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番外之帶球跑16
聽到她只叫了齊晟一人療傷,玄司北的眼神有點詭異。
不……準確的說, 他們三個的視線都微妙的詭異了起來。不同的是玄司北明顯沉了面色, 司空彥微眯的眸底打下一片陰翳, 卻不露真實情緒, 只有齊晟心情轉好,眼神里有一絲意外:「病患無男女之別,有何不可?」
宋悅後背一陣發毛, 直覺不能讓他們待下去了:「齊皇只需為我施針打通淤結之處, 剩下運功療傷之事,我自己來就夠了。」
施針需要的時間不長,當房門重新關上,只留下齊晟和她時,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她有些不確定, 回頭一看, 在艾氣繚繞之中, 齊晟將淬了葯的銀針捻起,斜了她一眼:「如此防備我?」
「怎麼可能,畢竟我們是親兄妹嘛……」被猜中心思的宋悅下意識否認,齊晟不似司空彥, 任性□□,脾氣說變就變。現在的燕國正處於上升時期,在外交上吃虧就不划算了。
或許是齊晟給她「工作狂」的第一印象, 和他相處起來, 不像和司空彥那麼自然, 總有種兩國外交的感覺在。
「這句話倒是堵了不少人的口。」齊晟嘴角冷冷一勾,看破不說破,「你和趙夙也是這麼說的?」
「……」被他發現了。
畢竟,血脈最能安全拉近各國掌權人的關係。至於上一輩複雜狗血的關係,以及先帝們被強行扣上的各種黑鍋……管他呢,還是國家安全最重要。
再說,要不是娘把燕國這個爛攤子丟給她,她也沒必要強行給爹加幾頂綠帽。同母異父的可能性幾乎排除,就算是同父異母,也基本不可能是趙皇。魏皇和齊太上皇都是看起來注孤生的類型,估計也能排除。秦皇倒是有點可能。
上一輩看在蕭后的面子上能放過她,但他們總有放權的一天,燕國在不久的將來,仍然隱患重重。就魏國小太子仇視她的架勢,她也必須得拉攏齊國爸爸。
「那,今後叫我晟哥哥。」
「哈?」沉浸在思緒中的宋悅莫名其妙。
齊晟垂眸,透過銀針將暖流輸入她的體內,一隻手撥弄著針頭,似乎是故意帶起一陣輕微的刺痛:「知道我為何痛恨蕭后么?」
話落,他故意端詳著她的側臉。就算在那樣強烈的目光下,她也維持著禮貌僵硬的笑容。
齊晟嘴角扯起一絲沒有溫度的笑,儘管她掩飾得非常好,在他的掌下,那副漂亮的身軀微微緊繃著,像是……受驚了卻強裝鎮定的野貓。
「我恨那個女人,這也是我與父皇不合的原因。這個秘密沒有其他人知道。」他垂眸摩挲她光潔的皮膚,下意識避開傷口,「父皇從未得到過他真正心愛的女人,卻不得不為延續血脈,毀了另一個女人的人生。」
「別說了……」
「宋悅如此聰明,我一開口你就猜到了一切。」齊晟緩緩湊到她耳邊,眸色變幻莫測,「被毀的這個女人,是我娘。」
「別……」
「她是靈山掌門之女,痴戀父皇卻苦求無果,恰好她的臉與蕭後有三分相似,父皇醉酒誤認成了蕭后,於是才有了我。」
「齊晟!」
「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愛而不得,失心瘋——」他的字音愈發緩慢,眸色黑沉得透不過一絲光。
宋悅顧不得那隻大掌還在後背捻針,猛地從榻上翻身而下,一手捂著衣物,一手截住他襲來的右手,飛快往桌後退。齊晟未料到她反應如此大,捻針時鬆手,卻遲了一步,針尖還是在她後背扯出了一顆血珠。
他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左手按了她的肩:「這就怕了?」
「我……」難怪他給她的感覺總是和司空不同,司空即便不悅也不會對她有敵意,而他的眼神多半是冰冷複雜的,嘴角總是挑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嘲諷。剛才聽他這麼一說,她總算明白,這不是單純的不高興,大概還把蕭后拉的仇恨給算到她身上了!
似乎,古人主張父債子償……玄司北和司空彥已經被支開,他一起殺念,她不跑還等著過年?
宋悅動了動身體,卻發現肩上的那隻手看似輕易,力道卻極大:「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算賬也別算到我頭上……」
齊晟卻像是沒聽見她的話,輕輕拭去了那顆血珠,隨後那股氣息逐漸向上,幾乎貼上她的臉頰,近乎於自言自語的在她耳邊呢喃:「怎麼會呢……我確實恨過,但是,愛比恨更深一些。」
他從頭到尾都清楚,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你說什麼?」宋悅一呆。
他這是……隱晦的表、表白?可她現在雖說算不上已婚,也更算不上單身吧?!
「不過我不像我娘,會為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要死要活。」齊晟冷笑,撤了手,小小一個動作便讓他重新變回了原樣,帶著幾分疏離,「這些年來,只有你入得了我的眼,不然……我真有打下燕國的打算,不是玩笑。」
宋悅察覺到他話中似有若無的威脅之意,逐漸冷靜下來,後背卻湧起一陣陣涼意:「你什麼意思……再說如今的燕國也不是你輕輕鬆鬆能拿下的……」這幾年她錯過的太多,不清楚他們的心境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難道齊國和燕國的聯盟已經破裂了?
「只要我想,沒有什麼不能做。燕國給了我多少好處,讓我庇護你們六年?」
宋悅無言。的確,上一次被五國圍攻后,她把那群大爺們遣送走也花了不少錢財,還在司空彥那兒欠上了一筆,但這點兒財產作為償還是遠遠不夠的,尤其是為她鎮場的齊晟。可以說,因為蕭后的身份,她佔了五國不少便宜,才讓燕國免於劫難。
「你想要什麼?」沉默片刻,她問。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眼中有莫名的欣賞:「你也不用緊張,若非迫不得已,我不會出此下策——」
「有話直說。」
「我知道你屬意玄司北,我也無法拋下我的責任,既然都身在皇位,一旦成婚便成附屬,我知道你不願意,也不強逼你。只是,你必須為我誕下繼承人。」他也想了很久,齊國不能無後,唯有這麼一個折中的法子,她是他唯一願意接近的女人,也有足夠資格誕下皇子。有時他不禁會想,有一個如此優秀的母親,他們的孩子必然天生聰慧健康,「下一個齊皇便擁有齊燕兩國皇室血統,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只要你願意,齊國將永遠是燕國最強硬的後盾,甚至不久的將來……可以統一。」
血緣是最可靠的紐帶。
「不可能的。」宋悅斬釘截鐵回絕。
「那就是說,你更願意看到燕國被孤……」
宋悅反應極快,連忙拽了他一下,「等等!給我一個月考慮時間。」不對,不能被他繞進去了,她確實需要與齊國交換的籌碼,起碼要付出同等的代價換來對燕國的利益,但這個代價不一定要她來付……除了繼承人之外,一定還有其他能打動齊晟的東西,他是站在齊國立場的皇,只要籌碼足夠,沒有不動心的道理。
「三天。」齊晟哪裡不知道她能拖則拖的小算盤。
「半月,半月如何?」宋悅一臉糾結。
收到她期盼的眼神,感覺到她抓著自己的手掌無意識揉揉捏捏,他心下難得軟和了些,收起冰冷之色,算是默認。
他早就是為了齊國利益擯棄一切的人,註定一生辛勞,死於社稷。就像最初決心的那樣,一年年走來,剋制了一切慾望,專心打理朝政,他這樣的人給不了任何女人未來,也不該貪圖她的喜歡。他也不想再延續上一代的悲劇,可唯一的問題是,他沒有繼承人。
她既然是燕國的皇,不說面首三千,也不會只有玄司北一個男人,為他一夜露水,似乎也並不過分。
「既然如此……好好考慮。」
直到齊晟走後不久,司空彥無聲無息從細煙中靠近,宋悅還沒回過味兒來。司空彥顯然避開了玄司北和齊晟,單獨找她談話。輕輕坐在她身邊,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和你攤牌了?」
「……」這隻狐狸已經賊到連齊晟想說的都猜出來了?
「直到現在,宋悅都不曾認清自己的身份么?」他細細端詳著她的神情,在煙霧中的長眸顯得有些朦朧不清,「不論皇帝還是女皇,宋悅都不可以與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他也無法明媒正娶……況且,宋悅的後宮也不可能永遠閑置,對吧?」
這話倒讓她回過味兒來,心情複雜的想,齊晟之所以要她生個繼承人,不會是以為她要廣納後宮什麼的吧……
「我不在乎一個儀式。」宋悅撇過頭,知道他說的是玄司北,「對我來說,久伴最長情,就算在世人眼裡我和他是君臣關係也無所謂。這層關係他知,我知,互為默契,便已足夠。」
「沒有任何束縛,不怕他變心么?」
「不愛了就索性放手,人不止為愛而活。」
「你還真洒脫。」司空彥笑容更真了些,袖長的指節穿過她的長發,「所以,你與他將會是一輩子的君臣?」
「自然如此。」沒毛病。
「那宋悅恢復身份后,與我是何種關係?」他笑眯眯問道。
「當然是君臣關係。」
「一輩子的君臣關係,這就對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司空彥雙眸如水般溫柔,淺淺笑了,「宋悅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人間,我這後半生,便只獻給宋悅一人。」
「……」
宋悅總覺得他這話怪怪的,像是不著痕迹隱喻著什麼。兀自咀嚼了許久,恍然發覺他說的是「獻給」,而非「效忠」。
司空彥的手段就如同一張緻密的網,溫柔而無聲無息地將人包圍,不留一絲退路。當人反應過來時,越是掙扎,就越是深陷。他想要的,總是不著痕迹便達到目的。
她怎麼就被那溫柔謙和的作風迷惑,忘記了他潛藏在深處的本性?
回宮的路上,宋悅抱著幾本厚厚的書和玄司北敲定了天璇與天樞的名字,至於冠姓——她想讓其中一個冠玄姓,他卻說楚國已亡,玄氏將不復存在,顯然是不想再提那段歷史。宋悅說得口乾舌燥,最後決定暫且把這件事拋到腦後。
入宮后,她留了個心眼,讓玄司北他們先去看孩子,自己借著換龍袍的空檔悄悄去翻司空彥常光顧的書架,她倒要看看這幾年她不在,他這個財政大臣到底做了什麼。
她幾乎是一目十行,一路翻閱下來,越看越是心驚。短短几年,不知司空彥在財務上做了什麼手腳,竟不動聲色將她之前投資的錢莊以及各大連鎖店鋪掌握在手裡,還滲透了其他各個地區……生意雖然越做越大,但也讓她隱隱不安。
分明在系統下線前,他的忠誠度都沒有變……不過在系統休眠的這段時間裡有什麼變化,她無法保證。
宋悅心思沉沉,將桌案恢復原來的整潔,不動聲色的走出御書房。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在那溫柔無害的笑容下,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但至少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她相信司空彥,至少他不可能做出背叛的事。
宋悅走進庭院時,面上已看不出任何思慮的痕迹,遠遠就見這處宮殿前院多架了一處鞦韆,天璇正坐在上面,眉眼彎彎,笑著去扯司空彥的衣角,看了生人也不害怕。而另一處便是截然相反的氛圍——
一大一小,樣貌神似的兩人正面對面站著,同樣是白衣,同樣紋絲不動冷冷站在風中。
「你應該叫爹。」玄司北和人說話一向簡短。
「不叫。」天樞的話更簡短,面無表情的樣子和他爹如出一轍。
這個男人雖然極大可能是他爹,但把他們兄妹關在皇宮不能見娘親,他不高興。也不知娘親現在在什麼地方……
宋悅:……
虧她想象過無數次他們父子相見的場景……
像是察覺到她的氣息,玄司北目光忽然移來,天樞也奇怪地望過去,見到是她,眼神亮了幾分,小聲叫了一聲「娘親」便小跑到她身邊,扎進她懷中:「娘親你終於來了……為什麼穿這種衣服。」
「娘親穿明黃色不漂亮么……」宋悅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了,輕拍著他的後背哄著,「你們突然離家出走,可讓我好找……在皇宮住得怎麼樣,吃飽穿暖了沒有,有沒有給爹爹添亂?怎麼了這是……」
剛才還強綳著臉的天樞,精緻的面容染上了幾分委屈,每天精心打理整齊的衣衫在她懷中蹭出了幾分褶皺。他的性子就像少年時的小北一樣,在外人面前精緻華貴得像個懂事的小公子,不容自己出一絲差錯,在她面前卻總會撒嬌,但她還偏偏吃這一套。
宋悅低聲在耳邊哄著天樞,瞥見那白嫩的臉頰,直接親了一口:「乖啊,娘親親一口,什麼委屈都不見了。」
小公子白玉般的臉頰染上一絲微紅,有些害羞的躲進她懷裡,聲音帶著一絲軟糯:「娘親還把我當兩歲……放我下來。」況且這裡這麼多人,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宋悅每每看他人前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想這樣逗他,小孩子的皮膚本來就水一樣嫩,害羞起來白里透著微微的紅暈,讓她本來沒多少的母愛都泛濫了:「在娘親眼裡,不管你多大,都是寶寶。」這麼小就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長大不知道會是什麼樣?
哄完一個天樞,她正抬頭想招呼天璇,忽然間瞥見被冷落的玄司北一個人站著。宋悅後知後覺地拍了拍天樞的腦袋:「你不是想知道你爹爹是誰嗎?」
「誰呀?」
宋悅正想開口,身後天璇清脆響亮的童音響起,像是故意喊道:「司空爹爹,要抱抱!」
她目瞪口呆的轉頭,見鞦韆架上一臉燦爛的女童正攥著一把珍珠翡翠黃金鏈。
女孩子最喜歡這些閃閃亮亮的東西,何況是罕見的首飾,女兒也不例外。就這麼短短的時間裡,天璇完全被司空彥收買,完全把人當成了自家爹。
司空彥本來就是溫柔的性子,看上去就比齊晟和玄司北親和得多,加上出手大方,懂得拿捏人心,一下子便贏得了孩子們的好感,就連她懷裡的天樞也仰著小腦袋問她:「他就是爹爹,對嗎?」
他寧可相信司空彥是爹爹,也不相信那個把他們關在這裡的壞人和娘親有關係。
玄司北只盯著宋悅,眼神意味不明。從前,只要宋悅外出回宮,沒有哪次不是先來看他,今天先去換了身衣服不說,一進院子就圍著小傢伙轉,全把他當不存在。要不是天樞提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他。
他不顧宋悅挽留,轉身無聲無息消失在了院中。
宋悅扶額,找回孩子們太激動,一下子忘記了小北……他不會是鬧什麼彆扭了吧?可是以他的性子,就算生氣也該不至於如此幼稚……
正要去找他,一道白影如同輕盈的雪花落在樹尖。玄司北緩緩蓋上銀白面具,負劍而立,猶如從畫中走出,絕代風華。
小公子絲毫認不出,只獃獃望著那道人影,臉上逐漸浮現出不可置信的激動與崇拜,這是他在外人面前少有的:「這是江湖傳說的那位——玄虛閣主?」
他居然在這裡見到了閣主大人!!!
「沒錯是沒錯,」宋悅再次扶額,「不過……你得叫他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