  含混不清的話加上不同往日美艷妖媚的模樣,此時泛起一絲傻氣的人讓虞應戰心頭如蜻蜓點水一般,柔軟一圈圈蔓延開來,輕輕放開手,大手這回小心翼翼的去握那雙手,剛好能將兩隻手握於自己一手,往日沉冷的聲音不可察的帶著溫柔:「你嫁給我吧。」


  雙頰雖然被放開了,可還隱隱作痛,哪裡聽得進去他說什麼,李言蹊便胡亂嗯哼著去看虞應戰的黑眸,旁人的眼眸總有些偏褐色,可他的眼眸真正是黑色的,四下沒有鏡子,雖然此處光線暗,但她打算克服困難暫且將他眸子當做鏡子。


  她緊張兮兮的左右端詳,鳳眸更是擔憂的眯起。


  待察覺到她的心思時,虞應戰默默無言,卻也跟著移眸去看她的小臉,卻看到她臉上因他的力道出現了兩道青痕,從嘴角延深,延深到了耳際。


  虞應戰比剛剛更加沉默了。


  她怎麼如此脆弱。


  莫名有些心虛。


  看著看著,虞應戰便落在那不由自主微啟的紅唇上,喉結微動,不待懷中人端詳完臉,沙啞開口:「探春宴上的事,你可還記得?」


  李言蹊狐疑,鳳眸眯起,回神過來。


  喉結微動,虞應戰俯身湊近:「你我曾這般,你如何還能嫁給知微。」


  第一次主動親吻一個人,虞應戰面上雖然仍舊冷靜自持,但手下卻已經汗濕,吻上那紅唇時更是失了準頭,一吻過去只碰到紅唇的一角。


  可不防李言蹊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想要條件反射的去捂唇,然而手被人攥著,只得羞憤怒斥:「胡說!」嘴上怒斥,李言蹊卻猛地想到那日在吳府,吳嵐問起她的話,及她那時因她那句『宿在府上,卻不不了解』而露出的驚詫之色,心底一涼,她只記得那日探春宴她喝醉了,後面卻什麼都不知道。


  虞應戰看著她面上的怒意,英眉緊皺:「那日之事吳三小姐知曉,你若不信,大可去問。」


  李言蹊咬唇,鳳眸垂下,他誤會她想要勾引他莫不是因為這個?心裡懊惱,可無論是不是真的,她先前都還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她與他清清白白,可現她如何說的清楚。


  看了眼自己的處境……


  她自五歲起就再沒坐男人腿上過了,若被人看見她哪裡還有清白可言。


  後知後覺的驚慌,李言蹊現下只想馬上脫困,想到他秋中會離開,鳳眸再次抬起,猶豫開口:「我若答應嫁你,我與表哥的婚約該怎麼辦?」


  虞應戰因為她話里那句軟軟的『表哥』而不愉,但聽到她語氣鬆軟了些,便也顧不得其他:「我自會與李……」氏,想到那稱呼不妥,虞應戰頓了口,看著懷中的人繼續開口:「我自會與姑姑說清。」


  她若嫁給他,她的姑姑便是他的姑姑。


  真是不要臉啊。


  長嘆著腹誹,李言蹊暗哼垂下眼帘,聲音卻略顯猶豫:「這太突然了,既然我與你有過……我……我沒做好準備,我可以先答應你,與表哥退親,但你要給我些時候。」


  看不見她的臉,虞應戰英眉又皺緊幾分:「多久。」


  似忐忑似猶豫不安,鳳眸輕抬,最終似真的下定決心一般,輕輕開口:「等你回來。」


  黑眸幽暗,似要探究到她的心裡,李言蹊心若擂鼓不敢泄露自己半點心思,與他對視半晌耳畔終於傳來那道低沉:「好,不過你不能再與他親近。」


  輕輕點了點頭,李言蹊心中暗呲,她最不該親近的人是他。


  虞應戰不知她的心思,卻因著她的鬆口暗暗鬆了口氣,那成日空洞的胸口似都因為她的話被填滿,那陌生的滿足感讓他既緊張又……喜悅。


  好像自他懂事以來,再沒有能令他開心的事了。


  看著懷裡乖乖坐著的人,虞應戰突覺滿腔熱意,他第一次想要討好一個人,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閉眸忍了又忍,壓抑著莫名的躁動,半晌,冷靜下來的虞應戰再次肅容沉聲:「日後休要再隨意與下人拉拉扯扯,要懂規矩。」


  她什麼時候與人拉拉扯扯了?


  左右不過是應付他,李言蹊再不快也仍舊故作沉思后答應。


  虞應戰見她都點頭答應,一時又不知再說些什麼,他沒有與女子相處過,可他不想就這樣放她離開。


  看她無意識的把玩著手中的帕子,知她是無趣了。


  他一直是個沉悶的人……


  明明她答應了嫁給他,他也總該說些什麼。


  耳朵驀地有些發熱,猶豫許久,綳著臉的男人刻意壓低聲音開口:「喃喃,我喜歡你。」


  李言蹊手下一頓,抬頭看著壓低聲音試圖溫柔的男人,突然怔住,想要暗嘲他故作溫柔卻不倫不類,想要呲他佔有慾作祟根本不知什麼是喜歡,可心中卻呲嘲不出。


  心中有一瞬的不自在,李言蹊重新垂下頭,從莫名的神思中回神:「我該回去了。」


  是太久了,宴席應該快要結束了,她已經答應了他,為了避嫌他也該守規矩放開她了。


  他向來注重規矩的……


  緩緩鬆開桎梏著她腰間的手,虞應戰緩緩的將她從身上抱下,不待他再多說,她已經轉身離開了。


  英眉再次皺起,足下不由自主的上前兩步,可眼前哪裡還有那紅裙的身影。


  明明答應嫁給他,可她對他與對知微不一樣。


  *

  席宴過半,後院的桌席上,夫人們已經三五結伴的離開,坐在景兒好的地方閑談一處了。


  李氏因為身份不低,所以也在眾夫人間,但聽著四下夫人的談笑卻高興不起來,夫人們的圈子不是高嫁便能融進來的,嘴角有些苦澀,李氏卻依舊含笑端坐一處。


  「趙夫人病重我看不是因為石葯無醫,而是因著知道趙大人忙著張羅娶新夫人入府,急火攻心這才病重的,聽說那新夫人是個小門小戶來的女子,在京中都沒有落腳的地方,這才急不可耐的入了府,可惜了趙夫人那樣好的女子了,一雙兒女日後若是記在那不知廉恥的女子名下,想想便噁心。」


  「也只那樣的低門女子才能做出這等令人恥笑的事,等著吧,有他趙府大亂的時候,小門小戶的女子娶不得,眉眼低著呢。「


  幾位夫人笑呲著吃茶,似全然不記得一側的李氏也同樣出身商戶小門之家,或許不是不記得,而是習慣了輕視,習慣了那出身小門小戶的夫人現雖身份高,卻處處不多言。


  眾人再次低諷鬨笑時,被其他夫人、侍女簇擁前來的侯夫人緩緩步入這處茶居。


  身著暗紫色飛花素紗裙的侯夫人妝容精緻得體,眼角有著一顆淚痣的眼眸似笑非笑:「什麼小門小戶?幾位夫人說的好生有趣,我都想聽聽了。」


  輕柔的話讓四下夫人神色各異,侯夫人掃視一圈,輕嘆開口:「幾位夫人母族皆是世族勛貴,這麼瞧著,我倒是沒門沒戶的孤女呢,夫人們莫不是也要笑笑我吧。」


  幾位笑語嫣然的夫人面色微僵,互看一眼,她們甚少與這位侯夫人往來,剛剛的話也不過是與平日無意的碎語,卻哪想得引的這位過來。


  別人不好開口,上座上年歲大些的王妃聞言淡笑:「瞧你,見過撿金撿銀的沒見過撿玩笑話的。」


  柔柔一笑,侯夫人忙道:「我不過是聽了笑過來湊湊熱鬧,這麼瞧著我這話倒是擾了各位夫人的興緻,罷了,我這討人嫌的便自去吧。」


  夫人們狀似挽留的開口,直到那名揚侯夫人離去才又恢復先前的容色。


  由於侯夫人這麼一個岔,幾位夫人閑談的話題便變成了這位同樣出身低些,卻穩坐名揚侯正室的侯夫人身上。


  「得意什麼,當年還不是只是皇後身邊的一個丫頭,背了皇后,爬了名揚侯的床也敢出來現眼,怕是覺得咱們忘了她當初被養在外室的時候了,哼!」


  這位名揚侯的夫人姓馮,與名揚侯當年的往事不大光彩,她原是周皇後身邊的侍女,備受周皇后器重,但周皇后素與名揚侯等族人不和,她卻成了名揚侯的房中人。


  礙於皇后的臉面,名揚侯沒有將她接入侯府而是養在了外室,馮氏因著背叛了周皇后而讓周皇後生惡不肯再為她撐腰,蹉跎幾載,馮氏在府外養大了與名揚侯的孩子,到底曾是身邊的人,皇后又素來大度,看那母子可憐,才鬆了口,給了她些體面,名揚侯才將那母子倆從外面接入府中。


  彼時,那名揚侯原配夫人還未過世,正是有孕之時,丈夫在她有孕時娶了平妻便犯了妒意,心狠手辣害死了那剛剛隨母入府,還未曾出府見過人的孩子。


  馮氏悲痛欲絕一病不起再不出院子,好在老天有眼,那心狠手辣的原配夫人臨產之際忽染惡疾,孩子都沒生下來便慘死在榻,確實是慘死,容貌自內腐爛,惡臭難聞,連喪兩個孩子,名揚侯震怒要徹查此事,但無論是太醫院的人還是府外的大夫都說並無毒害的跡象,確實是天降惡疾。


  說到這裡,一位夫人不住的唏噓:「所以說做人不能太惡毒,真的會有現世報的,那先前的侯夫人也是遭了報應,那麼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結果自己的孩子也慘死腹中。」


  眾夫人神色各異,再不多言。


  席宴在月上中天時散去,李言蹊心神不安的與吳嵐作別,與其他夫人小姐一般要乘車離開。


  徐嬤嬤年歲大了,依著車壁睡去,是孔雀下車來接她的。


  心裡煩躁,李言蹊自己已經率先解下斗篷,拿給孔雀時卻見她望著不遠處怔神,狐疑的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是個身著暗紫紗裙的夫人,李言蹊識得,好似那名揚侯夫人,不解的道:「你認識?」


  孔雀轉過頭,蹙眉似思索了半晌,雖然眼熟,卻實在想不起見過這位夫人,隨即搖了搖頭:「不認識。」


  想到可能涉及到孔雀先前的那行當,李言蹊不在多言,就著孔雀的手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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