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扣子扣好
「怎麼了？」
關鶴看著他，腳下的步子是怎麼也邁不出去了。
伸手抬起謝聞星的頭, 能看見很晶瑩的水光積在對方的眼裡, 不多, 但這麼一點眼淚，讓關鶴再也沒辦法用之前的態度對待他。
「怎麼就……這樣難過了？」
聲音也不覺變得柔軟。
謝聞星應該屬於醉了也不會完全喪失理智的類型，像是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太丟人，他忽然用手死死遮住自己的眼睛。
剩下的只有用來呼吸的鼻尖和微微顫抖的嘴唇。關鶴溫柔下來的態度戳中了他的軟肋，他是不爭氣……居然…反而更難過了。
手背覆蓋上了另一個人的手心。
「別把眼睛蓋住, 可能會沾上細菌。」謝聞星的手被另一個人慢慢地掰了下來，關鶴用的力氣不大。等謝聞星眼裡再次刺進光時，對方看著他的樣子唇角略彎：「哭起來還挺好看。」
「……」
「你到底在想什麼？有時候感覺你也是喜歡我的, 但你做過的那些事可一點也不像這個意思。」
謝聞星小聲說：「喜歡啊。」
關鶴臉上笑意不減：「你這個時候對誰都會說喜歡。」
謝聞星微微皺眉。
冰涼的手指貼上謝聞星的眉心, 關鶴把他蹙起的眉峰划平：「對付你這樣狼心狗肺的孩子, 只能把你想要的東西捧到面前。不能向你扔石頭, 你很記仇呢，自己知道嗎？」
謝聞星錯開視線，被他的話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記仇不記恩, 但要是察覺到一個人對你好, 你會慢慢靠近他，還會忍不住去拉那個人的手。要是讓你覺得很舒服，長時間過後你就不喜歡自己一個人了。我說的對不對？」
謝聞星低著頭, 半晌才悶悶應了聲。關鶴看了他一眼, 眼淚倒是已經不流了, 眼角還殘留著紅色。
「可能是我對你還不夠好吧, 不然你也不會總在我面前哭。」
不是的……
謝聞星張了張口。
「不記得我今晚說過什麼沒關係，睡醒后，你可以用眼睛看，」關鶴說著，用拇指按過他眼角那抹紅色：「會對你很好的。」
「對你好了，你就不能再甩我第二次。」
「不然我也會生氣。」
*
謝聞星醒來時，覺得自己頭痛欲裂。
記憶慢慢回籠，昨天發生的一切像潮水退去后逐漸清晰的沙灘，卻在回憶到酒吧時戛然而止。
半晌，他不可思議地一下睜開眼睛。
他……打了關鶴？
睜眼后才察覺周圍一切都異常陌生，不熟悉的天花板、沒見過的枕頭、飄窗上放著幾本不認識的外文書……
謝聞星頭再痛也反應過來這裡不是他的房間，他一下撐著身子坐起來，卻發現旁邊還躺了一個人。
因為他起身的動作太快，那人被他吵醒了。
謝聞星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對方的眼皮掀了起來，懶洋洋地看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關鶴的小臂摟上了他的腰，和成年後徹底淪為網癮少年的謝聞星不同，關鶴一直有運動的習慣，對方的手臂比他粗，肌肉含量也高得多。
這樣摟著，能很直觀地感受到兩個人的體型差異。
「頭疼嗎？」
大概是剛睡醒，關鶴的嗓音偏低。
「不痛。」
謝聞星磕磕碰碰說完話，腦子幾乎要炸，卻死活想不起來喝斷片以後的事情：
發生什麼了？
為什麼會和關鶴躺在一張床上？
身上……好像也有點痛？！
「其他地方疼不疼？」關鶴意有所指：「我昨晚不是很溫柔，直接把你扔上床了。」
謝聞星整個人傻了一樣看著他，關鶴惡意地靠近了些：「不好意思。不過你太黏人了，我去拿醒酒藥你都要跟在我後面。」
他離得越近，謝聞星就越忍不住後退，到最後耳朵尖也燒了起來，估計再被他欺負人要掉下床了，關鶴拉了謝聞星一把。
「你再睡會兒吧，我問問阿姨醒酒湯好了沒。」
「我們睡一起了嗎？」他背著謝聞星換衣服，身後傳來猶豫的聲音。
關鶴忍著笑：「嗯。」
「是……我主動的？」
「是。」
「我不肯放開你？」
關鶴故意使壞：「袖口都被你抓皺了。」
「對不起，」半天沒等到回應，謝聞星躊躇地問道：「你什麼感覺？」
「……」
「生氣了嗎？」
一直背對著他的男人回過頭，謝聞星這才發現對方居然在笑，他好久沒看見他笑成這個樣子，眼睛都彎起來，微微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這麼多年了，笑起來還是這麼好看啊。
謝聞星捨不得移開眼。
關鶴難得被逗成這樣，邊笑邊說話：「我說什麼你都信？你自己沒感覺嗎？」
眼看對方目露戲謔，謝聞星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窘迫的同時還有些懊惱。
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但他清楚，自己喝醉后肯定是黏著關鶴的，不然也不可能睡在對方床上。但都到了這一步，關鶴居然什麼都沒做。
欣賞他人品的同時，謝聞星又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一點吸引力。更尷尬的是，他不知道關鶴有沒有看出來他喝那麼多酒是故意的……
胡思亂想之際，屬於另一個人的襯衫放在了他的手邊，關鶴輕描淡寫：
「你的衣服不在這兒，穿我的。」
*
快四點多時，小助理在微信上敲謝聞星。
[摸神，在嗎？]
問號后還跟了個賣萌的表情包，一看就無事獻殷勤，謝聞星回他：[？]
小助理：[您今晚要直播吧？今天剛好是這個月開始的第一場直播]。
小助理：[您有沒有考慮開攝像頭？您上次開攝像頭觀眾反響很好，加上前些日子出的意外，您現在是藍鯨熱度最高的主播之一。高熱度加高顏值，這是您迎來事業第二春的大好機會啊！]
謝聞星：[還第二春，我有過第一春？會不會用詞？]
小助理絲毫不介意他的態度：[一姐的婚禮不是開了直播嗎？有人特意把您出場的地方錄屏下來做成了視頻，這個視頻下面好多粉絲都在艾特藍鯨的官博，商議過後，我們都覺得您應該開攝像頭]。
謝聞星：[考慮一下]
他先前也有開攝像頭的打算，但那個時候才和關鶴結婚，擔心直播過程中發生意外攝像頭開著不好處理，這個想法就擱置了下來。現在看來，他和關鶴在一個屋檐下幾乎互不干涉，開攝像頭也不是不可以。
小助理：[求求了]
小助理：[ball ball you]
小助理：[您收的禮物多，我們提成也多，露個臉而已，何樂而不為？]
話說得很直，但非常有道理，謝聞星想了想，打下了同意的回復。
當天晚上，觀眾一進他的直播間就開始瘋狂刷屏：[老摸露臉了？今晚又唱歌？]
[這分鐘感覺要被帥到暈厥]
[在封面上看見老公的臉還不敢相信……窒息！]
[氧氣瓶！]
「從今天開始直播都露臉了，攝像頭角度怎麼樣？」
[可以可以，看著很帥！]
[我覺得可以再低一點]
「再低點？」
謝聞星伸手調整了一下攝像頭，在他晃動攝像頭的過程中，有人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衣服。
[摸摸你襯衫好大，露鎖骨了都]
[開攝像頭第一天就賣色，舉報了]
[小露一點可以的！媽媽愛你啊啊啊啊！你就是這條街上最靚的崽！]
謝聞星頓了頓，他低頭注意到鈷藍色的袖口，才意識過來自己一直穿著關鶴的衣服：「這衣服不是我的。」
他不說還好，這句話出來在直播間里簡直掀起了軒然大波，彈幕越說越離譜，謝聞星乾脆跟上了彈幕的玩笑：「對，是金主爸爸的。」
[藍鯨唯一一個直男主播彎了？]
[你說清楚，你為什麼會穿著男人的衣服？]
「怎麼會穿他的衣服？當然是和他一起睡覺了，我自己的衣服不在床邊，」謝聞星邊說邊打開排隊界面：「你難道要我不穿衣服？」
看著彈幕鬼哭狼嚎，謝聞星唇角微微挑。
「睡覺是什麼意思？睡覺不就是那個意思？」
「一晚上多少次……」
「聽不懂，我睡死過去了，」謝聞星越說越覺得好玩，自己都在笑：「對，我就是太累，忍不住睡著了。」
謝聞星還打算騷兩句，一垂眸卻看見了系統提示：
【我摸你一下】進入了直播間。
彈幕依舊在瘋狂開車，尤其是他剛才那句累得睡著了，簡直被改編變成了小故事。謝聞星整個人坐直了看著顯示器，目光里的緊張幾乎化為實質：「都他媽閉嘴，誰再說騷話房管封誰。我靠，剛剛那條綠色彈幕誰發的？超標了，趕緊的，封了封了……」
「這條紫色的，Ban掉Ban掉，你們編故事呢？害不害臊啊我去？」
「還有這個，什麼叫好不好穿……這他媽是誰發的？要不要臉了？還需不需要老子告訴你香不香？」
[報告，剛剛那條好不好穿是你們老闆發的]
[我他媽今晚就要笑出豬叫]
[大概關總還是要臉的]
[摸神看起來要窒息了，誰給他掛個氧氣瓶？]
「你……」謝聞星一口氣憋在喉嚨里不上不下，聲音都小了一個度：「你怎麼跟他們一起開我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草尼瑪，什麼叫秒慫？]
[什麼叫變臉？]
[我……我也不是故意……和他們一起……開你玩笑的嘛……]調侃他的彈幕末尾還跟了個諷刺的QAQ。
謝聞星捏著滑鼠，恨不得自己封掉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偏偏在這時，一堆花花綠綠的彈幕里，謝聞星看見了那個跟自己極為相似的ID：
【我摸你一下】：[扣子扣好]。
下意識的，謝聞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領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