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此話一出,虞璁倒是愣住了。


  他——二十一世紀新時代青年·公交車二十年坐齡老乘客·嘉靖朝創新達人,居然被質疑了!

  「此話怎講?」


  徐階聽皇上的口氣,好像並沒有發火的意思,便又再度深呼吸,沉穩開口道:「陛下,下臣聽六部風傳,此車是為了方便百姓往來從商的,對嗎?」


  「不錯,」虞璁點頭道:「每輛車可容納三十名百姓,兩名車夫,還有兩名侍衛看守秩序。」


  「但是陛下,如果您屬意在南郊設立市場,此車定不能如此設計。」徐階頓了一下,只覺得自己心跳的飛快:「此車運人不運貨,人去南郊,貨又該如何是好?」


  這話一出,虞璁的昏沉睡意被掃蕩一空。


  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一節呢。


  現在一共有八輛車,當然可以分幾輛專供市內交通。


  但是那些賣白菜瓷器的小販,定然不可能同貨物一起擠在一個座位上。


  「還有,陛下以為,此車女眷是否可以同乘?」徐階再度開口道:「雖說禮儀之中,男女大防,但是陛下亦談實業興邦,宮車之設在於利民,女眷亦是百姓。」


  皇帝沉默了幾秒鐘。


  他突然有種衝動,跟這青年說來來來皇帝給你當,小爺我釣魚去了,告辭。


  當然也只敢想想,畢竟徐階不姓朱。


  「是個問題啊。」虞璁想了一會,發現徐階還站在那。


  他不習慣龍椅這樣高高在上的座位,索性又在下堂找了個位置,示意徐階也坐。


  徐階愣了下,推辭道:「臣不敢。」


  「黃公公,取個果盤過來,切點秋梨。」虞璁懶得同他廢話,直接拍了拍桌子,示意他趕緊坐下來。


  「陛……陛下。」方才還梗著脖子超硬氣的徐階,一看皇上突然下場,人都開始慌了。


  「你覺得,這事應該怎麼整?」虞璁盤算著總不能把公交車拔掉幾個凳子,供他們放貨物吧。


  這路上肯定坎坷顛簸,著實不方便。


  「臣以為,這是一個契機。」徐階接過黃錦端來的熱茶,相當拘謹的道了一聲謝謝,再度開口道:「京中百姓里,有力無工者眾,不如御賜車馬,專供他們搬貨往來。」


  虞璁啃了半塊梨子,略有些遲緩的聽懂了他的意思。


  運人是一回事,運貨是一回事。


  運人是政府福利,也就掙個馬草錢。


  但是運貨的話,就可以發展成大型的勞工市場。


  只要出租馬駒和車輿,自然有大量想謀生的壯年男子來幫忙搬卸貨物。


  東西可以一車車的運過去,集中存放在單獨租下的倉庫中,商販每天晨起昏歸,不用再帶任何的東西。


  「這麼說,南郊的場子,還應該設一溜倉庫。」虞璁反應了過來,皺眉道:「朕倒是把這樁事給忘了。」


  「陛下若覺得此事可以,還應當在馬身上集中烙印宮標,防止賊人想些不勞而獲的騙法。」


  被烙印的宮馬都只得在規定路線出入,如果在其他地方發現有此烙印的宮馬,統一按盜竊罪處理。


  「你現在就去找趙大人,讓他把圖紙再改一下,同時考慮京中何處設個勞工市場。」虞璁心想得虧徐階提了一句,不然等投放運營以後再發現問題,不知道該有多麻煩。


  「可是陛下……」徐階為難道:「趙尚書未必信臣。」


  對哦,你現在還只是個祭酒。


  所謂的祭酒,大概就是國立大學校長的職位。


  雖然對於平頭老百姓而言,能登上這種位置已經算是祖墳冒火炮,算是天大的福氣了。


  名位高油水多,還有一堆人巴結。


  但是虞璁心裡清楚,這個從四品的位置,完全不能讓徐階接觸到權力。


  他需要更靠近中心的位置才可以。


  「回頭朕把你調進工部,不過今兒估計來不及了,」虞璁原本想擬個草旨給他,但自己還是不會寫繁筆字啊……


  「這樣,徐祭酒,你先把右手伸過來。」


  徐階愣了下,茫然的挽起袖子,露出白白凈凈的手臂。


  虞璁掏出玉印,在印泥上摁了下,扭頭握住徐階的手腕,在他手背上蓋了個章。


  徐階:「……」


  「行了,就拿這章去見趙大人吧。」虞璁瞥了眼印章的清晰程度,滿意道:「趁早講完,還能再睡一兩個時辰。」


  徐階打量了眼手背上殷紅的章紋,神情複雜的嗯了一聲。


  皇上到底是皇上啊。


  這頭趙璜已鼾聲如雷了,小廝提了一百八十分的小心,還是將老爺從推醒。


  「什——什麼?」趙璜被自己的鼾聲嗆的猛咳了兩聲,恍惚中不耐煩道:「才睡多久,到上朝的時辰啦?」


  「老爺,」小廝壓低聲音道:「皇上派人過來了,要找您談事情。」


  「什麼?皇上?」趙璜愣了下,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更衣啊!」


  徐階被迎進了正廳,衣袍上還沾著霜露的寒氣。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夜裡寒意像是能穿透衣袍般,刺得人骨頭髮涼。


  「你是?」趙璜大步流星的走進了會客廳,一見是個陌生的年輕面孔,訝然道:「皇上派你來的?」


  徐階被凍的有些僵硬,仍起身行禮,亮了手背上的印文,又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趙璜聽他三言兩語交代完,登時明白為何事情如此緊迫。


  如今馬車和市場都已經雛形已定,如果要按照新的思路調整改造,定然要越早越好。


  回頭等漆畫完成再改格局,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倉庫?」趙璜打量了眼這個臉都被凍紅的年輕人,吩咐奴才給他端碗熱茶,把爐子里的銀炭多加一些。


  他猶豫了下,開口道:「你在六部哪裡任職?怎麼從前沒有見過?」


  「回大人,」徐階硬著頭皮道:「徐階司職國子監,官至祭酒。」


  趙璜聽到這個名位,怔了下。


  這徐階呆的位置相當不錯,怎麼操心起工部的事情來了。


  徐階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只作揖道:「陛下言實業興邦,臣才有所冒犯,往大人包容。」


  徐階再年輕,也在朝廷里呆了五年,他清楚自己這麼做,是越級而且越部干涉朝廷的事情,但如果不這麼改,宮車和市場無法完成對接,皇上的抱負也無從施展。


  趙璜沉吟片刻,起身去了書房,將草樣捲軸抱了過來。


  「你與我講,皇上還說了什麼?」


  兩人一談,便直接從深夜談到上朝。


  徐階心思機敏,做事考慮每個細節的相互影響,每處都頗為周到。趙璜更注重宏觀大局,但同樣能聽取意見,善於總結不足和需改進之處。


  兩人一見如故,竟越談越啟迪頗深。


  天蒙蒙亮時,黃錦輕聲將皇上喚醒。


  「嗯?上朝么?」


  要不是宮裡被烘的暖呼呼的,自己還真從這錦被裡爬不出來。


  「皇上,今兒下雪了,您行路時千萬小心。」黃錦陪笑道。


  虞璁知道,這宮裡內外,但凡自己有可能走的道路,肯定有人反反覆復除冰除霜,生怕照顧的不周到。


  儘管如此,黃公公也相當謹慎,生怕哪裡照顧不周。


  這當皇帝的感覺……還真不錯啊。


  用早膳的功夫,黃錦又看著皇上的神情,在一旁小心道:「陛下,老奴聽說,這楊大人和王大人,大概是今日抵達京城。」


  虞璁正咬了口油餅,待咽下以後才欣喜道:「叫他們都不必多禮,人來了直接去乾清宮的暖閣里等著。朕下朝以後去見他們。」


  楊慎、王守仁,還有那個不知道如今在哪兒的徐渭,是世中稀缺的通才。


  虞璁是讀過研究生的人,對這種天才實在是再了解不過。


  這世上有文藝青年,能靠老天爺給的文藻揮墨吟詩,但真要他學高數化學,人家估計只有哭的份。


  而像他們這樣的聰明人,腦子裡所有的概念都是通的。


  說不清是天賦異稟還是智商高,他們不僅能通曉詩書,在藝術上大有成就,扭頭去研究軍事策論,同樣也能成為領兵打仗的一把好手。


  在歷史中,楊慎和王守仁都曾打過以一敵百的勝仗,還都留下過流芳百世的文章詩詞——真所謂鬼馬才華。


  這樣的人才,如果拜託他們幫忙助力工農業的發展,恐怕也會有無窮的驚喜。


  虞璁想到這,連喝粥時臉上都帶著笑。


  他拿手帕凈了凈嘴角,扭頭問道:「對了,如今這二位,都多大年紀了?」


  黃錦對這般從前不甚得寵的官不太熟悉,一時語塞:「老臣……不知道。」


  一旁的陸炳候在旁邊,突然開口道:「我依稀記得,這王大人如今五十來歲,楊大人估計得四十了。」


  黃公公愣了下,對陸炳自稱『我』的這個行為頗有些詫異。


  他依稀記得,從前剛入宮時,陸炳與還是少年的皇上,如同親兄弟般,後來不知怎的就漸漸生疏了。


  如今……竟又如此熱絡起來?

  「那王大人年紀有點大了啊。」虞璁沒意識到公公奇異的眼神,抬手道:「待那兩位抵達之後,先派太醫過去診脈,往後每月都得給他們請平安脈,調養身子的方子都往好里開,清楚沒?」


  黃公公回過神來,忙不迭的應了一聲。


  虞璁拾起剝好的鴿子蛋,開始慢條斯理的想些新心思。


  這張璁楊慎夏言,一個個都是中年往老年走的路上。


  如今國家連大業都談不上,得等經濟發展好之後,才能往軍工強國的方向走。


  你們這些老頭,得為朕多活個幾十年啊。


  「陸炳,你知道五禽戲么?」


  陸炳愣了下,垂眸道:「臣不知。」


  皇上咽下最後一顆鴿子蛋,不緊不慢道:「不會就去學,下午之前得學會。」


  是時候開啟全□□動/健身的潮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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