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槍從背後響起
當你背叛別人時，你也背叛了自己。
——辛格（印度政治家）
1945年1月10日 畹町外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先遣團團部
“你瘋了嗎？老孫，你這是……你這是……”
楊繼武看著那把日軍的南部十四式手槍，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這是救你的命，還有你的前途！”
孫世忠起身打開門，趕走了警衛，看看四下無人，繼續關上門說道：“蕭雲山是共產黨，上峰已經知曉了，戴總座也知道了。雖然現在因為明麵上還是國共合作不會怎麽樣。但是將來，還是會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的。萬一蕭雲山到時候搞出什麽名堂來，那時候，鄭洞國，孫立人，何紹周，李彌上麵可是都有人的，肯定能置身事外，你這個小小的上校，被當成替罪羊的概率最大，沒準也把你認為是通共，甚至是共產黨——現在你可是明知道他是共產黨，還無動於衷的讓他繼續當你的參謀長。這就是最大的嫌疑，就算你最後運氣好，老哥我四下活動，最多也就是保住你，官複原職，但是就別指望自己還能升職了？”
“這……”
沒等楊繼武回答，孫世忠就把那隻南部十四式手槍塞在了他的手上：
“我已經問過上峰了，蕭雲山不能留。但是為了表示你與此事無關，他們堅持要你親自動手，也是你表忠心的時候了。別擔心你的名聲，不會有人知道，把他誆到一個偏僻點的地點，解決他。事後宣布他是被鬼子狙擊手殺死的，真相就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順便這次穿插作戰的所有功勞，都歸在你的頭上，你的少將軍銜就十拿九穩了，下次見麵，老哥我還得先向你敬禮呢……”
楊繼武楞了一下，迅速將手槍推了回去，一臉慌張的說道：
“老孫，蕭雲山有功於國家，有功於民族，還救過我的命，我們全團的命，我下不去手，也不能下手，這個……。”
“那就讓他再救你一次吧。老楊，我不是嚇唬你，因為蕭雲山的關係，軍統現在對你也另眼相看了。我們出手解決他很簡單，但是你不動手，到時候掛著上校軍銜累死累活幹到死都是最輕的，革職查辦的刀就懸在你的頭上，你這麽多年打仗出生入死就沒有為國立功？就活該這樣下去？他蕭天河再有功勞，目的也不是為了委座，不是為了黨國，他一心趕走日本人，然後就會對委座，對我們拔槍相向，到時候你手下的兄弟沒準會成批成批的死在他手上，你現在解決這個潛在的威脅，就是對委座最大的忠誠，對你們團弟兄們最大的幫助。”
孫世忠再次把手槍推了過去，楊繼武卻用顫抖的手擋住，不敢接過來：
“要不這樣，我把他趕出去，讓他走人，去別的部隊，或者幹脆脫掉軍裝，徹底脫離我們國軍，讓他去當個老百姓，革職查辦，以後就不會對委座有任何威脅了。”
“婦人之仁，這不是你我這些肩負國家未來之人應該說的話！”
孫世忠用力將手槍放在桌子上，憤怒的說道：“你知道當年412，委座剿滅共黨的時候，給他的拜把兄弟馮玉祥下了相同的命令，但是你知道當年馮玉祥沒有執行委座的清共政策，反而把他們西北軍的共產黨都“禮送出境”，給共產黨留下了多少人才嗎？我提幾個名字你就知道了——劉伯堅，鄧小平，宣俠父，劉誌丹，劉貫一，這還隻是最有名的，中下層軍官更是多如牛毛，生是在西北拉出了一隻紅軍隊伍。我問你，蕭雲山，一個美國西點軍校畢業的高材生，在共產黨那裏學過遊擊戰，共產黨發動群眾那套，又在蘭姆伽受過叢林戰山地戰訓練，參加了第一次遠征，胡康河穀戰役和滇西反攻，作戰經驗豐富，而且常年為我軍出謀劃策，熟知我軍各種情況。最主要的是，他還和那些美國軍官們頗有交情，這樣的人回到共產黨手裏，對委座是多大的威脅，這你也應該明白吧！”
“我……”楊繼武看著桌子上的槍汗流浹背，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想想你當年清除國內一切弊病的誌向，現在就止步於上校這一級了？乖乖當個上校了事？你不想將來進入高層來打擊那些腐敗貪汙？不想把我們的軍隊變成最強大的軍隊？你的誌向呢？止步於此？就為了個和咱們敵對的共產黨分子？若是他真有心幫你，不來你的部隊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以他的能力近師部，軍部，甚至司令部都不成問題。但是他偏偏來你的隊伍，就真的一無所求？還是準備將來把你全團策反，作為返回共黨體係的‘投名狀’？更別說將來如果你出了意外，這個團就是他的天下了，沒準他就是在等你出意外呢！”
孫世忠繼續挑撥道。
“我……我不知道！他沒有在我們團有什麽可疑的活動！”楊繼武依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心裏有些動搖了——在先遣團，蕭雲山儼然已經是全團的“二把手”了，能夠和大部分軍官打成一片，所有軍官都很服他。
“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了你弟弟楊成峰考慮啊！蕭雲山是共產黨，他哥哥蕭天河明知此事卻刻意隱瞞，阻撓調查，你弟弟楊成峰也參與協助。如果你不讓這件事情劃上一個句號，那麽事後查起來，蕭天河是跑不了的，你弟弟楊成峰雖然現在被調離中美混合特遣隊，但是他和蕭天河接觸時間太久了，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知情不報。再說，就算最後查無實據，他的晉升之路也完了，你說好好一個黃埔生，兩次遠征出生入死的戰績竟然讓他現在還是個上尉，這也太丟人了吧！罪魁禍首，還是蕭家兄弟兩人，你就準備眼睜睜看著？”
孫世忠進一步引誘說道。
“我知道了！”
楊繼武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怒視著孫世忠的眼睛，咬牙拿起桌上的槍，檢查了一下子彈，然後用力插在自己的武裝帶上……
1945年1月12日 畹町日軍防線
隨著一陣異常猛烈的炮火肆虐，中國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先遣團官兵從隱藏的前沿陣地一躍而起，向著前方日軍陣地的薄弱環節猛攻上去。
此處駐留的日軍不過一個小隊，而且因為之前的戰事已經死傷慘重。在先遣團的打擊下隻堅持了十幾分鍾就全軍覆沒，日軍的防線上被打出了一個缺口。
然而對此很有經驗的日軍立即從兩翼開始組織反撲，在這個缺口擴大前，將這個缺口死死堵住，並且擊退了後續進攻的71軍——但是，先遣團已經在缺口打開的時候用最快速度突破了日軍的防線，向著日軍縱深衝去。
日軍也隱約發現了這隻部隊，然而苦於一線兵力捉襟見肘，縱深的主要人員都是些緬甸偽軍，戰鬥力堪憂。再加上不知道衝過去的中國軍隊有多少，所以無計可施。
先遣團突破了日軍的防線後，便以急行軍的速度向著南帕卡的方向一路衝去，在美軍空投物資補給下，連續突破緬偽軍的多條防線，勢不可擋……
1945年1月13日 南帕卡
這是一座忙碌的小城，名不見經傳，然而現在卻被輸送物資和傷員的車隊擠滿了，所有車輛都在奮力往臘戌方向撤退，到處都是混亂。
不遠處的山坡上，蕭雲山和楊繼武也通過望遠鏡看著下麵這一幕。蕭雲山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命令迫擊炮組，給他們來一輪齊射，1營隨後發動進攻。想辦法炸掉點他們的車輛，把道路給堵上！”
蕭雲山笑著說道，然而一旁的楊繼武似乎還若有所思，沒有回應。
“團長！”
蕭雲山提醒了一句，楊繼武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
“叫迫擊炮組開火，1營隨後進攻，想辦法多炸毀一些鬼子的車輛，把道路堵上！”
“是！”
幾個指揮官立即下去分頭行動。
“團座，你沒事兒吧！”
蕭雲山看著心事重重的楊繼武，有些疑惑的問道。
“沒事兒！沒事兒！”
楊繼武擺了擺手。
“我聽說成峰兄弟受傷了，現在在醫院，別擔心，美軍醫院的條件還是很好的，過不了幾天就能出院了。”
蕭雲山安慰道。
“你倒是挺關心他的！”
楊繼武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蕭雲山說道。
“楊成峰兄弟也是條好漢啊！咱們國家要是能多一些成峰兄弟這樣的軍人，少幾個孫世忠那種人，鬼子早就被趕出中國了！”
蕭雲山又把望遠鏡對準了日軍的方向，一臉坦蕩的說道。
楊繼武看了看蕭雲山，笑了笑，沒有回答。
一陣猛烈的迫擊炮彈爆炸聲從南帕卡傳來，將兩人的注意吸引了過去。隻見南帕卡裏已經是一片火光，炮彈不經意間殉爆了一批易燃易爆物，巨大的爆炸讓城內頓時變成一片火海。
無數日軍被爆炸的衝擊波炸飛了出去，飛濺的金屬碎片不斷形成二次殺傷。燃燒的烈火將那些卡車上不便行動的傷員活活燒死。
大批緬偽軍已經在聽到爆炸的第一時間瘋狂逃逸，形成了不少踩踏，隻有日軍官兵一邊拚命救火，一邊開始警戒四周。
很快，1營的進攻開始了，隻可惜他們未能和炮火有效協同，進攻時間稍微晚了一點，日軍已經迅速做好了戰鬥準備，隨即和衝上來的1營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盡管如此，由於日軍兵力有限，南帕卡的日軍不過400餘人，還大多都是輜重後勤兵，在先遣團1營的攻擊下節節敗退，整個南帕卡隨時可能失守。
不過，守軍指揮官也發現了中國軍隊實際兵力並不多，急忙向上級求援。
得到消息的日軍指揮官辻政信大驚失色——一旦南帕卡失守，公路就會被切斷，南坎和畹町所有的物資將無法運走，全部為中國軍隊繳獲，甚至連部隊撤退的主要公路也會被封死。
果然，沒等辻政信的命令到達，駐守畹町的守軍由於擔心南帕卡失守，已經發出了“請求丟棄重武器，全軍撤離”的請求。
此刻，南坎已經被駐印軍團團圍住，守軍死傷慘重，無力支援。辻政信親自在臘戌部署，才總算找到一支部隊用於增援南帕卡——雖然部隊人員大多都是補充兵和輜重兵，但是他們手上有4輛輕型坦克，算是進攻的本錢了。
1945年1月14日
這隻從臘戌出發的車隊用最快的速度抵達了南帕卡外圍。部隊迅速切換了作戰隊形，以4輛坦克為前導，向著南帕卡側翼中國軍隊進攻的方向衝來。
突然，路邊樹叢中槍聲大作，頭頂上無數迫擊炮彈從天而降，落在坦克後麵的步兵中。幾發巴祖卡火箭炮彈準確的擊中了衝在最前麵的4輛坦克，瞬間將這些幾乎沒有什麽裝甲的“豆戰車”變成了一堆燃燒的殘骸。而那片如狂風暴雨一般的子彈橫掃了跟在坦克後麵的步兵，瞬間將這些戰鬥經驗不足的日軍掃倒一片。沒等剩下的日軍明白過來，四周早已等待多時的先遣團2營3營便蜂擁而出，向日軍發動了進攻。
直到這時候日軍才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中國軍隊早已經準備好的包圍圈，無論是兵力還是火力都無法和對方抗衡。尤其是坦克被炸毀後，那些輜重兵更是士氣低落，倉皇抵抗一下，便徹底敗下陣來，殘部向臘戌方向倉皇逃去。
楊繼武和蕭雲山在遠處得意的看著這場一邊倒式的戰鬥——他一開始並沒有把全部兵力放在進攻南帕卡上，而是抽調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在敵人來援的道路上預先設伏，先把增援的日軍殲滅後，才能安心的慢慢殲滅南帕卡的日軍。不然，若是陷入和南帕卡的日軍的拉鋸戰，就會腹背受敵了。
現在，71軍一隻部隊已經再次突破日軍防線，來增援他們了，這讓他們又安心了一些。
“這就是圍點打援吧！”楊繼武感歎的說道，然後話鋒一轉：“共產黨貌似很喜歡這種戰術！”
“能打鬼子的戰術就是好戰術，不管是誰擅長的！”
蕭雲山依舊是一臉坦蕩的說道，然後又提醒道：
“團座，根據我今天獲得的情報，南坎已經基本被我軍攻克，駐印軍正在掃蕩殘敵，畹町的鬼子也已經無心戀戰，兵力不足，派不出增援了。這些臘戌的鬼子是最後的增援部隊，現在後續增援已經陸續到了，我們可以集中力量進攻南帕卡了！”
“不用了，若是咱們把南帕卡攻占了，鬼子從畹町撤退的部隊必然會拚死奪取這裏，臘戌那裏可能還有更多的援軍，憑咱們一個團，又沒有工事，很難擋得住，現在第一批增援部隊剛剛抵達，數量很有限，咱們先按照原來的計劃，繼續佯攻，直到接應的71軍主力抵達為止！”
“團座，機不可失啊，這是再次殲滅鬼子的大好時機……”
蕭雲山的話沒說完，一個士兵就匆匆跑了過來報告道：
“團座，西南部發現一小股日軍，正向南帕卡快速靠近。”
“什麽？這麽快？是從南坎來的嗎？”
這下就連蕭雲山也吃了一驚——他們手上根本沒有部隊能夠及時部署的。
“方向上應該是，現在等不及了！”
楊繼武看了看一旁的穀金豐，命令道：
“你帶著警衛連立即到南帕卡西南方向的路口一帶布防，不能讓敵人過來！命令3營隨時準備增援。”
“團座，那您這裏……”
穀金豐有些猶豫的說道。
“我這兒安全得很，要是把鬼子放過來，我要你的腦袋！給我死釘在陣地上，一步不許後撤，明白了嗎？”
“是！”
穀金豐急忙帶著警衛連衝了過去，隻留下少量警衛保護楊繼武和團部。
“咱們也去南邊的山上看看吧，這鬼子來的太快了，不尋常！”
楊繼武對蕭雲山說道。
“說得對！”
蕭雲山點了點頭，心中也是充滿了疑惑。
30分鍾後，兩人已經帶著幾個警衛人員跑到了距離警衛連不遠的一處製高點，然而當他們剛剛靠近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有一隻中國軍隊已經提前到了這裏。
“我們是71軍的，我們團長正在上麵觀察鬼子的動向！”
放哨的警衛人員自報了身份。
在確認他們確實是71軍的人後，楊繼武和蕭雲山也一起來到了山頂，確實看見一個身穿上校製服的軍官正在拿著望遠鏡觀察著遠方。
“長官，我們是先遣團的，鬼子怎麽樣了？”
蕭雲山急忙上前詢問。
然而，那個拿著望遠鏡的上校轉過身來，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充滿殺氣的笑容，正是孫世忠：
“蕭參謀長，我們又見麵了！”
“孫世忠！”
蕭雲山一驚，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應，隻覺得腰間一輕，自己的配槍已經被身後的楊繼武下了下來。
“蕭參謀，不！是不是應該叫你蕭指導員？”
孫世忠不已經皮笑肉不笑的站在了這裏。而蕭雲山的身後，還有用手槍指著他，一臉愧疚的楊繼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