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拉攏莫清秋
玄司北坐在宋悅腿上,輕輕將下巴靠在她的肩膀, 細密的長睫如扇般半掩著眸, 神情有幾分慵懶。在聽到沈青城的名字時, 狀似不經意的輕輕斜了一眼,而後又伏在了原處。
這副溫順無害的小白兔模樣,卻只是做給宋悅看的。沈青城早就明白尊主骨子裡是什麼性子, 方才,尊主不經意間那飽含深意的警告一瞥, 鋒利如刀, 讓他頃刻間便後背生寒,毛孔直豎, 心中震撼不已。
先前站在殿外, 只知道姬無朝今天帶了個妖妃上朝,他心裡還在猜測後宮那個柳君是不是失了寵, 又疑惑一向好男風的皇上為何改了性, 見到尊主如此妖孽的扮相……他差點沒認出來。
尊主的意思他都明白……所以回去應該不會被殺人滅口吧?
「國子監祭酒,沈青城?」宋悅敏銳的察覺到一絲微妙, 心想帶玄司北來上朝還真是帶對了, 看下面人的反應, 還揪出個內鬼來。嘴角一勾,裝模作樣,一本正經, 「聽說你是個人才。學識淵博, 出口成章, 還知人善用?」
她正坐在龍椅上,面色嚴肅,當真有些皇帝的威嚴——如果忽視掉身側的玄司北的話。
這一問,問得整個大殿落針可聞。連一臉絕望的莫清秋都愕然抬起了頭,低眉順目等候聽令的李德順下巴一張,一道道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有緊張,有驚愕,還有探究。
皇上以前不理朝政,那是真的不上心,任免官員的時候,都聽信於人,從來不問這些問題。方才他們舉薦沈青城的理由,雖然洋洋洒洒說了一大段,但濃縮起來無非就是有學識、會識人,皇上總結得如此精闢,難道一直在注意聽?
沈青城也有些緊張了,原本他的呼聲很高,相位勢在必得,但經皇上這麼一問,不知為何,反倒心裡沒底兒,更何況尊主就在上面看著,他決不能關鍵時刻掉鏈子,輕輕低頭,一副謙恭之態:「任憑皇上考察。」
而宋悅就像是毫無察覺般,在玄司北的背上一遍遍輕撫著,帶著幾許寵溺之意。一雙眸子輕輕眯起,視線落在沈青城的臉上,有些高深莫測。
【宿主,我怎麼總覺得你這動作是在給寵物順毛……】
宋悅:誰叫我兒子世界第一可愛。
【你第一次知道本系統能換錢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宋悅: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在時空管理局的時候就應該把你賣了……不然哪兒會待在這個鬼地方拯救世界?兒子至少能幫我分出內鬼,你除了給我出餿主意,還會幹嘛?
儘管腦中毫不留情的吐槽著系統,但在太和殿中,她仍然保持著目不斜視的正經樣兒。
文武百官猜測著皇上是否要干預此次選相,而沈青城則是做好了被考察文才的準備,甚至為了不在尊主面前丟臉,便於心中打起了腹稿,做好了當眾作詩的準備。
「既然任憑朕考察,那……作為群經之首,大道之源,沈愛卿對《周易》中的五行八卦之術有何見解?如何用天地之道,化萬物精華,以求長生?」宋悅嘴角翹了一下,依舊面不改色,一本正經。
莫清秋等人重新低下了頭去。大殿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果然就不能高看了皇上!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為了一個得道修仙?難怪皇上總想扶吳大仙為相!
「這……」沈青城原本的思路,被她打斷,儘管他先前也有些被皇上問此類問題的準備,但方才他察言觀色,見皇上難得關心起他的才學,還以為是要他作詩……此時思路卡殼,竟然沒想出個道理來。
宋悅也沒給沈青城反應的機會,「咚」地一聲,重重一拍桌子,兩道粗眉擰了起來:「連易經之道都答不出來,還敢稱博學?郭仁呢?叫郭仁來。」
郭仁是個老實孩子,不出所料的,一個字都答不上來。在莫清秋絕望的眼神中,宋悅佯裝憤怒,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怎麼我大燕朝連個像樣點兒的人才都沒有?此事暫且壓下,今後再議!」
說罷,又抓著玄司北的頭髮亂摸了一會兒,看起伏的胸口,似乎還在生著悶氣。
沈青城膽戰心驚地時不時抬頭,果真看到尊主黑如鍋底的臉色。此時玄司北正被揉著頭髮,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推開她的手,只能低下腦袋,一臉嫌棄的轉過頭——一轉臉,就見沈青城八卦的目光。一抹不悅分明寫在了臉上,幽暗深邃的鳳眸閃過一絲堪稱恐怖的冰冷。
「……」沈青城縮了縮脖子,不敢挑戰尊主的忍耐力。
宋悅想把莫清秋扶上去,卻又不敢做得太過明顯,姬無朝以前不太喜歡這個莫清秋,所以直接任命,未免引起懷疑——先懸著相位,在拉近關係,轉變態度,等到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莫清秋成為了好友,再任命下去,便水到渠成了。
她心裡打著小算盤,相位之事暫且不急,今天首先是要確認一下收購糧食的事,為三個月之後的乾旱做準備。
「戶部,如今各國糧價如何?有多少存積?」沉默了一會兒,氣消了大半,她便轉頭問向戶部尚書,悠悠然一問,令人摸不著頭腦。
「去年風調雨順,如今各國糧價不高,倉庫里仍有許多餘存。」
「好。」宋悅點點頭,莫名舒了口氣。
姬無朝身在高位,任何舉動都十分顯眼,但「宋悅」這個名字,就不一樣了。她以商人名義低價大肆收購糧食,別的國家也不會懷疑到燕國去。
只要她能弄來大筆的銀子……
【宿主你看我幹嘛?隔著層布料也盯得我渾身毛毛的……】
宋悅:23089點能量值,全換成金丹,也算我發一筆橫財……要不今晚我們謀划謀划,讓我穿一身夜行衣偷襲玄司北玩兒?
【玩脫了你負責啊!】
宋悅:反正黑夜裡他又看不見金戒指……
只是玄司北的武功確實高,她雖然學過點招式,但沒有內力底子,真要遇上他,就算有這枚戒指,心裡也是虛的。想想,還是珍惜小命。
她就這麼和戶部隨口一提,也沒做什麼驚人的決定,大臣們又早就習慣了姬無朝的性子,過後便忘了這麼一出。最後,她照例叫住了莫清秋:「退朝,莫統領留一下。」
這是第二次單獨叫住莫清秋了,有心的臣子們,暗暗對了個眼色,把離開的腳步放慢。
皇上最近和莫統領走得挺近,難道是有什麼機密之事,只能讓莫統領知道?皇上不是一貫不喜歡耿直的莫統領么?
宋悅早知道他們的小心思,一面從龍椅上走下,刻意揚言:「莫統領,昨天的棋你還沒下完呢,朕苦思冥想著贏你一把,這次可別再腳底抹油了啊!」
原來是此事。
玄司北暗道自己多心,莫清秋則是輕輕嘆了口氣。
怎麼說……皇上這樣,他也習慣了,今天沒讓沈青城那些人得逞,他應該高興才對,卻莫名有些絕望。
下朝之後,玄司北有意纏著她,她也沒拒絕,完全一副被美色迷惑的昏君模樣,坐在石桌邊:「愛妃,朕肩酸,捏捏肩吧。」
莫清秋臉色十分不好看,卻又不能違背她的旨意,手裡拿著白玉般的棋子,眼睛卻瞪著某絕色妖妃,一副看狐狸精的眼神,隨便下了一步,乾巴巴地:「皇上,該你了。」
他乾脆早點輸掉好了,免得皇上總纏著要贏他,眼不見為凈。
玄司北也沒什麼好臉色,只是輕輕低著腦袋,沒讓人看見罷了。他向來養尊處優,還沒做過這種下人才幹的活兒,果然皇帝做到姬無朝這個份兒上,根本不知道疼人。
他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了些。
方才他還想著莫清秋可能會對皇上說些什麼,現在看來,是多慮了——就連莫家這個嫡長子都對皇上頗有微詞,姬無朝離眾叛親離,不會太遠。他不用浪費時間聽這些毫無用處的交談。
果然,宋悅眯起眸子:「愛妃,你捏得太重了!算了算了……你還是回宮歇息吧,昨晚那樣辛苦,今天又早起,也是累著了……」
待玄司北走遠之後,過了一會兒,莫清秋依然悶聲不吭地低頭走棋,白凈的俊臉都有些灰暗了。宋悅盯著他的臉瞧了一會兒,趁著沒人,突然咧嘴一笑:「那個,莫愛卿,朕立你為國相,你看如何?」
正專心致志想著如何輸掉這盤棋的莫清秋,心神一震,張口結舌,猛地抬眸:「皇上……?!」
姬無朝一直與他不太對盤,更別說信任,若要扶人上位,也絕不會輪到他才對……他想著,只要沒被貶職,就謝天謝地,從未想過做國相的一天。
更別說今天姬無朝在早朝上的表現,雖然沒以前那樣表現出明顯的不耐煩,也依然令人失望——除了沉迷修道之外,皇上竟然還貪戀起了美色,竟然抱著後宮嬪妃上早朝,何其荒誕!
他神色一肅,認真去看姬無朝的臉色,想確認這話的真假。
卻見皇上面色淡淡,不經意地在棋盤上落下一子:「以前朕沒得選擇,現在朕只想做個好皇帝。你可願意盡心儘力輔佐朕?」
莫清秋眸色變幻了一下,突然有些看不懂皇上的意思,不知這是否是句玩笑話,認真看著她的眼睛,說道:「若皇上說到做到,今後勤於政事,臣定當鞠躬盡瘁。」
言盡於此,他並不抱多大希望。
宋悅也知道,姬無朝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太根深蒂固,這種事還得慢慢來,沒再說話,只安靜下棋。
莫清秋久久沒得到迴音,心下嘲笑了自己一聲,竟然妄想從皇上這裡得到承諾。只是,因為皇上一句「國相」,他心中依然平靜不下,頻頻看向皇上的臉,視線不由得落在他半掩著的眸上。
第一次見皇上如此認真的下棋……分明上次還咋咋呼呼,無視規則,硬要吃他的黑子來著。
「你輸了。」宋悅落下最後一子,突然抬眸,捕捉到他來不及收回的模樣,眯起了眼睛,笑得出奇開心。
莫清秋被她那眼看得莫名心下一動,這才發現自己的白子竟不知不覺被黑子圍困住。以他的棋藝,就算方才分心,也不會如此粗心大意才對……
皇上的棋藝,進展如此神速?
「愛卿,輸了棋是有懲罰的。」宋悅笑得越發像只成了精的狐狸,除去那兩道粗眉,那雙微微彎起的眼眸折射出精光,卻意外的不惹人生厭。
莫清秋有些不知所措,被這眼神盯得身體一僵:「皇上……不會又想借銀子吧?」
每次姬無朝有求於他,都是為了銀子的事兒。尋找稀世藥材,煉丹修仙,花費不少,而國庫空虛,姬無朝就會來尋他。莫家世代忠良,可為君王拋頭顱灑熱血,就算他有些不願借,也非借出去不可。
「……果然是莫愛卿了解朕。」為了收購糧食,她得想盡辦法斂財。
「要多少?」
「能給多少就要多少……」會不會有點太貪心了?
宋悅雙手撐著石桌,幾乎快要貼上莫清秋的臉,滿眼放光。只是莫清秋沒領這個情,緊抿著嘴,一言不發,面容冷峻,轉身就走。
「哎哎哎……莫愛卿,等等,回來!」宋悅眼中劃過一抹無奈,連忙跟了上去,湊到他身邊,「朕這是有借有還的,上次借給你的,不都還回去了嘛,別擺著張冷臉對著朕……」
莫清秋目不斜視,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自顧自地向前走著,似乎心中有氣。她左右環顧了一眼,趁著屏退了四下的宮女,沒人看著,便立馬撲了上去,去抓莫清秋的袖子,巴巴望著他一張無表情的側臉:「愛卿,朕這次真的不是為了煉丹!相信朕一次!」
然而莫清秋早就知道姬無朝的性子,根本不信,垂眸看了她一眼,甩了一下袖子,動用了些許真氣:「皇上,切莫失儀。微臣該退下了。」
「哎!」宋悅被那道勁風甩得一個踉蹌,往後倒去。
莫清秋心下不對,回過神來,在她即將撞上身後的古樹時,趕忙攔腰將她抱住,往肩上一搭,截住勢頭:「皇上小心!」
宋悅原想向後一步,穩住勢頭,卻沒想到莫清秋會突然出手,猝不及防間,身體一輕,被他輕而易舉的扛在了肩上:「喂!」朕的形象全毀了!
「皇上與其整日想著如何在百官身上借錢,不如想想如何充盈國庫。」莫清秋斂去所有關心,冷下臉來,「我道皇上為何改了主意,想立臣為相……」就是為了找個借口拿他銀子。
「愛卿家底豐厚……」宋悅蹬了蹬腳,想翻身下來,卻被他按著后腰,動彈不得,「不不不,朕不是那個意思……朕是說,朕已經想好了,實在不行就讓那些財主土豪買官來當,補一補當下的空缺……」
莫清秋眼神一冷。
她只好運起真氣,扭著身子強行掙脫,翻身飛躍到石桌上,把那盤圍棋掀落了地。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黑白的玉質棋子紛紛落下,她在石桌上翻滾而起,單膝跪地,另一手甚至掏出了金戒指,擺出一副防禦的架勢,就怕莫清秋忍不住對她出手:「當然這是萬不得已的辦法,只要愛卿肯借銀子給朕……」
現在風調雨順的,如果說她要大肆購買糧食,有閑錢的還好說,現在國庫的情況,只堪堪能發起這幾個月的俸祿,多餘的一個子兒都沒有,要借錢囤糧,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好在,莫清秋只一臉冷峻,筆直地站在她面前,一根根指頭慢慢握起,握得關節泛白,卻又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思前想後,張了張口,終於吐出了一個字:「……好。」
儘管姬無朝爛泥扶不上牆,但相國之位要是能被他們一派爭取到,不管是對莫家還是對整個大燕,都有利無害,相比之下,這些銀子倒是算不得什麼。二把手的權力,足夠他們在姬無朝做出錯事之前,挽回更多。
「欸?」竟然答應了?
但他的臉色不太好:「要多少銀子?」
宋悅定定看著莫清秋那張清秀得有些過分的臉,依舊沒把他當個武將,慢慢放下了防備的姿勢,垂下袖子:「朕說過是借,有借有還的!到時候連本帶利,不會虧待你……相信朕一回,這次是真的有急用!」
彼時,一抹修長的桃紅身影,端著一碗茶,從月洞中穿過。遠處的宮人們不敢阻攔,畢竟,這是最近風頭正盛的貴妃,沒人敢觸她霉頭。
玄司北的腳步無聲無息,又喜歡貼著牆走路,聽見牆那邊傳來皇上的說話聲,嘴角冷冷一掠。
他方才離開時,私下裡見了沈青城一面,親自拿了一顆毒丸,碾碎放進了茶水之中。控制姬無朝很簡單,但他喜歡萬全的準備,思來想去,還是親自給他喂慢性毒,保險。
殊不知,在這兒聽見了些有趣的東西。
他先前就隱隱猜到姬無朝喜歡銀子,現在聽他的意思,官職竟然也能用銀子買了?早朝時,他已對燕國朝中形勢有了初步的了解,空懸著的國相之位——若能得到,於他而言,是如虎添翼。
玄司北穩穩端著茶水,低眉順目地走了進去,所見的情形,卻和想象中的不一樣——一襲龍袍的姬無朝,正毫無形象地抱著莫清秋的袖子借錢,莫清秋則是因為她的獅子大開口,皺了皺眉:「八千兩?皇上,你要拿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朕……」
宋悅餘光瞥見玄司北進來了,連忙收聲。
莫清秋也意識到方才的動靜弄得有些大,怕外人聽見,回頭見是貴妃,眸中閃過一絲不悅,彆扭著在她的桌子邊直直坐下,瞪著玄司北。
「皇上,臣妾給你沏了壺茶,便來得晚了些。」玄司北嘴角勾起一抹完美無缺的笑,眯著眼睛,輕輕端起一杯茶,向她走來,語氣溫柔而無害,如同一朵美麗嬌艷的解語花,「皇上若是缺銀子的話,臣妾倒是可以給皇上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