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全被他看見了
從宋悅身上流露出的那宛若實質的殺意,讓柳懷義驚懼無比。
皇上方才說的那些話, 和往日記憶中的甜言蜜語, 完全是兩個極端。如今他一身威嚴的明黃色, 渾身上下散發著帝王般的冰冷氣息,雙眸中不復溫情,甚至讓他覺得自己在他眼皮子謀划的東西, 已無所遁形。
「難怪……難怪你出征楚國還能毫髮無傷的回來……」柳懷義緊握著拳,看著她逼近, 一步步往後退著, 「你竟然會武,皇上, 你這些年, 連李德順都騙了過去?」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會武了?」宋悅眉毛一挑,「只是朕一直找不到什麼人過招, 偶爾一次切磋, 不小心在眾人眼中出了洋相罷了。」
柳懷義瞳孔收縮,指尖都在顫抖著:「那次, 演武場上, 你是故意的……特意在眾臣面前, 輸給那個禁軍……」
群臣認識到姬無朝武功低微,是前些年的事兒了。那時候姬無朝還是太子,在演武場里非要與莫清秋切磋, 但莫清秋武功高強, 怕傷著太子, 好說歹說,終於勸著太子和他一名不會武功的屬下切磋。結果最後,姬無朝還被打趴下了。
這件事在群臣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根本沒認真習武,之後他又被保護得很好,幾乎沒有施展拳腳的機會……就是這樣,姬無朝借著當年那件事,騙了天下人!
「……你腦補過度了。」宋悅嘴角抽了抽,「會武這件事,朕還真不是有意隱瞞的。」
可她越解釋,柳懷義就越是覺得她高深莫測,連帶懷疑起自己經歷的一切:「假的……表象都是假的……皇上對我的寵愛,難道也是假的么?!」正因為從未將他放在心上,才能做到如此絕情,看著他離開而面不改色?
他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麼,心中一震,想到他故意放慢腳步等著被不舍的皇上開口叫住,試圖挽回……這些行為,原來皇上心裡明鏡似的,根本沒為他傷懷,甚至恨不得他早點走?
皇上之所以對他有如此耐心,只因為他最後剩下的那些財寶?
柳懷義覺得喉頭鮮血上涌,愈發害怕神秘的姬無朝。他不想死,極強的求生慾望讓他猛地轉過身去,先她一步,往百花園的出口處逃去。
這一片地區在皇宮算是偏僻,平常不會有宮人經過,若他能跑快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逃?」宋悅眸中一凜,追了出去。
她身無內力,也就沒有輕功,就算會武術,也跑不快。不過她不著急,只要柳懷義在皇宮裡,她就有本事整治他。何況,姬無朝從小在宮中長大,這兒哪個角落她都熟得很,論抄近路,柳懷義玩不過她。
正當她估量了一下前路,回過身去準備繞另一條宮道堵死柳懷義的時候,忽然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了一抹白影虛晃,就像在夢中一樣無聲無息,模模糊糊。
她心頭一跳,第一反應,想到了鬼片中白衣飄飄的女鬼。
【???宿主腦迴路真是清奇。】
她警覺地又往上看了一眼,只見那宮殿墨綠琉璃瓦的殿頂上空無一人,心下存疑。
宋悅:明明沒錯的,剛才我好像真的看到了有個白色人影站在殿頂。這要是放到現代,把那些荒廢的宮殿換成大樓——暮色下,空無一人的廢棄大樓上突然站著個白衣女鬼,這妥妥的鬼片節奏!
【不存在的,要說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鬼,可能就是宿主了。】
宋悅:……
原本她有點慫的,但經過系統這麼一開導,忽然就不慌了。腦子一轉,就發覺有些不對勁,腳步也慢了下來。
既然這個世界不存在鬼,而她好端端的也不可能出現那種幻覺……唯一的可能,剛才殿頂上真的有這麼個東西,只是她再抬頭看的時候,人家已經走了。
她突然想到了飛羽的輕功,腦門上突然沁出了冷汗。
如果剛才殿頂上是個人的話……
不管對方是來皇宮一游的江湖大俠,還是有心之人有意監視,不論是不是針對她而來,都太危險了!
她還在時空管理局接受培訓的時候,就曾經看過穿越者的失敗典型案例——那人穿到一個妃子身上,毫不掩飾性情,導致宮女們把她當做了被惡鬼附體的妖女,給架到菜市口給活活燒死了。
雖然她現在是皇上,在皇權至上的古代,應該沒人敢直接質疑她,但若是被有心人拿這些變化造謠生事,那幾乎等同於她的女子身份被發現,肯定有人趁她根基不穩,把她從王座上拉下去。
宋悅:我覺得我大概已經gg了……
【我也這麼覺得……要不和管理局那邊打個電話,說放棄任務?】
宋悅:那豈不是讓晴姐看我笑話!不成不成,我覺得我還能拯救一下。
……
以玄司北的視角,透過茂密的枝葉,向下俯視,便能看見一抹明黃色身影穿梭其中。
他方才在殿頂站了一刻,見姬無朝追柳懷義跑出了百花園,保險起見,為掩蔽身形,便藏在了樹葉之中。腳下一段並不粗壯的枝椏,剛好向下微彎而不折斷,古樹層層疊疊的枝葉微微在風中搖擺著,輕輕一動,也不會引人懷疑。
視野中的焦點,那抹明黃色身影,此時正抓緊柳懷義匕首,環顧四周,確人沒人後,還往樹後走了走,用匕首尖端給自己衣服上劃了幾道,臉上竟然還出現了肉疼的神色:「媽哎,都是最好的料子……真可惜。」
姬無朝在自言自語著,看了看人為製造的破破爛爛的衣服,嘴角撇了撇,似乎還不是很滿意,於是又轉身到旁邊的泥地里來來回回滾了兩圈,直到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才站起身。
玄司北那雙幽黑鳳目輕輕眯了一下。
他親眼看著地上的姬無朝拍拍龍袍,又狠心撕扯下幾塊布料,最後甚至抓散了頭髮,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頗以為此事做得十分隱秘,披頭散髮一副狼狽之態,走出庭院,深呼吸一口氣,大喊道:「來人啊!救駕!有人行刺!」
【宿主可以說是非常的機智了。】
宋悅:我也這麼覺得。
她來百花園的時候,雖然故意屏退了宮女,但夜色降臨后,另一批禁衛也該換上來了,只要稍微鬧大點動靜,自然會過來查看情況。
有些想念飛羽了……若有他在暗處盯著,基本天下沒幾個人能監視她,更別說下手。
她裝作慌張狼狽的高喊著,遠處立馬亮起了火光,一列列禁軍的腳步向她而來。才一會兒的工夫,莫清秋便匆匆忙忙帶人來,見她披頭散髮,龍袍明顯有被劃破的痕迹,震驚之下,令副將在皇宮全面排查,勢必找出柳懷義所在。
宋悅看似有些搖搖欲墜,他有些擔心地伸手去扶,腦中一團亂麻。這一整天,他的腦中都回蕩著早朝後皇上的話,晚上皇宮裡又出了如此大事……柳懷義膽敢行刺皇上!
他不是不知道,柳懷義此人在宮中橫行多年,已經收買了一些人,若他真想二次進宮,託人把他帶進來,也很容易辦到……怪他沒提防這層關係。
「是微臣失職,讓柳懷義混進了皇宮……請皇上降罪!」莫清秋有些懊惱,又要下跪。沒料,膝蓋還沒彎下,就被宋悅一把拉起。
「不用自責,這不關你事兒。」宋悅想到自己不能表現得太淡定,又裝模作樣的緊緊抓住莫清秋的手,像是強撐著不露出后怕的神色,「晚上宮門不開,他也不會武功,翻不了圍牆,出不去的。如今禁軍已經開始一間間宮殿搜查了,肯定能把他揪出來。」
莫清秋認真看著小皇帝的側臉,以為他心下害怕卻又不敢在外露,反倒過來安慰他,心下說不清是什麼感受。打量皇上的穿著,那身龍袍已經破損了,好在身上沒有什麼傷口,也沒見血腥味,應該沒在打鬥中受傷。
姬無朝不會武,已是公知,萬幸那個柳懷義也是個不會武的,不然此次他該是凶多吉少了。可如今皇上並未和往常一樣哭叫鬧著,雖然害怕,卻能冷靜分析柳懷義的逃跑方向,讓他多少有些心疼。
他第一次有為皇上分憂的強烈願望,反握上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接下來的事,交給微臣吧。皇上……不必勉強自己,若是害怕,便莫鬆開手。以微臣的武功,無人能近皇上半尺。」
為了姬無朝一貫膽小怕事的形象,宋悅理所當然的直接扯住了莫清秋半隻胳膊,看似慌得要死:「還是莫愛卿懂朕心……剛才那個柳懷義真是凶,愛卿可得看著四面八方,別又來什麼刺客偷襲朕……」
趕來的禁軍們,直到見皇上露出這幅德行,才見怪不怪的互相對望一眼。
就說皇上怎麼轉了性子……敢情是在他們面前強撐著裝威嚴。
正當宋悅發揮演技、將膽小狼狽的狗皇帝形象演繹得惟妙惟肖時,玄司北從對面的宮道緩緩走來,輕描淡寫的看了她一眼,那極其不善的冰寒目光又忽而轉到了莫清秋的臉上,深深看著他的眸底深處,嘴角掠起一絲淺笑,高深莫測。
宋悅看著他那身白衣,心中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