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番外之帶球跑8
路中央雖堵了個滿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兒, 但馬車的勢頭依舊不減半分。小五拽緊了韁繩,猶豫片刻, 最後還是背著自家主子大喊一聲:「讓開,快讓開!」
主子身為朝堂之人,對於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向來是不管的,尤其這人渾身是血,一看就知道是仇殺,明眼人絕不會蹚這趟渾水。主子更不是什麼濫好心的人,與己無益之事,向來不做。
只能說這人命運不濟, 偏偏遇上了他們。
宋悅渾身使不上勁兒,只靠一柄冰魄劍支著身體,模模糊糊聽見一個聲音嚷嚷著讓開,卻仍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直到馬車衝到了面前。她猛地提氣躍起,半路艱難地摔到小五腳邊,一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另一手拈著銀票往他懷裡塞。
就算腦袋有些暈乎,她也不至於糊塗。這條道兒上來往最多的就是商隊, 再看這輛馬車的材質, 雖然低調,但也不是平常人買得起的, 猜得沒錯的話, 裡面的「貴人」肯定是個大商。
既然是商人, 就沒有不喜歡銀子的道理,至於一千一百個不肯相救的理由,那只是因為誘惑還不夠,銀子沒給足。
「救……」嗓子已經沙啞了,半天發不出聲音,只能憑著口型,拚命讓眼前這位好心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奔逃了一夜,她已經精疲力竭,強撐著提一口真氣,已經是極限,如今終於搭上了一輛馬車,精神稍稍鬆懈了一下,便雙眼一閉,倒在小五腳邊睡了過去。
幾張沾著泥土和血漬的銀票從她指尖滑落,小五正驚得回望車簾中時隱時現的皇上,生怕搭救此人會惹得自己受罰,眼角餘光忽然見到幾張大面額的銀票,倒吸了口涼氣。
齊晟知道小五的動靜,卻只是半闔著眸,一言不發。他向來不喜歡自己的計劃被打擾,但只要沒阻礙他趕路,那麼,無論是殺人還是救人,都無所謂。一些小事,入不得他眼。
……
燕都,皇宮。
夜深人靜之時,一道雪白的殘影如同鬼魅,從一株株梅樹邊飛速閃過,只憑人眼,幾乎無法察覺。
只相隔一個庭院的地方,坐落著金碧輝煌的宮殿,殿內燭火已熄,正值守衛換班之際,殿中之人看似已經安寢,一片安靜。
這原是燕帝的住處。
只是沒人知道,夜夜宿在此地的不是燕帝,而是他們權傾朝野的相國,玄司北。
早該入眠的時辰,他如緞的長發散開,落在肩上,頸邊,還有些凌亂灑在床單上,與清亮的潔白交相映襯著,輕閉雙眼,呼吸吐納,安靜而毫無睡意。
他猶記得,他曾經對燕國勢在必得,曾想過登上王座的快意。可如今宋悅走了,燕國當真完全掌控在他手裡,他睡在本該由皇帝睡的龍床上,用她的寢具,可那時的他一定不會想到,他會有多思念那個人。
這是她曾經待過的房間,可她存在的痕迹在一點點淡去,只有午夜夢回之時,他才能借著被單上她留下的氣息幻想她還在身側。
宋悅的名字,他不敢再念,怕勾起那些回憶,怕白日的他流露出自己唯一的弱點。如今他一人打理燕國,更需滴水不漏。
月影偏斜,窗外樹梢投下的影子微微偏了一寸。卧床之人冰雪般的面上,眉頭輕輕一斜,緩緩掀開眼帘。
那是一雙冷漠的眼,在睜開的剎那,無端地折射出鋒利殺意。
「狂妄無知。」玄司北眸子微微眯起,嘴裡吐出冰冷的四字。
幾乎與此同時,一道白影剪開月色,破窗而入,執劍劈向玄司北面門,劍氣鋒利得讓人難以呼吸。然而,即便面對如此兇猛的攻勢,玄司北依然紋絲不動,只一抬手,便在黑暗中穩穩噹噹捏住了劍尖。
「呵。」雙手持劍的小男孩站在月色照不到的黑暗中,冷笑一聲,卻因那隻搭在劍尖上的手而輕顫——對方好強的內勁,只用兩指接刃,他的劍就近不得半寸。
若說旗鼓相當,他還有不服氣的理由,可這個對手不同以往,強得讓人摸不著他的底細。如果要挾娘親的是這個人……娘親身懷絕世武功卻不得不隱姓埋名,也說得過去了。
沒想到皇宮竟有如此高手。
「隻身混進皇宮,是說你無知還是該說你膽大?」玄司北垂眸俯視著他,即便看不清面龐,也知他身形矮小,定然年幼,且非朝廷中人,「這些年在江湖中,本尊還未逢敵手,你區區二流武功卻妄行刺殺之事,不是狂妄?」
「想不到燕國朝廷中人也涉身江湖。」男孩冷冷抽劍,轉身就往窗邊疾走。
他本來只是在暗地裡跟蹤玄司北,卻發現他睡在燕帝住的寢宮裡,便直接殺了過來,想面對面質問,可真正站在這裡,卻又有種本能的畏懼。
那人說江湖上未逢敵手,他所知道的,唯有一人——玄虛閣閣主,那是如同傳說一般恐怖的存在,真有人敢挑戰他,就如他所說的,是狂妄無知了。
「逃?」玄司北立刻彈出一道勁氣,依然清冷孤寂,雪白的面容毫無表情,「之所以沒人知道這個秘密,你難道沒猜到原因?」
「知道你身份的人,都被你殺了?」男孩兒被擊中,腳下一崴,耽誤了一下,就被攔住了去路,瞳孔一縮。
玄司北的攻勢來得兇猛霸道,情急之下,他使出娘親教的絕招保命,招式一化,變了步子,竟僥倖逃過一劫。
致命危機剛過,他來不及慶幸,連忙翻窗逃跑。本來他們速度差距之大,已讓他不抱希望,可這時身後之人忽地遲疑了一下:「這招誰教你的?」
這竟是他的獨門招式,就連玄虛閣中,也無人能學,再說若非面對強敵,他幾乎不用這些招數,這些年來,也就在和齊晟的比試中用過一次,再多些,就是和宋悅互相喂招時,偶爾一用。即便有人暗中學習,也絕對模仿不來。
男孩額上不知不覺布滿了汗珠,沒有回答玄司北的話,猛地衝出窗戶,向宮外逃去。玄司北似乎有所察覺,目光恍惚了一下,見護衛已經去追,便直接命禁衛軍封鎖了皇宮。
「這個動靜鬧得有些大了吧,只是抓一個幾歲的小孩兒,不至於把皇宮裡裡外外都搜一遍……」李德順看著一片片燈火亮起,有些不安,「這才半夜呢,要是讓人知道我們抓個孩子都這麼費勁,免不了會有閑話……」
「他武功路數不一般,不是普通人能捉住的。」玄司北目光遙遠,意味深長。
李德順驚了一下:「那……大人的意思是……親自去捉?這怎麼了得,會失了身份的!」
……
被護衛窮追不捨的小男孩正沿著宮牆奮力跑著,忽然在一個拐角被推向一邊,一雙手迅速捂上了他的嘴:「噓,別出聲,趕緊換上這個!」
他這才看見自家妹妹一身小宮女的打扮,還給他塞了一身太監的衣服。
「娘親把變聲鎖看得可嚴了,我沒偷出來,只能這樣了。你瞪我幹嘛?我這不是看你一個人進去,擔心你,才想著給你準備一條後路嘛……」女孩兒的聲音越來越小。
「都說了你守在外面,若是我有什麼是非好歹,你也能逃出生天。這下皇宮封鎖,我們都鎖在裡面了。」男孩故意冷了臉,「今後別做這麼危險的事。」
「鎖就鎖嘛,他總不可能天天鎖著,明天宮門開了,咱們照樣混出去。」
隱隱地,似乎有腳步聲靠近,兩人連忙低著頭,一人朝一個方向匆匆走了。
小女孩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得意笑容,畢竟娘親教過如何應對緊急情況,剛才盤問的人也被她應付過去了,似乎皇宮也沒哥哥說得那麼可怕。
反正那個相國大人只見過哥哥,對她的臉還是陌生的——趁著此夜,她乾脆就端了個銅托盤,借著伶牙俐齒套近乎,和另一個小宮女換了差事,偷偷去了玄司北所在的寢殿。
一方面是想見見他,另一方面,萬一哥哥那邊被抓了,她還能第一時間知道消息,想個辦法。
「相國大人莫急,護衛已經去追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這裡風大,還是進屋去吧。」殿外,李德順站在冷風中微縮著腦袋,見玄司北一言不發地立在層層玉石階上,只能退而求其次,掃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小宮女,「要不,喝點熱茶吧?這更深露重的,莫讓陰寒之氣入體。」
好在這群宮女識人眼色,沒等說就倒了熱茶候著,不然這消息一等就是一炷香,體弱的人哪裡吃得消。
她就混在其中之一,本來覺得這皇宮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到了這威嚴的宮殿前,對著這麼多人站著,雙腿還是有些忍不住打顫兒,端著銅托盤不敢抬頭,更別提偷看玄司北了。好在沒多久,哥哥還是沒被抓到,玄司北直接進了殿中,她們幾個小宮女也守在了外頭。
人散了些,她這才鬆了口氣。
不一會兒,李德順的拂塵撣了過來,似乎是見她木木然端著茶盤不動:「怎麼來了個這麼小的,一點兒眼力見都沒,茶都涼了。」
「她剛好受了涼,肚子疼,就讓奴婢端來了……」她不敢再和這個老太監糾纏,低著頭腳步一轉,走進殿中,將茶水奉上。倒茶的時候,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傳說中的玄司北。
還沒來得及看個究竟,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立馬順著她的視線落在她臉上。那是一個渾身帶著冰冷氣息的男人,生人勿近的氣場讓人連挪近一步都困難,雖然她立馬低頭,沒去看他的臉,但她竟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哥哥。
再這麼仔細一想……兩人似乎都有這麼一種相似的氣質。
她頓時愣了一下,更多的是害怕他剛才嚴厲的一眼,轉身想回僻靜的角落消化一下剛才的見聞,便聽「咔嚓」一聲,她才倒的一杯茶竟然就這麼摔在了地上。
她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可在殿中的宮女太監們都看見了,相國大人的手,抖了一下。
「你,站住。」
仔細聽,他的聲音也微微發顫。守在門外的李德順早知察言觀色,見狀不對,連忙揮手叫走了殿中其他的宮女太監們,遠遠看了她一眼便關上了殿門。
她以為身份暴露,提氣想溜,卻被玄司北一手拽住了胳膊肘。她武功本就不如哥哥,更受不住強烈的真氣,吃了痛,整張小臉兒皺起。
玄司北竟因此鬆了一下力道,像是下意識的舉動,最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像是在確定一件不敢置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