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無功勳的英雄
以無數無名的華盛頓來造就一個有名的華盛頓，以無數無名的嶽武穆來造就一個中華民族的嶽武穆！
——蔣介石1931年國民黨四全大會
1944年12月2日 八莫戰場以東 日軍增援部隊
戰鬥還在激烈的進行著，日軍以難以置信的勇氣和鬥誌繼續向八莫方向推進，連續攻破中國軍隊多道防線，然而，自己也早就是疲憊不堪，傷亡慘重。尤其是自從後方軍火庫被炸掉後，炮兵徹底斷了頓，無法提供足夠的火力支援，隻能靠士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利用夜戰優勢強行突破。卻往往被中國軍隊的炮火炸得死傷慘重。
很快，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開始在日軍中流傳——所有部隊盡全力尋找中國軍隊的炮兵，奪取其火炮並加以利用。
對於前線的日軍來說，他們直麵的是中國軍隊的步兵，隻有突破步兵的防禦才可能碰到中國軍隊的炮兵——而且隻要那些炮兵不傻，都會知道在步兵陣地被突破後立即撤退。所以這個命令的難度無異於火中取粟。
不過命令就是命令，一線日軍隻能執行，於是絞盡腦汁，采用滲透夜襲的辦法想辦法去搶奪中國軍隊的任何火炮，哪怕是一門迫擊炮也要拚死搶回來。結果由於中國軍隊的步兵火力很強，不少剛搶到手的火炮被中國步兵一個反擊又奪了回去。反而白白折損了不少人手。
不過對於日軍普通士兵來說，他們更在意的是搶奪中國官兵的隨身口糧——被蕭天河炸毀的倉庫中除了彈藥外，還臨時儲存了一大批供他們使用的戰時口糧。導致現在的日軍士兵和他們的火炮一樣——斷了頓。還好這些士兵都經過叢林戰訓練，四周草根樹皮螞蟻蜘蛛什麽的都能找來填肚子。
不過到了這個地步，這隻由辻政信率領的最後的“援軍”也真正的陷入了彈盡糧絕的狀態，不少一線的日軍士兵由於無法得到自己配套的彈藥供應，隻好使用繳獲的武器作戰，補充彈藥更是困難，不少戰鬥隻能靠刺刀肉搏，前線官兵平均每個人連半個基數的彈藥都湊不齊。整個進攻速度也越來越慢。
而對麵的中國軍隊則投入了越來越多的部隊和炮火，讓日軍的損失不斷擴大，戰果卻越來越小。在這一帶抵擋的新30師官兵不斷得到補充，陣地也越來越牢固。
終於，在日軍距離八莫隻剩下不到20公裏的距離時被中國軍隊完全擋了下來——在30師官兵的火力麵前，日軍再也無法推進一步了。
不僅如此，幾天過後，精疲力盡的辻政信很快就發現有兩個中國軍隊的團級單位正在從他的兩翼包抄過去，似乎準備繞過他，將目標直指南坎，大有把他這隻部隊一口氣包圍吃掉的勢頭。
這下，饒是以瘋狂著稱的33軍參謀長辻政信也不敢繼續在這裏堅持了，否則，他這隻彈盡糧絕的部隊最後的命運就真有可能被中國軍隊全殲。三思過後，他對八莫的守軍下了血戰到底的最後命令後，立即率軍向南坎方向趕去。
然而，八莫早已經是一場死局，中國軍隊在城內采用步步為營的戰術構築起了完備的防禦網，並且不斷擴大，讓日軍抵擋不住，也反擊不了。八莫日軍指揮官原好三大佐深知自己已經被拋棄了，留下就是死的結果。於是在給部下下達原地死守的命令後，自己則帶著少量親信，連夜逃出八莫，總算是抄小路趕上了最後一批增援部隊一起撤退，給自己保住了一條命。而他的部下則以為他已經陣亡，依然留在原地死守，直至全軍覆沒。
不過，眼見日軍撤退，本著“打落水狗”精神，一直在和其對抗的30師在師長唐守治少將的帶領下立即以裝甲部隊為先導，展開了全麵追擊。
早已經被打得精疲力盡，彈盡糧絕的辻政信如何抵擋得住如狼似虎的30師，一路大敗，損失高達1200餘人，不得不將自己那些已經沒有彈藥的重裝備焚燒堆在路上，堵塞道路，以阻擋30師的進軍——由於缺乏燃料行動倉促，不少裝備根本沒有燒掉，幾乎完好的成了中國軍隊的戰利品。
唐守治則派出了自己的工兵部隊，一邊清掃道路一邊向南坎繼續前進——中國軍隊也不會坐視這個可以威脅八莫和將來中印公路的戰略要地留在日軍手裏。況且按照計劃，新一軍最後要拿下臘戌才算將整個中印公路囊括進自己的縱深。
正當他們一路高歌猛進的時候，一支部隊卻急匆匆的趕來和他們匯合——正是炸完日軍軍火庫的9支隊。隻是現在他們的樣子現在已經與野人無異。
9支隊這次行動給日軍造成的損傷是致命的，也成功的引起了日軍瘋狂的報複，南坎和臘戌等地的日軍和緬奸軍隊惱羞成怒，傾巢而出，深入叢林搜索他們。還好9支隊是一隻經驗豐富的叢林偵查部隊，如何滲透和隱蔽每一個士兵都能很好的掌控，蕭天河這個從第一次遠征就有叢林戰經驗的指揮官十分精明，多次有驚無險的從日軍眼皮底下成功逃脫。
不過代價就是花費了大量時間，不斷繞遠路，花了十幾天才從日軍的包圍圈中逃出來，武器也丟了大部分，大部分人也已經餓得要打晃了——為避免被日軍發現，他們不敢讓美軍空投物資。
當蕭天河等人一副狼狽相的走向30師部隊的時候，差點被認為是當地部落的野人。
不過得到消息的唐守治親自跑來前線部隊會見蕭天河——他知道如果不是蕭天河的部隊成功炸毀了鬼子的武器庫，那麽自己這邊扭轉戰局就要更多的時間，付出更多的代價。所以自己得親自來感謝這群英勇的戰士。
當然，當他來到9支隊的臨時駐地時，才發現9支隊正一個個蹲坐在地上端著飯盤，手腳並用的狼吞虎咽起來——就連他們的美國聯絡官格力斯少校也不例外。
“蕭隊長，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炸毀鬼子的彈藥倉庫，弟兄們現在繳獲的鬼子槍炮裏都是空的。”
唐守治一臉感激的說道。
“唐……師坐……多謝你的接應！”蕭天河抱著餐盤，起身點了點頭說道，然後又開始狼吞虎咽起來——他們在林中依靠吃蟲子，樹皮草根已經十幾天了，當看到正常的食物後，頓時難以抵擋。
四周30師的軍官們頓時發出一片哄笑，唐守治倒是有些不以為然：
“弟兄們都受苦了！”
“沒事兒的，小意思！”
蕭天河將最後一口飯用力咽了下去，然後起身擦了擦嘴，衝著唐守治一立正，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唐師坐，9支隊完成任務，不知道軍座對我們有什麽安排沒有？”
“這個，恐怕要你們自己去軍部問問了！”
唐守治也一臉嚴肅的說道：“我已經給你們準備了車，你們稍事休息，把衣服換換，然後坐車去軍部，軍座在等著你們。”
“多謝唐師坐！”
蕭天河一臉感激的說道：
“對了，我們對於南坎一帶進行了比較詳細的偵查，您有什麽需要了解的……”
“不用了。”唐守治一臉自信的笑著說道：“美軍的空中偵察已經足夠了，我們師的任務是一路追殺到臘戌去，確保整個中印公路的絕對安全，現在南坎的日軍已經是一敗塗地了。一群彈盡糧絕的潰兵，不堪一擊。更別說我們現在集中了5個團的兵力，還有坦克大炮，天上還有美國飛機掩護，打不下來，我唐某人就無顏麵見江東父老了。！”
“那就預祝師坐馬到功成了！”
蕭天河一臉真誠的說道。
1944年12月3日 八莫 新一軍軍部
當孫立人看到這隻長途跋涉回來的部隊時候，心中不禁一陣心酸——這些人雖然休息了幾天，但是還能看出點疲憊的樣子，而且這支部隊比起出發，顯然又少了不少人。
“軍座，9支隊任務完成，請指示！”
蕭天河上前一步立正說道。
“我想讓你們在軍部休整一下！”孫立人說道，然後話鋒一轉：“但是，那些軍統的人老是過來要找你們，所以你們需要……”
“軍座，我們還可以繼續作戰！派我們去前線吧。”
蕭天河不假思索的說道。
孫立人有些感慨的看了看這剩下的不到60號人，他們沒有一個人的眼神中有一絲的異議——按照編製，這隻部隊應該是一隻300人編製的特種偵查作戰部隊，但是長期的作戰消耗，以及內部派係不同的不予補充，再加上軍統有意的迫害，將這支部隊的數量一再減少。然而就算是隻剩下這麽點人，他們腦子裏想的，還是繼續作戰。
“不要勉強自己，先在軍部修整一天……蕭天河，你跟我過來！其他人解散，下去休息吧。”
孫立人命令道。
“是！”
蕭天河急忙讓手下解散，返回駐地，然後自己跟著孫立人進了軍部。
孫立人將一封電文直接交給了蕭天河——這是一封來自遠征軍Y部隊的電文，寫清了他們已經攻占芒市，兵臨遮放。日軍已經無可戰之兵，節節敗退。距離最後的目標，畹町和芒友已經是越來越近了。而對於駐印軍來說，越過八莫，距離畹町以及芒友也不太遠了。因此，遠征軍希望在正式會師前，能夠派遣一隻部隊通過大青山地區和遠征軍的先遣部隊取得聯係。
命令沒什麽稀奇的，唯一讓蕭天河驚訝的就是遠征軍Y部隊那邊派遣的先鋒部隊和接應的部隊是第十一集團軍先遣團。
蕭天河拿著電文的手有些顫抖了，他知道蕭雲山就在先遣團擔任參謀長。
“蕭隊長，你的部隊擅長潛入偵查，因此我決定派遣你的部隊參加這次聯係行動——恭喜你們，會在我們整個新一軍之前先回家。”
“多謝軍座成全！”
蕭天河有些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了。
“還有一件事！”孫立人皺了皺眉說道：“我不是你的老長官，我想問問，蕭隊長從軍以來，立功幾次，授勳幾次啊？”
“這個……”
蕭天河沉思了一下，然後很肯定回答道：“兩次三等戰功，昆侖關一次，從野人山出來一次。勳章……沒有！”
“我找廖軍長要過你的檔案，你從淞滬會戰打起，大小百餘仗，光是你在英多那一仗就殺敵無數，為什麽到頭來連一枚勳章都沒有？立功也隻是兩個三等功？你的9支隊從胡康河穀戰役起，幾乎打了所有的戰鬥，但是沒有人立功授勳。”
蕭天河笑了笑，沒有回答——他這樣沒有派係，沒有背景的，打得再好，最後功勞也未必是自己的，更別說勳章這種象征功勞的東西了。每場仗需要立功往上爬的人太多了，實際上，現在就連楊成峰的立功次數都比他多。而且，史迪威雖然有駐印軍的指揮權，但是立功受獎的報告還是要重慶方麵批準的，因此功勳評定依然是老樣子。
孫立人歎了口氣，也明白這背後的麻煩，心裏也是為這些默默作戰卻得不到應有功勳的將士們感到惋惜。
實際上，對於國軍高層來說，那些一心抗日的官兵，隻不過是最廉價的炮灰而已。他們的最大用途就是為他們的長官爭光添彩，順便在戰敗的時候可以提供替罪羊供國人唾罵。他們唯一能夠獲得的讚揚就是戰報上的一句‘將士用命’，而且還要排在‘委座指導有方’和‘XX長官英明指揮’之後。打勝了，他們的長官被嘉獎，提升，而他們的獎勵會被長官們的親信分掉，自己該怎麽樣還怎麽樣。打敗了，隻要他們死的多點，那麽那就是XX長官，‘拚死抵抗，頑強作戰，雖敗猶榮’的證據。長官們就可以憑借這個理由理直氣壯的麵對國人，避開失利的懲處，沒準將來還是給自己一個‘抗日名將’的頭銜的理由。沒人在意這些炮灰，也沒人會提起他們，隻有他們的長官們會‘青史留名’。
“這一次，我和廖軍長以及鄭軍座都要接受一枚青天白日勳章，但是我認為，從我們在胡康河穀反攻開始前就潛入日軍偵查的你也有這個資格！你們一路打來，戰功赫赫，卻鮮有人提起，這不對！”孫立人繼續說道。
“不敢！我們隻是盡責而已！”
蕭天河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說道——對於這種不公平他早已經習慣了，倒不如說是他明哲保身的手段。不然，自己功勞太大，勢必會引起其他派係人的不滿。
“當然，我知道就算給你申請青天白日勳章，八成也不會通過，不過我已經把你在整個遠征戰役的功勞統統上報上去，希望上級最起碼能給你授一個雲麾勳章，也算是不枉你這麽多年默默的為國家，為民族出生入死了。”
孫立人一副慷慨的表情說道。
“軍座，感謝軍座提攜！”
蕭天河擦了擦已經發紅的眼圈說道——雖然他知道最後結果可能依然是類似於“口頭表彰”之類的形式，但是這對他來說也是第一次了。
畢竟自己現在不但距離各派係越來越遠，而且會被看成“史迪威派”的，要知道，蔣介石可是很討厭史迪威的。
孫立人則有另一個考慮——如果蕭天河是戰鬥英雄，還授過勳，那麽軍統的人也應該會有所收斂吧。
“你們明天先到李鴻的新38師報道，等他們清掃完八莫的殘敵就和你們一起向芒友方向進軍，等待衛司令長官的命令！”
“是！”
蕭天河帶著一臉的感激轉身走了出去……
1944年12月4日八莫
剛趕來的9支隊見到了新38師師長李鴻和副師長陳鳴人——兩人在第一次遠征時都是新38師的團長，從英多撤退時也和蕭天河打過照麵。所以很熱情的接待了蕭天河。
當得知新38師依然在八莫清掃殘敵的時候，蕭天河則主動請纓，率領自己的部下加入到掃蕩殘敵的戰鬥中。
雖然這支小部隊參加任務對整個戰局不會有什麽明顯的變化，但還是多少加快了點清掃的進度，所以李鴻欣然同意。
9支隊很快就進入了戰場，憑借他們積攢的作戰經驗，駕輕就熟的將那些隱藏在暗堡和各處的日軍揪出來幹掉，作戰十分順利。
隻是沒人料到，一個意外很快到來。
1944年12月5日 八莫
當一名新麵孔的軍統中尉走進新38師師部的時候，李鴻和陳鳴人都吃了一驚——孫世忠的軍統人員從來不敢來到戰場這邊。這小子明顯是個愣頭青。
“我奉孫處長的命令要把蕭雲山帶回去接受審查！”
中尉一臉凝重的說道。
“對不起，現在他們正在戰場上，非常重要的戰鬥，暫時是無線電靜默狀態，也無法立即撤出，等戰鬥結束了，他們就會回去接受你們的審查！”
李鴻照本宣科一樣的說道——一般的軍統人員聽到這話也就回去複命了。
哪知道眼前這個中尉不知道是不是剛來的緣故，腦子裏一根筋：
“那麽請告訴我他的所在地，我直接去通知他。”
“他在戰場，太危險了！”
陳鳴人提醒。
“孫處長說要把他帶回去接受審訊，您告訴我他在哪裏就行了！我自己去找他！”
中尉一臉不依不饒的說道。
李鴻無奈，在地圖上指出了9支隊目前“可能”在的區域。
中尉敬了個禮，然後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等一下！”
陳鳴人看著這個明顯“不怕死”的軍官穿著那身一塵不染，掛著明顯軍銜標誌的嶄新綠色軍裝把他攔了下來。
“看你這樣子沒上過戰場吧！你就穿這身去戰場，得成鬼子的活靶子。”
說完，他讓人拿來一套破爛的士兵服裝塞在中尉手上。
“去戰場的話把這身換上！身子盡量壓低，別抬頭，能跑的別走！”
中尉一臉厭惡的看著這身肮髒破爛的士兵軍裝，臉上露出了一臉的不悅。他向陳鳴人敬了個禮後就拿著那堆衣服，一臉不屑的走了出去……
1944年12月6日
當這個新來的軍統中尉的屍體被送回密支那的時候，孫世忠終於憤怒了——這是他在緬甸折損的第一個手下。頭上還有一個日軍射擊留下的彈孔，作為這個穿著中尉製服，掛著軍銜在戰場上大搖大擺行動理所當然的結果。
“蕭天河，你夠狠啊！”
孫世忠惡狠狠的說道。
“處座，電報！”
一個軍統軍官將一封後方發來的電報遞給了孫世忠，後者看完後臉上露出了一個狠毒的笑容：“我要回一趟重慶，蕭雲山是共產黨的證據已經找到了，這下我看你們還怎麽抵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