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刀劍現世
希望之峰舊校舍, 校長室。
一片安靜。
「唔噗噗噗噗, 」壓低聲線發出與負責代言的機器人玩偶如出一轍的笑聲,黑白熊形象的真身翹著腿坐在辦公桌上, 她把玩著一本電子學生手冊, 「沒想到來一趟居然給了我這麼大的驚喜。」
「不愧是水落前輩。」
她餘光瞄向屏幕上的郵件, 真心實意地讚歎道。
「我居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盯上的——不不, 所以姐姐那天可能感覺得沒錯?嘛,雖說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但是,最開始果然沒看錯水落前輩, 要是這真的做到了的話——」
「自己精心策劃的計劃全部付之東流……」江之島盾子的語氣陶醉, 「該是怎樣的令人DOKIDOKI的絕望啊!」
「——可惜, 」她低下聲音, 「就晚了那麼一點點。」
在她身後, 正一動不動被戰刃骸用手|槍指著的霧切仁臉色青白交加,他的視線倒沒看向槍口,而是在不斷往下飄,像是試圖在隔著辦公桌去確認什麼。
「只要你動一下。」
戰刃骸當然瞧出他的意圖, 傭兵冰冷地警告道:「我就殺了她。」
「明明察覺到不對禁止她查下去了, 明明威脅她只要做出一點危險的舉動就開除,結果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江之島盾子閑來無事地擺弄著染成鮮紅的指甲,「霧切校長真的有保護好自己最最擔心的女兒嗎?」
她從桌上跳下走過去, 彎腰從被打昏的霧切響子兜里摸出一本黑皮的小冊子, 隨意翻了兩頁。
誰都沒注意到的地方, 屏幕邊角的紅光一閃而過。
「這邊也是只差一點點,」盾子遺憾地搖搖頭,「霧切同學已經非常接近真相了,栽倒在成功前一步真是讓人絕望。」
「遺憾,實在是太遺憾了。這兩個人無論是誰,只要能稍微早一些揭開真相,外面的世界現在都不會變得這麼一團糟。」
霧切仁沒有理會她身為始作俑者還倒打一耙的做法,他開口,「你真的覺得他們什麼事都會遵照你的吩咐來?」
他本想轉移江之島盾子的注意力,卻不料她滿不在乎地一聳肩。
「誰知道呢。」她無所謂道,「那七十多個犯罪團伙,未必人人和我想的一樣。不過恐怖活動又不需要理由,只要大家的目的都是讓這個世界陷入絕望,互相利用一下又有什麼關係——就和那個男人一樣。」
她沒有點明,然而霧切仁也不言而喻地明白了她說的是誰。
神座出流。
希望之峰一手創造出的「希望」。
「再說也不是沒有和我思想相同的人存在,他們應該已經在行動了吧。」
一揚手將偵探筆記丟到一邊,盾子冷笑道:「『江之島盾子』只是個符號,是他們向世界散播絕望的象徵。而我留在這裡,當然是為了下一步計劃。」
霧切仁:「你要做什麼?!」
「唔噗噗噗,明明是自己親手釘好的避難所,一覺醒來卻在所有人眼中變成了□□他們的牢房,會發生什麼事呢?」
一腳邁出門口,江之島盾子咧開嘴,「不用擔心,我一時半會兒還沒打算殺了霧切同學。只是想抹掉大家的記憶,再向全世界直播這場殺人遊戲而已。」
「不過,不管發生什麼,都跟霧切校長沒關係了。」
她側過頭。
「——永別了,校長先生。」
*
燈光一片大亮的活動教室中鴉雀無聲。
「你說什麼,」同攝影部的志田學姐剛剛撕了外套幫受傷的女生止血,聞言皺眉道,「反擊?」
「嗯。」
水落時江又往窗邊望了一眼。
「根據我剛才的觀察,加上還在直升機里的幾個,大約一共有四十人。」
「四十個持槍暴徒,哪邊佔優一目了然。但是,現在為了搜尋躲在各個教室里的學生們,他們也是分開行動的。」
「五人一組。」
她側耳聽著門外的動靜,「對手無寸鐵的學生而言,這樣完全夠用了。如果只是這個人數,我們未必沒有勝算。」
「說勝算……」
松沢部長不甚贊同道:「他們手上有槍啊。」
「可除了這麼做也沒有別的方法了,」時江道,「聽。」
眾人都隨著她的話屏住呼吸,果然聽見從走廊遠處有微弱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的還有一下下的踹門聲——毫無疑問,這是那群戴著詭異黑白熊頭套的傢伙正在挨門搜查躲在裡面的學生。
值得慶幸的是前面的教室似乎還沒有人在,但要搜到他們這裡只是時間問題了。
眼下只剩破釜沉舟一條路。
「相信我。」
水落時江閉了閉眼,最後這麼開了口:「我有辦法讓大家都活下來。」
又是個沒有人的空教室,透過被蒙得朦朦朧朧的熊眼,男人看不見半點人影,他收回槍口,將目標轉向了下一間。幾人經過窗戶時,一片黑漆漆的室內看不清其中景象,男人沒說話,只是用槍托捅了捅同夥,示意對方也來看這間和亮堂得如同白晝的走廊截然不符的教室。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學生們用來掩耳盜鈴的小把戲。
所以男人也壓根沒留意到門扉虛掩的小縫,他所做的只是又一次抬起腳,猛地踹開擋在眼前的沉重木門。
他這一腳用的力道不小,在木板上都裂開了幾道紋路,可在門扇轟然洞開的同時,有什麼架在上面的東西也「哐當」摔了下來。
「什——」
一個詞都還沒來得及說完,桌角重重斜著砸在他腦袋的黑白熊頭套上。即便有頭套當了下緩衝,身高馬大的男人還是被課桌砸得趔趄一步,還不等他從頭暈目眩中回過神來,迎胸撞來的椅子讓他整個人都登時向後飛去。
男人掙扎著想從地上站起,他身後的幾個同夥見勢不對就端起槍想往教室里掃射,可偏偏在這時候,「咔噠」一聲,所有人都眼前一黑。
習慣了光亮的眼睛在猛地進入黑暗時自然是一團抓瞎,舉著槍的幾人沒頭蒼蠅似的面面相覷摸不著方向,其中一人的肩膀歪打正著地撞到了門框,與此同時,有誰的聲音輕快地從上方響了起來。
「我在上面哦。」
「……?!」
同夥悚然一驚,他正欲抬頭,一隻獨齒木屐就輕飄飄踏在了他的肩膀上。和這輕鬆的語調相反,來人下手毫不猶豫。短刀的刀背一經擊打在他的後頸,他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鞍馬山的小天狗滿意落下,「抓到你了。」
一言未發的小夜左文字動作同樣利落,男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就倒了地。山姥切國廣安靜地收刀入鞘,一向對槍炮沒什麼好感的加州清光踢了踢腳邊的MP5。
白虎嘶吼一聲按倒最後一人,五虎退捏著刀柄低聲說:「要是弄痛了請告訴我,我、我會下手輕點的。」
話音未落,他手裡的短刀狠狠往下一敲。
水落時江:「……」
這樣已經根本告訴不了了吧!
「主人!」愛染國俊跑過來,「我按照你吩咐切斷電源了——哦哦,你們這邊已經順利結束了?」
「主公大人。」
今劍也一臉擔心地湊近,「我聞到有血,主公大人受傷了嗎?」
一活動教室的學生打從中途就熄了燈,早就適應了黑暗,這會兒看著突兀出現的這些人,又是疑惑不解又是仍有些心有餘悸的恐懼。
桃井:「……主人?」
還舉著椅子的青峰:「主公大人?」
水落時江甚至還聽見有幾個女生小小地驚呼一聲,顯然認出了她們熟悉的面孔。
「來不及解釋了,」她胡亂搖搖頭,「現在先聽我的。」
「還活著的人大致都逃進了這相鄰的兩棟樓。」
時間有限,時江語速飛快地分配下任務。
「葯研帶人去1號樓的一到三層,四層以上——鯰尾骨喰,交給你們幾個了。這三層,前田平野你們再小心看看有沒有什麼漏網之魚,這些人綁起來,我要知道他們的幕後主使和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再往上就由博多信濃他們負責。」審神者緩過一口氣,「聽著,對方遠程佔優,我們就得避開和他們正面交鋒,儘可能和剛才一樣打個出其不意,明白了嗎?——我不希望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
「了解了解。」
加州清光笑著應聲,「主人也是,果然還是留點人手在身邊以防萬一吧?」
「嗯,留下些人在這裡保護他們也是好事。」時江瞟了眼身後的人群,「以及,剩下的人,我還有任務給你們。」
*
直升機上的駕駛員有一搭沒一搭用指節碰著操作盤,像他們這樣的職位自然不可能像別人那樣戴著頭套。他不耐煩地往教學樓那邊看,心想血洗一所學校哪用得著這麼長時間。
冰冷的刀鋒就是在這個時候貼上了他的頸動脈。
男人的後背驀地被冷汗打濕,他艱難地吞咽一下,意識到自己居然完全沒發現對方是什麼時候進了機艙。
「不要動喔。」
少女般甜甜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現在還不想亂來呢。」
不遠處的另一架直升機中,相似的一幕同樣在上演。
「別耍花招,」脅差壓低聲音,藍眸中泛著幽幽的光,「偷襲和暗殺都是我的長項,現在,老老實實跟我走。」
*
加上幾個被押過來的飛行員,幾十個人林林總總地綁成了一大串土豆。
「現在安全了。」
水落時江站在走廊里,開口道:「用不著再藏了,都出來吧。」
最初沒人應聲,好一會兒過去,終於有誰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可能是因為什麼都沒發生,像是想確認這寧靜是真是假,零星幾間教室、辦公室接二連三地開了門。
人頭在門口攢動,看見走廊里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不少人頓時鬆了口氣。
「那、那個,」有一個女生小心翼翼地問,「真安全了嗎?」
「當然。」
時江安撫性地笑了下,她點點頭。
「那些傢伙全被抓起來綁在那邊的體育館里了。」
直到這時,學生們才真的放下心來。有女生在細微地啜泣,念叨著「太好了」。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之後,」男生身上的制服看上去和她同級,他死命地揪著自己的頭髮,「之後應該怎麼辦?!明明說好了會有人來救我們,但是等來的都是什麼!」
走廊里一片啞然,眾人臉上是或多或少的后怕,誰都沒忘了子彈掃過頭頂的恐懼——就在幾個小時以前,他們還是普普通通坐在教室上課的學生。
「之後?」水落時江嘆口氣,平靜地回答,「繼續活下去。」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男生崩潰道。
「普通人怎麼可能對抗那種程度的傢伙啊,外面的人死了那麼多,學校的大家也……電視上不是說了嗎,以後還會有比這要絕望得多的事發生——」
「所以呢?」時江驀地打斷了他的話。
男生被她反問得一愣,「誒?」
「普通人又怎麼了?每個人都有自己能做到的事,你覺得自己十六年的人生一文不值嗎?」她眯起眼,「那種你們連面都沒見過的傢伙的幾句鬼話可信度又有多少?」
「就算它說的是真的,我們能做的,」水落時江深吸一口氣,餘光看向樓下已經凝成暗色的血跡,「也只有背著死者的份一起活下去。」
她轉身往樓梯走去,已經有人意識到什麼,匆忙喊住了她。
「水落同學!」
時江回過頭,發現是一名平時偶爾會在走廊里遇見的女生,兩人充其量不過是打個照面能互相叫得出名字的關係。
此時此刻,她緊張地望著她,「水落同學……要去做什麼?」
「做什麼?」
水落時江笑了一聲,再抬眼時,一貫溫和的眉眼裡極其罕見地徹底冷下來,「當然是和他們口中的『絕望』宣戰了。」
每一筆賬,她都要徹底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