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臣子齊聚

  「皇上,指揮作戰事關重大, 馬虎不得, 還是讓微臣代勞吧。」玄司北翻身下馬,準備將她託付給軍醫, 面容一肅。


  「他們準備搭雲梯上來, 你有辦法破解?」宋悅嘴角抿了起來,強行支撐著身體站起, 只單手抓著他的手臂, 微微借力。她揮退軍醫,冷著一張臉,隻身往城牆上走去。


  城下的兵馬已經搭弓射箭, 壓制他們的箭雨。御林軍所持的弓箭不多, 如若沒了壓制, 他們便能立刻翻越城牆, 事情不容樂觀。


  玄司北還未追上,便被沈青城攔了下來。士兵們的嘶喊聲響徹漫漫長夜,讓他們之間的交談聲輕得弱不可聞。


  「尊主……」沈青城有些擔心自家尊主如今的狀態, 「現如今姬無朝重傷, 正是我們辦事的好時候,不如趁現在……」


  「不急。」玄司北淡淡說道。


  他並未解釋太多, 可沈青城卻更慌了。


  「尊主向來不是容易心軟的人!」他何嘗不清楚尊主的脾性, 正因為了解, 才想提醒幾句, 「姬無朝縱然是個合格的君王, 但他依然是楚國的敵人……」


  「退下。我自有考量。」玄司北冷冷轉身,「外敵當前,燕都容不得內亂。我要的是完整的燕國,而不是有名無實的一塊土地。」


  沈青城心下一震。


  在大局未定的情況下,他急於讓尊主在朝中掀起風浪,此舉是欠考慮了……原來尊主已經料定了一切。等尊主制服了洪家軍,有了功績,不僅能進一步穩固朝中的地位,更能贏得民心,這樣蟄伏著,徐徐圖之,或許才是良計。


  他不知不覺已經腦補了一出陰謀詭計,想來這才是尊主的行事風格,點點頭,滿意離去。


  大敵當前,宋悅不顧身上的傷口,爭取每一刻時機,指示御林軍放箭。當玄司北登上城頭時,她要的火油已經抬了上來。


  巨大的雲梯帶著鉤子,牢牢勾住城牆,從城頭向下看,可以看見洪媛正猙獰著一張臉,不斷命敢死隊從雲梯爬上牆,途中很多人被弓箭射了下去,但卻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聚集,爬得越來越高。


  雙方都有弓箭壓制,只是他們佔據了一個很好的地勢,御林軍站在城頭,幾乎就是活靶子,但下面的弓箭手只有零零星星能射殺他們,死的人多數為洪家軍。


  常人沒那份力道射得如此高,沒幾分內力,也射不得如此遠,就算有,也多半失了準頭。


  宋悅一張雪白的臉,失了血色,面色卻十分認真,同樣站在城頭,不顧可能中箭的危險,緊緊盯著下面的戰局。對下屬比了個手勢,讓他們將火油往雲梯上倒下去。


  玄司北靜靜看著姬無朝帶著血污的戰甲,袖中的手微微握起,發誓要給他一個安寧。甚至,起了別的念頭。


  他也有軍隊……只是,若這時候出面,一切計劃便毀於一旦。


  他的臉色不由得蒼白了幾分,不知該如何選擇。


  「拿火箭來。」宋悅卻忙得很,沒搭理他的工夫,甚至看也沒多看他一眼,目光直落在副將身上,冷靜到極致,已經沒有多餘的表情了,「聽我指揮。弓箭一定要續上,直到禁衛軍來了為止。還有,其他沒配備弓箭的御林軍,改用長矛,死守雲梯附近,不能放任何一個人翻越城牆,聽見沒有!還有,派個人去宮中,把天牢里的洪全寶一家押到這兒來!」


  副將不由得被她這副嚴肅的神情感染,單膝跪地,中氣十足的應道:「是!」


  皇上能夠如此慎重對待,身受重傷也未離去……他們不由得多加了幾分期望。


  「皇上,你的傷……」玄司北從她身後走了出來,握了一下她的手,除去溫熱的血液,她的掌心冷得很,讓他皺眉,「下去就醫吧,這裡有我就行。」


  「御林軍人數不夠守城。」宋悅一針見血的指出了他們最大的弱點,剛才的休息已經讓她回復了幾分力氣,搭弓射箭,認真瞄準了雲梯,漫不經心對他道,「只有朕在此地,才能鼓舞他們。」


  皇帝為何會御駕親征,就是要身先士卒,讓士兵們看到,他們擁護的人正做著與他們同樣的事。再說,莫清秋不來,她的心始終放不下。


  在玄司北的視線中,一支被點燃了的箭,帶著剛猛的力道從她掌中飛出,猛地射向了雲梯。一道火苗猛地竄起,在火油的助燃下,立刻讓整個雲梯都變得烈火熊熊。


  宋悅的眸光依然是冷漠的,那黑色的瞳孔即便映襯著跳動的火苗,也沉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淡淡將弓箭還給副將,盯著下面的局勢,不說話。


  存亡之時,容不得想其他。玄司北能趕來救她一命,也算是間接挽回了局勢,她感激不盡。雖然不願讓他看到太多,但現在事已鑄成,不管他怎麼想她,都沒關係。頂多他開始提防她,或是看到她的能力后,想在她攏權之前將她除掉也說不定。


  但這都是日後需要應付的事兒了,現在,先同心儘力對付洪軍再說。


  玄司北看著慢慢被火焰燒灼的雲梯,眸中帶著一絲異色,看了一眼姬無朝。


  他錯了。


  皇上就算遭遇如此大事,也依然沉穩冷靜,就算方才受了重傷,也能挺過來,腦子依然是清醒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經歷,才能鑄成如此堅韌的心智……


  「直到雲梯被燒斷之前,都給朕嚴防死守。」


  宋悅說話間,居於亂軍之中的洪媛手一松,一支箭正破空而來。


  宋悅腳步微挪,輕輕避開,帶著內力的手截住了那支箭,握在手心裡,一個動作,便是無聲的震懾。


  「箭支快耗光了,續接不上,就用地上的。把這些箭羽全還給他們。」她又加了一句。


  朝中經費緊張,御林軍配置的箭,非常少,一會兒就會放完,到時候如果沒有箭雨壓制,光燒雲梯,是不夠的。


  緊張的氣氛微微一松。玄司北看著她順勢將手裡那支箭插回副將箭筒里的動作,嘴角不由挑了起來。


  這才是他所知道的姬無朝的行事風格。


  宋悅很清楚自己身上的傷口,除了近心臟的肋骨附近有一道比較深,其餘都是些皮肉傷,看緩慢減少的血量,加上還剩下的三顆金丹,她應該能撐到莫清秋帶禁軍來。


  不過……還真……痛。為了鼓舞士氣,她還不能表現出一絲弱點,故意板著臉,讓她臉部肌肉都要僵硬了。


  玄司北站在她身邊,精緻的面容帶著一絲肅殺,深深看著下方的洪家軍:「皇上總能做些出乎意料之事……臣原以為,皇上不會領兵打仗。」


  宋悅乾笑著掩飾過去:「沒看見每次打仗朕都會御駕親征嘛,總有刁民以為朕不會武功,就是去走個過場……」


  以前姬無朝就是這麼乾的,所以她要這麼說,也沒破綻。


  她拿起了一把弓,對準了下面的士兵,每發出一箭,必中一人。而玄司北卻暗暗注意到皇上手臂上崩裂開的傷,悄悄退了下去,親自找軍醫拿葯。


  待他將玄虛閣特製的百命丸放入軍醫給的傷藥瓶中,親自端著銅製的雕花盤走上城頭時,遠遠可以望見一隊隊禁軍組成的方陣向南門而來,為首的正是禁軍統領,莫清秋。


  而莫清秋身邊,司空彥在一匹通體雪白的寶馬上,雖然溫和的笑著,但周身的氣息卻是冷的。


  莫清秋是得令而來,集結禁軍隊伍花了一番時間。同樣是快馬加鞭,司空彥一個人就方便多了,他守在宮中,隱隱猜到了不詳,終於,方才有人來天牢,準備押送洪全寶出宮,在他的過問下,才知道外面出了多大的事。


  姬無朝竟然一聲不響的就去了……他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當他們的隊伍來到南門門口集結時,只輕輕仰頭,就能看到城牆上認真搭弓射箭的皇上——只是那帶著血污的銀白背影,無端帶著身經百戰的肅殺與堅毅,讓他們一時間不敢確認。


  皇上他……人呢?

  城頭上的那個,應該是御林軍首領吧?

  直到被派遣到宮中押送的那個御林軍將洪全寶推到城頭,宋悅緩緩放下弓,側過身子的時候,他們才隱約看到了一抹相似的輪廓。


  莫清秋到了,雲梯也燒得差不多了。有了這些軍隊,再加上燕都城牆的防禦,只要不出什麼很大紕漏,洪軍在一天兩天是無法攻打進來的。


  她終於能稍稍放手,退居二線……


  宋悅懸著的心終於稍稍落下,繃緊的身體也在同一時間放鬆下來。轉頭看向城下的司空彥和莫清秋,嘴角勾起一絲滿意的弧度:「愛卿……」


  只是這突然放鬆,讓整個透支的身體就到了極限,身形一晃,就猛地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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