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螢火

  義大利, 米蘭。


  下午四點。


  「哎——」


  突如其來的暴雨使得天氣轉寒,壁爐里燃著的火炭燒得通紅,搖曳出的火苗足以蘊熱了周遭的空氣。赤足踩在沙發坐墊上的少女一反常態地沒有紮起雙馬尾,而是將粉發全部束在了腦後。


  為期一周的野營中止回來就得到這麼個消息,她枕著扶手, 話筒隨意靠在耳邊, 拖長了腔調。


  「失敗了?」


  「是。」戰刃骸冷酷的聲音在對上妹妹時不自覺柔軟下來, 「派去的人在行動前就被發現了,所以按照原定安排, 讓他服毒自盡了。」


  她沒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動靜, 奇怪地問:「小盾子不驚訝嗎?」


  「殘念姐果然是殘念姐。」


  江之島盾子用一副厭棄的語氣抱怨道。


  「他從一開始看上去就不像靠得住的人啊。」


  隨手從桌上的盒子里抄起支飛鏢,金屬在火光下映照出的尖銳鋒芒鋒利到了幾乎可以當做是兇器的程度。她滿不在乎地讓飛鏢在指間旋轉, 看上去完全不擔心可能會划傷手指或是蹭掉剛塗好的鮮紅甲油。


  「嘛, 那傢伙的心理素質太差了,失敗也在情理之中。」盾子哼了聲,「八成是什麼小動作跟微表情暴露了, 不過反正也只是隨便做做,有聽話地自殺就好。」


  「然後呢, 你說IP也流出了?」


  「沒錯,」戰刃骸肯定道, 「被調查出的是小盾子在旅店時的地址, 但那邊也解決了, 警察找不出什麼線索。」


  「誰查的?」


  「霧切響子和五月雨結。」


  江之島盾子正虛晃著的飛鏢一停。


  「霧切響子……」她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想起什麼似的「啊」了聲, 「明年就會成為我可愛的同班同學之一吧,這還真是——」


  她手向前拋出。


  狠狠扎在標靶上的飛鏢尾端顫了顫,扎進了足有一半的尖端穩當地處在了紅色的靶心正中。


  「讓人對接下來的學園生活心生期待呢。」


  「對了,」江之島盾子問,「前輩的資料全部拿到了嗎?」


  「是,小盾子還要做什麼嗎?」


  「唔……」


  江之島捏著下巴想了會兒,「暫時放放。」


  「我未來同學們的資料呢?他們的家人調查得怎麼樣了?」


  她與戰刃骸兩姐妹都是由學園評議委員推薦入學,有這層關係在,想打聽前一期的前輩和同期的新生不是什麼難事。


  比如「超高校級的貴公子」十神白夜、「超高校級的偵探」霧切響子,再比如「超高校級的程序員」不二咲千尋,每一期都會有的「幸運」倒是因為不到時間,還沒有從這一屆國中畢業生中抽選出來。


  「全部完成。」


  得到戰刃骸這個答案,江之島盾子滿意地挑挑眉。


  「姐姐有時候還是很靠得住的嘛。」


  作為一個無可救藥的妹控,戰刃骸聞言立時紅了臉,「小、小盾子……」


  電話另一頭,盾子全沒理會她的沉醉,自顧自又拿起支飛鏢,看也不看地一扔,標尖便幾乎與上一支重合在一點。


  「這回算是給親愛的水落前輩一點小小的贈禮。」


  她壓低聲音,推了下鼻樑上架著的平光鏡。


  「大動作暫時用不著,等我交換結束回國再說。事情太簡單結束可就沒意思了,而且如果影響到我入學,那真是超——讓人喪氣的。」


  畢竟,想讓世界陷入絕望,彙集了人類希望的希望之峰才是最棒的舞台啊。


  *

  時差七個小時的日本東京,此時正值深夜。


  「麻煩停在這裡就好。」


  水落時江將錢遞過去,「您辛苦了。」


  「不不,多謝光顧。」司機大叔笑得和善,看他們兩個都是未成年,又不由多問一句,「當我多嘴,不過你們這時間跑這來幹什麼,電車都停班了,一會兒怎麼回去?」


  「因為這裡……」


  她悄悄使了個眼色,見明顯也聽說過的司機大叔露出些瞭然的神色后,「所以想帶——」


  她飛快地幫螢丸安插了個身份。


  「帶我弟弟來看看。」


  「至於怎麼回去……」


  時江想的是之後往正路上走走,應該還能等到計程車,但見司機大叔明顯還有話說。


  「不如我在這裡等你們。」他笑道,「放心,夜裡能接的活也不多,就當我是開著空車等拉客人,這段時間不收你們錢,一會兒看完直接送你們回去。」


  「這位大叔還真是好人呢。」


  下車往山坡邊走時,螢丸悄聲說。


  「是啊,」時江點點頭,心裡想的是一會兒如果把等待期間的錢補上對方會不會接受,「現世有很多人都是很熱心的。」


  「換句話說……我們要守護的也是這樣的歷史。」


  水落時江聞言,望見那瑩綠色雙眸中的認真神色時不由一怔。


  也是,她想,雖然看起來是孩子的模樣,到底是經過了漫長歲月的刀劍,對自己需要面對和承擔的都有一定的覺悟。


  「不過——」


  螢丸困惑道。


  「主人帶我來這裡,」他想起她跟司機的話,「是要讓我看什麼?」


  「過來就知道了。」


  已經走到山坡邊沿的時江回頭招手,「來來來。」


  等螢丸走近,她關掉了手機上的手電筒功能。


  與此同時,水落時江清楚地聽見身邊的銀髮少年輕輕叫出了聲。


  山坡下,流水潺潺。


  小河清淺,只是在夜色籠罩下看著深了些。河邊的草葉在微風吹拂下沙沙作響,驚動了正棲在其上的點點螢光。


  那螢光近乎在草地上又連出一條斷斷續續的細長光河。


  「聽說別的審神者能自由改換本丸的時節,」水落時江聳聳肩,「可惜我的靈力還沒法做到那程度。」


  「所以只好在現世找了。」


  她笑笑。


  「打聽了幾天,市區附近也只有這裡會在這種季節聚集了這麼多螢火蟲。考慮到螢丸名字的由來,我在想這樣的環境是不是合適,如果你覺得不——」


  「不,很好。」


  螢丸搶白,比起依舊軟軟的語調,雙眼中的流光溢彩更能體現出他此刻的急切。


  「好漂亮……」他喃喃道。


  這樣看起來不還更像個孩子嘛,水落時江偏過頭,忍俊不禁地想。


  在岸邊消磨了不少時間,等再回到路上,的士果真還在那裡等著。司機還記得原先的地址,原路返回后,他執意沒收時江想多給的錢。


  「財務自由以後頭一次想多給人家點回報就慘遭拒絕……」


  她望著開走的計程車嘆氣,旁邊的螢丸笑了兩聲。


  考慮到先前下樓梯的艱難,水落時江終於對大太刀那可怕的夜晚偵查有了點概念,等確定街上沒什麼人時,她在門口發動了結界。短短不到幾分鐘后,原地消失的人再次出現,只不過這次只剩了她一個。


  她靜悄悄地推門進去。


  窗中映入的月光在地上拉扯出另一道影子,時江低聲問:「一切正常?」


  薩瓦林默默點頭。


  見它眼神哀怨,水落時江一樂,從兜里摸出包東西就丟了過去。


  還沒等落地,柴犬一口咬住那一小袋肉乾,樂呵呵地回到窩裡開吃。


  這邊,時江躡手躡腳地上了樓。


  走廊很安靜,她站在正中,忽然五味陳雜。


  未來將會發生什麼、她將面臨什麼,直到現在,她都還沒個概念。


  如果,只是說如果,每一天都能像這樣就好了。


  *

  照片上籠著一層夜色。


  銀髮少年單膝跪在稀疏的草叢間,尾擺圓圓的斗篷墜在身後。圓潤的臉頰看上去分外可愛,眼中和嘴角一眼能瞧出的驚喜也讓他的綠瞳閃閃發亮。


  他伸出的食指上,停著瑩瑩的一點。


  螢火蟲修復刀身的傳說不是虛言,附近幾根草葉上的螢火也沒因他的闖入而驚動半分。螢光安靜地明滅,將少年的側臉都映在了柔和的光芒下。


  【我!我看到了天使!!!】


  【好可愛好可愛可愛到尖叫!】


  【神啊他真的究極無敵可愛了(快把這個語無倫次的人拖走】


  【這個正太他有那——————么好看!(胡亂比劃)等等螢火蟲真的假的?這個季節真的有螢火蟲嗎螢火蟲還這麼聽話是怎麼做到的?!】


  【有螢火蟲吧……我們這邊好像有,怎麼說也是快到夏天了嘛】


  【坐標北海道的暴風哭泣】


  【不想管那麼多隻想舔屏orz】


  【可愛到犯規嗚嗚嗚嗚嗚這一定是天使下凡了】


  【正太大法好好好好好】


  【忍不住露出了怪阿姨一樣的微笑……同事已經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了TAT】


  【同樣姨母笑的我懂你,我幹嘛要上班時間刷推!!】


  【來吧我幫推主說了,形象損失費是不可能賠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賠的】


  水落時江沒忍住。


  「主人在笑什麼?」


  獅子王好奇道,她立刻收斂起笑容。


  「不不,沒什麼。」時江掩飾住,放下手機看回鍛造爐,「這回應該到時間了吧?」


  她掐著時間回來看,結果提早了那麼一點,今天輪值近侍的獅子王也乾脆跟著一起等了。眼瞅著倒計時一分一秒終於歸零,水落時江取出了鍛造好的刀劍。


  從時間和長度,這都是大太刀無疑,只是不知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一振。


  「諾亞?」


  AI早跟她培養出了相當的默契,見狀笑著給出了肯定的話語。


  櫻花散落,比起她想聽到的名字,水落時江先聞見的還是一股脂粉的香氣。


  「你好!」


  身材高大的大太刀笑得艷麗。


  「我是美人次郎哦!~」


  水落時江:……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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