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入戶
玄司北心神搖曳, 見宋悅盯著他的耳尖, 生怕她看出些端倪, 腳步一頓,停在屋頂,將她放開。
直到那溫軟的身體離開,那幽香的氣息不再侵襲, 他才恢復了平常的判斷力, 勉強平復下波瀾起伏的心緒,小退一步,恢復有禮的舉止:「姑娘, 在下先行一步。」
他已經裝作無意識的把宋悅帶到了家附近,已經安全了。在屋頂上一望, 就能看到回家的路。
不能再在她身邊待下去了……他縱然克制, 但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 生怕再貼近些,就會做出難以抑制的舉動。
宋悅見他轉身就消失, 背影急促匆忙,像逃跑似的,還頗有些遺憾。這玄虛閣主來無影去無蹤的,她就算有心想找也不知該上哪兒。早知道剛才就該揭下他的面具,仔細瞧瞧那張姬無朝垂涎許久的臉。
「……嘁。」
這天, 表面平靜的燕都, 暗潮湧動。宋悅一個人站在屋頂, 將身上的喜服隨手拋下, 任勁風將它刮向遠處,嘴角輕輕一勾。
得,因為一個玄虛閣主,她沒能進成洪府的門。不過畢竟佔了偶像的便宜,怎麼說還是賺了的。大不了她今晚找莫清秋的時候,順便再探一趟洪府。
……
洪府。
相國大人親自來到朱漆大門前,讓一向眼高於頂的洪全寶也不能完全忽視。論官階,相國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他比不得。
只不過……他連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裡,又怎看得起一個小小的相國。
「相國大人親自登門,有何貴幹?」洪全寶畢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裝模作樣還是懂的,連忙把玄司北請了進去。
「我今天來,只是想提醒一句,貴府二公子,在外頭闖了禍。」茶室中,玄司北穩坐在一旁,冷冷淡淡說道,「把洪全鈺交出來,此事便揭過。」
洪全寶強力止住即將掙脫胸腔的怒氣,眉頭一豎。
小五回來的時候就向他報告了,全鈺那小子想把一個寡婦娶進門,結果路上玄虛閣主出面搶婚,沒了他洪府的面子。
一個寡婦都搞不定,他本就有些顏面無光,經相國一提,就更是生氣。
「敢問相國,你這是什麼態度?」洪全寶一甩袖子,「我兒願意給那寡婦一個妾室的名分,已經是抬舉她,這時還跑出個江湖人士搗亂,不僅搶了新娘子,還砸了洞房,這怎麼能算到我兒身上?」
「難道在洪將軍眼中,搶佔民女不是罪?」玄司北精緻的面容緩緩扯出一絲冰冷的笑,淬了毒似的墨色雙眸輕輕眯起,聲音陡然一沉。
他對這個曾經領兵踏入楚國土地的大將軍……無絲毫好感。更何況他們對宋悅做了那樣的事,死千百次都不足惜。
「一個寡婦而已,相國大人用不著這麼激動吧?傷了和氣就不好了。」洪全寶卻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這事兒就算捅到皇上跟前去,皇上也未必會管。」
他篤定朝堂上那些官員,不會為一個無權無勢的寡婦伸冤。傻子都知道該巴結洪府。
「是么?」玄司北笑容更冷一分。
這天傍晚,洪府之中傳來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當玄司北離開時,氣急敗壞的洪全寶還追到了門口,此時已完全不顧他在眾人面前保持的形象:「姓司的,你敢?!」
他竟然卸了洪全鈺的一隻胳膊!
玄司北緩緩站住,回頭冷森森看了他一眼:「我當然敢。」
遂即,便進入了馬車。
洪全寶袖中的手鬆了又緊,若是上去追問,肯定討不到便宜——相國的武功,高深莫測,這點是他失算了。
他府上的護院,竟沒一個能攔住他。
「呵,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老夫征戰沙場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洪全寶往地上啐了一口,憤憤說道,「你就去告吧……這事兒就算皇帝,也要看我的面子。我想往東,姬無朝哪兒敢往西?」
躲在牆邊上的大樹里的宋悅:……
白天沒來成洪府,她本來打算晚上悄悄潛進來一趟的,沒想到看見了這一幕。不知是誰吧洪全寶惹得跳腳的。
不過,她只想說,幹得漂亮。
洪全寶不是什麼低調的人,養兵之事,也是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並未花多大力氣,大概數了數他的護院,心裡有了數。忽然在一個屋邊,聽到了洪全鈺鬼哭狼嚎的聲音。
「嘶……好痛!相國這一手也太狠了,我的手……」
聯繫洪全寶剛才罵罵咧咧的行為,宋悅只覺得腦後一涼。
剛才來過的人……不會是玄司北吧?他今天沒給她改奏摺,出宮了?
既然已經出宮,他晚上肯定睡在她那裡!
宋悅連忙壓下欺負莫清秋的計劃,出了洪府,剝了夜行衣就連忙往家裡趕。最後氣喘吁吁來到家附近的巷子口時,玄司北也剛好到了對面,與她遙遙相望。
「宋悅?怎麼在這裡?」玄司北特地下了馬車,又換了一身常服,這才晚了些,見她似乎剛從外面回來,有些意外。
今天被逼婚的事,如果是無依無靠的女人,必定會受到驚嚇,能躲進自己的小屋子裡,就絕不邁出房門一步,可她現在才回來?
宋悅心下暗道糟糕,連忙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我……今天遇到了些事。」
「我知道。」玄司北將她拉進門,穿過院子,神色頗有些無奈,「燕都就這麼大,我都聽說了……」
他依然不敢將自己的玄虛閣主的身份透露給宋悅,唯恐她聽了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反應。
只要能牽著她的手,每天看著她,他就很滿足,很幸福。
……
夜裡,再次同榻而眠時,玄司北的心情忽地不一樣了。
不知是不是白天之事的影響,宋悅在他懷中的那種感覺,揮之不去,就算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的也是她恍若狐狸般眯著雙眸對他笑的樣子。
他鮮少在白天出現,為了少驚擾到她,特意選了個人少的街角,無聲無息將護送的所有人放倒,用的也是指風,殺人時只在人眉心留下一點血跡,不會污了她的眼。等她一下轎,他就把她帶到屋頂上。
原本的計劃,只是裝作毫不相識,順手搭救,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可她抱緊了他,甚至主動在他懷中蹭了兩下,他差點亂了方寸。
在他眼裡,宋悅從來沒對他如此主動過……他心跳如鼓,幸福得快要忘記呼吸,可偏偏只能裝作一副冷硬而素不相識的模樣,把她推開。
那時候,他真的好想死死抱住她。
這麼想著,他也當真這麼做了,挪了挪身子,從背後死死擁住了宋悅。
以前,他只敢趁她熟睡時這麼做的,但現在……自從擁有了白天那種感覺之後,他開始不滿足了。
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多。
「宋悅……」他的在她耳邊輕輕喚道。
宋悅知道玄司北黏她,感受到身後一道身軀貼了上來,動都懶得動,照樣閉著眼睛睡:「嗯,快睡。」
這長不大的乖兒子喲……
玄司北將腦袋埋在她的脖頸邊,富含磁性的嗓音,今日不知為何有些低沉喑啞,趁著夜色的籠罩,終於把埋在心頭的一件大事說了出來:「以前……是我沒考慮周全,你一個人在外奔波,十分辛苦不說,還會招惹是非。立女戶難如登天,而你家中又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沒有男丁,別人盯著你,還以為你好欺負。」
沈青城的話他都聽進去了,也算是知道燕都其他人是怎麼看待寡婦的。由此,更是寒心,更覺得她一人生活,實在不易。
在這男權至上的社會中,家裡沒有男丁……今天出來個洪全鈺,明日指不定又會是張全鈺、王全鈺,人的貪婪是無止境的,宋悅不僅有容貌,更有家產,在他們眼中,儼然是待宰肥羊。
他想了很久。
一個寡婦的身份,多少還是不方便,對她也十分不利,更別說多少人盯著。唯有家中添一男人,方能隔絕有心人的覬覦,那些妄想著通過強逼宋悅再嫁而侵吞家產的人,可以歇歇了。
他要做她的男人。
如若他將她娶進門,她就不必受寡婦身份所困,更不必擔心有人盯著她的家業。
玄司北放輕了呼吸,雖然面上十分平靜,但呼吸有些急促,有些焦灼的等著宋悅的回答。
一陣沉默之後,看似是經過了良久的考慮,宋悅終於開了口:「你說得對,立女戶太難了,家裡沒個男人,也給我生活上添了不少麻煩,不說別的,那些別有目的的男人喲……」
她贊同,在男尊女卑的古代,一個寡婦確實挺難的。
玄司北心下一突,宋悅竟然順著他的話說,似乎並不反對,不由得試探性問道:「既然如此,讓我入宋悅家的門戶,可好?」
她竟然能答應……是被今天的事兒嚇著了么?他是不是要提前準備準備大婚事宜,給她一個最完美的婚禮?
宋悅心下也奇怪得很,玄司北竟然主動提出要入戶,以前他不是拒絕的么:「當然是求之不得。」
他怎麼就突然想通了?難道是今天見她被逼婚,終於良心發現,想答應做她的乾兒子,入她的戶,給她撐腰?
宋悅忽然有種「辛苦養大的兒子終於成長了」的欣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