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差點黑化
來救火的人越來越多, 也有越來越多的百姓站在不遠處指指點點, 看到糧倉失火, 一個個都有些慌亂。
洪家軍圍城導致燕都城門緊鎖, 這消息已經不脛而走, 如今燕都中最大的糧倉被有心人燒毀, 如若燕都沒有及時的支援,他們豈不是要困死在城內?
由此,對縱火之人,他們才更不能容忍。
宋悅輕輕退了一步,看著衝天的火光, 看著越來越多張陌生的臉,面色變得蒼白。她抬頭看著自己的糧倉, 眼中帶著可惜,搖頭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麼多人的性命, 在你眼中不值一提嗎?」
百姓們私下裡指指點點。
且不說那個鬼鬼祟祟的黑衣女人看起來有問題, 看這位年輕婦人臉色蒼白的樣子,倒像是十分可惜,應該是糧倉的主人了。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別演戲了,能買下這一倉糧食的人,怎會是你這樣的穿著?」王二小姐根本想不到自己會被百姓圍住,原本計劃里,此時百姓已經開始了騷亂, 他們可以趁城裡的官兵趕來的同時向城西頭逃跑, 讓魔宮之人用輕功將她帶出城去, 如此一耽誤,計劃全都亂了套!
宋悅將指尖藏在了袖子里,緩緩收了手上的真氣,垂眸平靜說道:「我是個生意人,昨晚聽說洪家軍攻城——身為燕國的百姓,想要為燕國盡一份力,於是今早便來了糧倉,想把這些糧食捐給將士們。沒想到,竟然全被你給燒了。」
在王二小姐蒼白的面色中,她又不急不緩地從袖中拿出一捲紙:「剛好,今天為了捐糧,特地把這些東西帶上了,上面寫的是我的名字,也是我親自畫的押,姑娘要不要親自過目一下?」
「真的是糧倉的主人……」
「如此損失……難怪她臉色這麼蒼白。可惜了。」
百姓們看待王二小姐的目光,逐漸變得仇恨起來,在他們看來,這個女人比外面的洪家軍還更可惡。王二小姐發覺自己即將成為眾所矢之的,縱然巧舌如簧,也無法在宋悅面前顛倒黑白。她猶豫了一下,忽然猛地發力,撲向宋悅,去扯宋悅的頭髮:「你們都給我讓開!不然我就擰了她的脖子!」
兔子急了都還咬人,何況是走投無路的她。
面對黑衣女人的歇斯底里,宋悅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只是指尖惡劣的帶起一絲真氣,突然有點想把她脖子扭成麻花。當然,在外人看來,她臉色蒼白,手足無措,像是根本來不及反應。
就在她即將扣上王二小姐的脖子時,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涼風,從身後而來。
有人!
宋悅下意識地放鬆身體,讓真氣在一瞬間散開。與此同時,玄司北攔腰橫抱,飛快捉住王二小姐那隻手腕,面無表情一扭。
可以聽見空中清脆的骨裂聲。
「相國大人!」有眼尖的百姓已經認出了玄司北。
更多的百姓,還是依仗著玄司北身後跟著的官兵隊伍,才確認這位俊逸出塵的男人是何等尊榮的身份,噓聲一片。
相國大人竟然親自趕來了……好在這位姑娘沒事。
【真難得,剛才那一瞬間,好像看到宿主身後突然帶著黑色死氣的背景……那是黑化了吧?太可惜,應該拿小本本記錄下來,好脾氣的宋悅也能變黑23333】
宋悅倒在玄司北懷裡,面色有點黑。
這個姿勢雖然不會直接碰到她的傷口,卻也讓她很不舒服。不過,既然他來了,她就不用再費周章,王二小姐這次跑不掉了。
想到這,宋悅終於好受了點,面色恢復了正常,戳了戳玄司北的手臂,明知故問:「相國大人?」
當著官兵的面,玄司北依然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冷著臉揮袖讓他們將王二小姐架走:「嗯,我在燕國謀的差事。」
「……」他真的知道相國之位是什麼樣的差事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什麼還能用這樣平靜的語氣說出來!
「相國大人,我冤枉!」王二小姐還想做最後的掙扎,立馬跪了下來,祈求地看向玄司北。她在仰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冰冷的下顎,分明是一張完美精緻的臉,長在相國的身上,卻無端多了幾分冷意。
是錯覺吧?
玄司北冷冷看了她一眼:「這位姑娘來的時候,站在街道上的只有你一人,身穿黑衣,鬼鬼祟祟。就算這些都不足以定罪——王二小姐,你又是如何從天牢之中逃出來的?」
百姓嘩然。
這就是前些天鬧得沸沸揚揚的抄家之事的主人公之一?
聽說那個仗勢欺人的柳家如今已經被皇上給抄了,抄出了許多來歷不明的物件,還有就是受了柳家恩惠的王家……連他們都聽說過皇上、柳懷義與王二小姐三人那檔子事兒了。好在皇上如今醒悟過來,不然哪能容這些妖魔鬼怪在燕都橫行霸道!
經玄司北這麼一說,場面便倒向了他們這邊。知道燒糧草的人是王二小姐后,百姓們更是恨不得就地將她繩之以法。
王二小姐被官兵們架走的時候,還不忘了回頭看兩眼,不可置信。以她的直覺,燕國的相國與那個穿著普通的女子……他們相互認識?
難道說,糧倉實際上是相國出資建的,掛在那個女人名下,才讓她做了一個錯誤的判斷……
「燕國有我的政敵,未免將你牽扯進來,讓你遭受無妄之災,我才遲遲沒有告訴你。」玄司北半掩下眼帘,眸中帶著些不舍,輕聲在宋悅耳邊說完,才把她放了下來,等他抬頭時,又恢復了那張冰冷完美的臉,像是與她素不相識般錯開腳步,「姑娘,方才事出緊急,為了救人,才得罪了。」
他故意在眾人面前撇清和她的關係,就是不想讓他的敵人找上她。
而他的下屬們,錢江是知道內情的,對宋悅恭敬一揖,才帶人離去。可沈青城卻不住地打量著宋悅,總覺得尊主的態度有些奇怪。
直到人都散去,玄司北才褪下官服,回到家中,忐忑不安地等著宋悅回來。
她會不會因為他的隱瞞而生氣?那個糧倉真的是她的手筆?就像她不干預他的生活一樣,如果不是她親自說的話,他也不會暗中打聽她的生意如何,所以,對此一無所知。
原以為她就是在燕都做做綢緞生意,做些瓜果之類的小買賣,沒想到她有這麼大能耐……可她哪兒來的銀子?
這時,用舊的門口傳來了吱呀聲。
宋悅剛在門口將飛羽用信鴿傳的紙條拿掉,準備回家關上門慢慢看,沒想到自己床邊已經坐了個不聲不響的人,嚇了一跳。
玄司北?
她連忙把紙條往手心一握:「你怎麼都不吱個聲的?」嚇死爸爸了!
玄司北在她面前,完全沒有了白天的冷傲,一雙澄澈得過分的眸中慢慢溢出了笑意,前去抱起了她的袖子,把她按下,嗓音是少年特有的柔和:「昨晚,南門之事,把你嚇壞了吧?」
可惜昨晚事態緊急,他無法抽身,今天得空出來看她,就想過她會不會害怕城外的洪家軍……他不介意她在他面前卸下心防,露出那令人忍不住想要安撫的畏懼神情,往他懷裡鑽……
宋悅的確如他所想的一樣,面色蒼白,只是,說到南門之變,她倒不像是害怕,更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嗯,挺怕的。」
其實,她真沒嚇著,整個晚上都和洪媛的隊伍鬥智斗勇了,落得一身傷回來,到現在還隱隱的疼。這麼仔細一尋思……她那時候還真是怕,怕自己就這麼死了,怕任務就這麼失敗,怕燕都就這麼被攻破。
玄司北等了一會兒,仍然沒等到宋悅主動往懷裡靠的那一刻,仔細去看她的表情,那似乎和錢江所言的有些出入……和「楚楚可憐」完全搭不上邊。
他笑容微微一僵,忽然有種對她無計可施的無奈感:「那……燕都最大的糧倉,真的是宋悅所建?」
「嗯。」宋悅面無表情。都允許他做相國了,就不允許她家產豐厚?
兩人陷入了一陣可怕的沉默。最後,玄司北忽然主動往她肩頭靠去,自然而然的動作,像是演練了千萬遍,雙眸月牙般彎起,笑容很美,卻帶著一絲致命的危險氣息:「所以,她燒了你的糧食,是真的咯……」
宋悅老老實實點頭,忽然不覺他已經八爪魚般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望著天花板裝作回憶道:「這事兒要從李大哥介紹的一筆生意說起……我看好當今的糧價,想囤些糧食,低價收高價賣,就拜託他四處收了些糧,囤積在燕都。昨夜燕都被圍困,我想到貪官當道,官倉已被他們蛀空了儲糧,便想為燕國盡一份力,將它們捐給將士們,沒想到卻看到了那黑衣女人燒糧食的一幕……真令人寒心。」
玄司北用指尖在她面前一寸的虛空中描摹著她的面龐,心中微微有些抽疼。
宋悅這些天跑動跑西的操勞,他都看在眼裡。一倉的糧食,需要她多少血汗錢……如今,竟被王二小姐一把火燒了個空!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他的眼神,逐漸變得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