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魔界養妖狐（45）
殘月西斜, 濃厚的烏雲將其遮擋，夜風涼薄。
原本熱鬧喧囂的花柳街徹底成了煉獄，四周都是斷瓦殘木, 屍山火海, 怪物肆虐，不斷有人痛苦哀泣, 更多的人絕望地無助奔逃。
家臣老頭隔著一條火線看著另一邊的慘狀，嚇得額頭不斷冒汗。他喉頭乾澀但還是努力強撐著不斷遊說許諾，給他許下種種好處，聲稱只要他們肯出手幫忙解決眼前這一切麻煩, 他立刻便會稟報家督將他們奉為上賓, 從此以後享盡榮華富貴。
奧野耳聽得那些自己費勁頭腦也沒能拿到手的承諾，被對方不要錢似的往外送, 心中既妒且恨。
「白子，還要多久？」他忍不住催促道，已迫不及待想要讓他們感受到悔恨。
白子和紅子雙手交握, 為了不引人注意她們只將作為媒介的摺扇和花傘彼此抓握在手中, 幸虧前後都是明亮的火焰, 掩去了使用能力時淡淡的光芒。
上方的召喚黑洞悄無聲息地再次打開，白子眉頭緊蹙，雙眼雖閉著卻能看到她的眼珠子在快速地運動，正在拚命地感知著什麼。
「這次打開的空間……很熟悉……」她喃喃地說著。
奧野心念一動, 低聲問道：「是四年前的那隻嗎？」
白子心知他問的是不是當年她剛覺醒時無意識召喚的那隻強大妖怪, 她心中不是很確定, 只能再度加強感知。紅子的能力透過共同抓握的花傘源源不斷地傳輸給她，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彷彿穿越了上方的黑洞，看到一片遼闊無垠的密林，以及密林上空高掛的血月。
*
魔界。
愚者森林，極惡盜賊團基地。
黃泉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今天對戰的那隻金角大妖是准A級強者，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好不容易將對方殺死，自己也去了快半條命，回來後果然被藏馬一頓痛罵，而且還不給他治療的藥草。
黃泉渾身的傷口痛得難受，越發地想念許諾還在的時候了，結果不想還好，一開始想許諾，他不但身上，連心口處都也陣陣抽疼起來……
「啊——」
他煩躁地低吼一聲，索性起身不打算再睡了。踏著月光來到許諾待過的山洞，裡面所有的東西都維持著對方離開前的模樣，絲毫未變，就彷彿這山洞的主人隨時都會回來一般。
黃泉站在洞口呆怔了一會，才慢慢走進去，他小心不弄髒地上鋪著的白絨虎皮……這還是他去為他獵的呢……來到山洞最裡面的儲物箱，打開它，將今天從那隻金角大妖頭上拔下的金色獨角丟了進去。
這箱子開始是許諾用來放置從盜賊團帶回的勝利品里挑出的感興趣物品的，後來黃泉四處挑戰強者，每次挑戰成功后他都會從對方屍身上取下一塊特殊的部分用來向許諾和藏馬炫耀。東西多了以後他嫌亂七八糟的麻煩，就耍賴地全丟給了許諾，許諾便一起放到了這個箱子里，反正那些盜來的物品里也有不少例如「窟盧塔族火紅眼」之類的詭異珍寶。
半人多高的巨大儲物箱已經裝了一多半，黃泉現在也沒其它事可做，索性一個個翻看起來。
「半夜不睡，跑這裡來折騰什麼？」
熟悉的清冷嗓音在身後響起。
黃泉頭也不回，說：「和你一樣，想許諾想得睡不著。」
過了好一會都沒等來預想中的訓斥，黃泉這才有些后怕了，悄悄回頭想看看小夥伴是不是被他氣跑了，就看到藏馬一直沉默地看著那張白絨虎皮。
「以前許諾很喜歡躺在那上面休息。」
察覺到他的窺視，藏馬收回視線對他道，甚至還少見地對著他笑了笑。
黃泉心中越發惴惴，小心地問：「你不生氣嗎？」
「生什麼氣？」藏馬反問。
「我跟你頂嘴……」
「不算頂嘴，因為這次你說的是事實。」藏馬淡淡道。
他確實是想許諾想得睡不著，否則也不會如黃泉這般同樣深夜來到這裡，睹物思人。
兩人間一時沉默了下來。
片刻后，藏馬為了打破這份沉默也走到了黃泉身邊，問：「這些都是你這麼多年來的戰利品？居然累積這麼多了。」
說到這個話題黃泉總算稍微精神些了，他得意地道：「很厲害吧？」
藏馬翻看了一會，大部分他都有印象，因為以前許諾還在時，黃泉每一個都會向他們炫耀很久。
許諾離開后，黃泉越級挑戰大妖的頻率明顯減少，卻不是他有所顧慮，而是自己有在刻意減緩每次對他的治療，這樣他養傷的時間才會長一些，作死的次數也能少一些。不過自那之後，或許是害怕被罵，黃泉仍有收集大妖屍身部分的習慣，卻不會再向他炫耀，而是偷偷地繼續放進這個箱子里。
「黃泉，」看著那些多出來的陌生的「戰利品」，藏馬嘆了口氣，決定坦陳公布地與他交流一次，「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想讓你去繼續挑戰強者，並不是在阻攔你變強。」
「正相反，我比誰都迫切期待著你能成為魔界頂端的強者，因為這是只有有著無限潛力的你才能辦到的事。但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不會讓那些魯莽的行徑提前毀了你自己……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藏馬說到一半卻發現他難得想要苦口婆心勸說的同伴正兩眼發直不知盯著什麼發獃，這下是真火了。
「黃泉！」
黑色的妖狐一個機靈，回過神來，卻問：「你有沒有聽見女人的聲音？」
「這裡哪來的女人！」
「不對，真的有，一直念叨著什麼……好像就是從這個箱子里發出來的。」
黃泉幾乎將半個身體埋進儲物箱，翻騰了一會，找出了一個巴掌大的不規則形灰色岩石一樣的物體。
「這是什麼？」藏馬問。
「呃，幾年前殺的一隻大妖的魔核。奇怪，怎麼會突然發出女人的聲音呢。」黃泉嘟囔著，好奇地將它貼在了耳邊。
*
「白子，還沒好嗎？」奧野再一次催促。
白子鼻尖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找、找到了……就是這個熟悉的妖力本源……我正在努力召喚，可是『他』一直沒回應我……」
這時已經有周圍同樣被困的花柳街打手發現了他們的異狀，其中一人快速奔向前方的家臣老頭，顯然是要去彙報的。
奧野焦急無比，白子的召喚如果被打斷，他們今晚就真的再無活路了！
「紅子，幫幫她，竭盡你的全力！」奧野命令道。
白子的意識仍飄蕩在魔界的上空，但是巨大的空間排斥令她就像困在流沙里的魚，不僅行動艱難就連呼吸也做不到，儘管如此她仍一直努力著嘗試與下方那極其微弱的熟悉的妖力建立聯繫。
忽然一股暖流從與姐姐交握的手中傳來，周邊的阻礙瞬間減緩了大半，白子立刻舒暢地長吸一口氣。她心知這是紅子在幫她，然而這種強度的增幅，紅子必然也是支撐不了多久的，白子不敢拖延，立刻再次加大感知。
她感覺到自己一下子被拖進了某處，她的上方有一團巨大的模糊的能量源，遠比遺留在她記憶深處的那熟悉的妖力更加強大，她一時茫然了起來，這個，到底是不是她曾經召喚過的那隻大妖？
『白子，快點！你在做什麼？我們沒時間了！』
奧野的催促隔著空間時遠時近地傳來，而上方，那團能量源的本體也幾乎在同時問。
『是你在說話？』
『是我。拜託，請幫助我。』白子喃喃道。
『幫你什麼？』
『接受我的召喚，幫我剷除想要殺我們的壞人。』
『召喚？你在那裡？』
白子說出了他們現在所在的城池。
那能量源卻道：『沒聽過的名字。藏馬，你知道這是哪嗎？』
藏馬？白子越發茫然。
*
「別玩了！」藏馬的語氣極其嚴肅。
從剛才起不用黃泉再解釋什麼，他也能同樣聽到那個魔核里有女性的聲音在呼喚，而之後黃泉與她對話時透露出的那些信息，特別是「召喚」二字，令他立刻產生了戒備。
藏馬想從黃泉手裡奪過魔核扔掉，卻被躲了開去。
「別急嘛，你也聽出來了吧？這裡面的女人很有可能是異界那邊的，就是不知道是靈界還是人界？她在用這種方式求助，那她面對的敵人一定非常的強……異界的強者啊……」
黃泉的雙眼裡迸發出好戰的狂熱，藏馬一見他這樣，就開始反射性地頭疼。
「別一聽到敵人就腦熱！用你那笨瓜腦袋想一想，那裡是異界，你就不怕去了再也回不來嗎？！」
「再也回不來」這句話就像兜頭冰水一般，黃泉總算清醒了些，他抓著魔核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決定放回箱子里去。
「你說的對，去了回不來怎麼辦，那就真的再也見不到許諾了。」他惋惜地道，一邊準備將魔核丟回去。
就在這時，他拿著魔核的手感受到一股灼熱，隨即他頭頂的正上方一個黑洞突然打開，巨大的吸力將他抽離地面。黃泉的反應也極快，立刻就要將魔核扔掉，發現做不到后便大喝一聲運氣妖力強制將其捏碎。但是吸力卻依然不受影響，眼見他就要被吸進那上方的黑洞，藏馬終於出手，無數藤蔓從他的銀色長發里急速暴漲，飛快纏上同伴的身體想要將他拉回。
就在兩方力量拉鋸時，突然一聲凄厲的女性慘叫聲在他們周邊的空氣里炸開！
伴隨著這一聲慘叫，那黑洞竟然瞬間擴至兩倍，並如同一張巨口般直接將黃泉整個吞下，之後立刻便消失不見。
*
黃泉原本也在同藏馬一起努力對抗那吸力，誰知眼前突然一暗，吸力也沒了，原本騰空的他忽然雙腳就觸到了實地。周邊的空氣從魔界的清冷瞬間轉為了帶著火焰的熱浪，他環顧四周，頓時勃然大怒。
「王八蛋啊！我才不要被召喚，快讓我回去！」
黃泉無視周邊屍山火海怪物肆虐的熱鬧，只憑著那還殘存的一線聯繫，雙眼凶厲地筆直盯住了不遠處人群里的白衣女人，大踏步地就要走上前去。
忽然他的腳步一頓，這火焰里的妖力怎麼這麼熟悉……他猛地扭頭看向另一邊，熊熊燃燒火光中那個更加熟悉的身影，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脖頸發出了「啪」地一聲，黃泉卻沒空在意，只是不可思議地結巴地問：「許、許諾？」
「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