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體育課
播了大半個晚上, 他操縱的刀男點爆對面水晶時, 謝聞星聽見了開門上樓的聲音。
關鶴回來了。
他扭頭看了看門口，而後對著觀眾說：「今天就播到這裡了，謝謝大家。」
[還沒到三個小時你就要下播？]
[剛充了加油包看你直播, 你告訴我你播完了？]
[算了算了, 最近情況特殊，摸神願意播就不錯了]
[老公再見, 照顧好自己]
[摸摸明天見]
謝聞星關掉了設備。
他踢了一腳電腦桌，借力控制電腦椅往房間門口挪去，椅下的滾輪在地上發出一陣輕快動靜, 謝聞星從椅子上轉過身時, 剛好和關鶴目光相對。
對方看著他一系列網癮少年的標準移動姿勢, 給出了評價：「懶。」
謝聞星乾脆順勢往椅子里一躺, 坐沒坐相。他瞟了眼還亮著的顯示屏：「老闆，你怎麼還在給我送人魚啊？」
「一次買了很多，它就會自己送。」
「打賞不應該有上限嗎？」說完這句話謝聞星自己就笑了起來，他像是自言自語：「我都忘了你是誰了。」
「你認不認識郁林深？」
「？」
「她是藍鯨一位高管的侄女，你的事是她一手製造的。」
「聽名字沒印象, 」謝聞星問：「有沒有照片？」
關鶴搖頭：「她很喜歡Flash。EVE的助理說，情人節那天你應該碰見過她, 她是休息室里動過Flash奶茶杯的Showgirl。」
謝聞星推測了一下：「我撞見了她動Flash的杯子、加上我和Flash經常被拉郎配，她……？」
「有些偏激的粉絲佔有慾很強, 都託人讓自己進休息室, 做出這些事也不奇怪。她買通了佳淇幫她偽造聊天記錄, 找了個和你很像的體育生拍攝視頻。她那個叔叔，算是任由她抹黑平台當紅的主播，」關鶴把自己假公濟私的行為說得一本正經：「經過投票以後，他今天就離職了。」
「謝謝，」謝聞星的眼神閃了閃：「如果你不幫我查，這些事情我自己不可能查得到。」
「沒什麼。」
沉默了片刻。
謝聞星道：「真的，麻煩你了。他們爆出酒店日期時，我甚至都慶幸過，幸好那幾天我是和你在一起的。我之前不是礙於面子不開口，我只是…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他說話有些吞吞吐吐的，講話的同時，謝聞星的眼皮慢慢垂了下來。
「看見視頻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麼謝謝你。」他快速瞟了關鶴一眼，見對方一直在認真地聽他說話，突然覺得不好意思，過一會兒才喏囁道：「我甚至沒辦法做什麼事情答謝你，我有的你都有了，好像我……就只能說謝謝了。」
說這話時總是有種莫名的羞恥感，大概是太長時間沒和人掏心掏肺過的關係，尤其這個人還是關鶴。
半天等不到回應，謝聞星心裡越來越沒底，正當他忍不住想看關鶴是什麼反應，一直站著的人忽然慢慢蹲了下來。
現在兩個人的位置變成了謝聞星坐著，關鶴仰頭看他。
如此一來，關鶴輕而易舉發現了他的異樣。
「我還在想，你為什麼說話不看我。」
「……」
「頭也低著，不知道還以為你在認錯。」
「……」
關鶴嗓音裡帶了點兒調侃：「怎麼這種時候就知道害羞了？平時不是挺隨心所欲？」
「你…你想說什麼？」
「終於看我了，」關鶴對上他那雙眼：「我以為你要保持低頭的姿勢一晚上。」
謝聞星實在受不了：「你能不能痛快一點？」
到最後，他聲音里都帶了點啞，像是小獸被逼上了絕路。
他沒想到，自己這句話剛說完，關鶴的手指輕輕點上了他的臉。
拇指劃過他的眼下。
謝聞星像是觸電般僵在了原地，被關鶴碰觸過的地方變得滾燙無比，心裡也有野火燎原。
「有件事你能幫我，」關鶴道：「十二點以前睡覺，把黑眼圈消下去。」
謝聞星愣在了原地。
「我們結婚了，我有責任確保我的伴侶在婚姻期間身體和精神都是健康的。前幾天發生的事情讓你睡不好，我幫你解決了。如果你還是熬夜打英雄聯盟、凌晨四五點開加速器去韓服吃雞，我會斷你的網。」
謝聞星沒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凌晨四五點吃雞？」
他那個時候沒開直播吧？
「猜的，你們主播不都這樣么。」
「……」
關鶴見謝聞星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繼續道：「只斷網還不夠，你是不是要用手機開熱點？那睡前把手機交給我。」
「你怎麼……」這麼管我啊。
又不是小孩子了，這種嚴肅又透著些不可思議的談話就顯得異常親昵，關鶴這麼強勢地要他改變生活習慣，還要管他的手機和電腦，就像是他的長輩。
他從小就沒人管，老爸不管他，壓根沒見過面的老媽不要他，奶奶想讓他乖乖聽話，可謝聞星那時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哪裡是奶奶製得住的？
關鶴不一樣。
關鶴追他那會兒，謝聞星以為對方是溫柔體貼的學長，等把他追到手后關鶴就變了，原本事事順著他的關鶴開始插手他的生活。謝聞星那個時候正值初三，成績爛得一塌糊塗，除了理綜和數學勉強能看，英語和語文他都考過個位數。
不僅如此，他還特別喜歡翹課。每次初三年級惹是生非，被全校通報的名字里一定會有謝聞星，最誇張的是仗著自己個子高，謝聞星有很長一段時間謊報年齡去酒吧駐唱。
因為長相和嗓子好，客人喜歡，老闆居然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他。
和關鶴處對象那天起，混世魔王謝聞星被慢慢拉回了正軌，原因無他，關鶴在這方面簡直是個控制狂，謝聞星不得不邊撓桌子邊背書，左手英語單詞右手文言文，一度被關鶴折磨得死去活來、頭痛欲裂……
某天他想換個新滑板，不得不賺點外快，再去找夜場時，那一片的酒吧都說他未成年，他們不招童工。
直到今天他都還記得跟他關係最好的酒吧老闆意味深長又滿含懼意的眼神，話語之間全是嫌棄他不夠意思：「你怎麼不告訴我，你背後有個活閻王？」
……
等他懷疑是關鶴搞的鬼時，對方用當時全美限量發售的漫威主題滑板收買了他，關鶴送給他的新玩具比他原本想要的滑板貴了十倍不止，國內根本買不到。
那兩年的時間裡，關鶴既是他的戀人，也是他的學長、他的長輩。
這種曖昧中夾雜著引導意味的關係，讓謝聞星在面對關鶴時除了心生喜愛，也有絲絲敬畏、乃至於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現在又要來了？
謝聞星微微咬了咬唇：「你這樣……我還以為我重回初三了。」
關鶴沒接謝聞星的話茬，他眼裡先前那些輕鬆調侃還沒收斂，開口談要求卻不容置疑。
「早上起來吃早餐，不許睡懶覺。」
「可以吃過了，半小時后再去睡回籠覺，但是不能不吃早餐。」
「你要是做不到，手機和電腦都放我房間里。」
「喂。」謝聞星的臉有些熱。
「如果這樣你都能天天通宵，那你以後和我一起睡。」
一起睡？
聽起來還不錯嘛。
耳朵也熱了，謝聞星忍不住嘴欠：「你這樣……我會把持不住的。」
他沒想到，以前他說騷話時態度冷淡的關鶴，這一次卻一反常態笑了笑。
「正好，我也怕我把持不住，你要是也有這種顧慮，就不算我違約了。」
「違約？」
「關於婚姻性-生活那部分，」關鶴見他整個人一下愣住了，心裡更覺得好笑。他故意彎下腰貼著謝聞星的耳側說話，甚至用手指輕輕在他脖子上劃過去：「你覺得是不是該修改一下？」
像是為了應和謝聞星先前那句重回初三，關鶴輕言細語補充了一句：「小學弟？」
「…………」
「就……就這樣了！」
「我不會熬夜了！你不要收我的手機和電腦……還有，操，你也別靠我這麼近！」
謝聞星在地上狠狠一踹，電腦椅往後移動，他說什麼也再不抬頭：「我馬上就洗漱睡覺，你也早點休息吧，就這樣，啊？一切O幾把K？晚安？」
關鶴被他逗得想笑，又怕逗太過了，人要是炸了以後就沒得玩了。
畢竟他還不清楚，謝聞星現在到底是不是真的把那個女孩子放下了。
他只能慢慢來，一點一點讓這隻他喜歡的小獸走進陷阱。等謝聞星冷靜下來想想，就能想到，他今晚上的所作所為就是在撩他。
不知道沒關係，知道了更好。
就像六年前一樣。獵人和獵物會彼此試探，最終跨越過那條安全線。
*
六年前。
有一學期，謝聞星和關鶴的體育課時間恰好重合。
剛打完球的少年風風火火踹開教室門，一兩個坐在教室里學習的學霸抬起頭，其中有個女生在略微詫異后，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
眼神卻又略帶羞澀地閃了閃。
「小謝哥，你剛才那個蓋帽——操了，那是真的帥。」
「謝聞星你這麼打球不怕傷手的？江曜上次也玩這一手，第二天就醫院骨科走一遭了。」
男生們圍著一個人，嘰嘰喳喳，七嘴八舌。
被他們包圍的少年漫不經心回答：「傷手？不存在的。我們曜總那是技術不到位，我可能犯菜比犯的錯誤？」
一片哄堂大笑。
被謝聞星調侃的男生也不生氣，跟著大家笑罵他臭不要臉。謝聞星那個時候成績雖然爛，架不住皮相好，加上能說擅道、會唱歌會打球，在男生女生中都頗受歡迎。
青春期里一個男孩最亮眼的特質，他都有。
謝聞星往自己的課桌看了眼，還沒走過去，就發現那上面放了瓶水。
常溫的。
旁邊的男生也看見了：「都一個月了，送水那位樂此不疲啊。」
「送你水的是學姐還是學妹？」
「都不是。」
「那就是同級的了？」
「不是，」謝聞星邊說邊擰開水，後來自己都覺得有趣，忍不住感慨：「挺貼心啊……」
男生們沖他狂翻白眼：「知道貼心你還說出來？秀個屁啊秀，你是不是討打？」
謝聞星沒理會。
微涼的礦泉水流入喉嚨，沒有冰水的刺激傷身，在燥熱的夏天卻同樣有撫慰人心的力量。
就是那個時候，謝聞星忽然覺得：
高年級那個成績相貌背景樣樣好的學長，似乎還挺體貼，每一次都恰好在他回教室前放好水。
要是和他處對象，好像也還不錯？
同性戀……聽起來很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