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哀戚成老
【我就是傳說中玉樹臨風英俊瀟洒的防盜章別說話吻我!】
瑤山與盧文棟相識這些天, 二人由原本的泛泛之交,也成了可以說兩句交心話的朋友。盧文棟到底是個年輕人,平日都在門派修行。因為天資夠高, 受盡門派內的寵愛。不曾經歷太多不平事。對什麼事都有一股意氣。
初入人世就遭逢這樣的大事, 對天界頗有些嚴厲, 而且這個嚴厲還是來自自己長輩的作風頗有微詞。人不免偏激起來。他自得知瑤山兩個小侍童的遭遇,便也心憐瑤山被上界如此逼迫。
言辭之間,是頗為自己和瑤山的經歷感到不平不忿。而對柔聲安慰,願意聽他說話的瑤山更是拉做了同盟, 好感大增。少年心性就是這樣, 好與壞都分得太清楚, 若是碰到一個陣營的就愈發願意與之緊密聯繫。
發現盧文棟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瑤山心中倒也明白。想打自己所思之事,便想如果他真是可靠之人,如此相處下去倒也無妨。
於是瑤山給了盧文棟一個安撫的笑容, 才轉回身來。
亓涯一直留意著瑤山的神態動作, 見他與那盧文棟眼神來回, 皆都脈脈溫情, 忍不住連呼吸都有些凝重阻滯起來。
「殿下?」瑤山察覺到身旁人氣息的變化,不知道他怎麼了。客氣地問了一句:「可是有身體不適之處?」
跟在後面的燈草一聽, 忙上前:「殿下若有不適, 可寬坐, 下官可做診治。」
「不曾有不適, 」亓涯抬手示意不必, 又說:「醫仙診斷需安神定志,我們不便打擾。等會兒,就在外面守候吧。」
燈草剛想說沒關係,結果就接到了亓涯遞過來的眼神,立刻改口:「是,麻煩殿下和侍主在外等候。」
瑤山本來覺得茱萸和青麻恢復得不錯,聽他們這麼一說,又彷彿很嚴重。不過謹慎一點也並不是壞事,便說好。
等入了后府洞天,燈草見到眼前景象,凈水萌芳草,虹光育良蔭,輕靈之氣遍布周天,不由大嘆一聲:「好一處寶地!」
瑤山謝過,說:「還請仙官診治,在下不打擾,在外等候。」
燈草心道:應該是我不打擾你們。殿下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才能出去啊。這地方確實是好,我啊,只管在這裡待上小半個時辰吧。
瑤山與亓涯退回后府,著禮落座。沒了正事之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那是相當尷尬。瑤山總不能和亓涯仙君說:那個,我不想和你歷劫,決定去下界相個親,找個心上人回來。要不,您也去物色一下新人選?
會被他誤會成我是在挑釁吧,瑤山仰著頭滿腦子胡思亂想。
就在瑤山神遊周天好幾個來回,實在有點坐不住,思量著要不要去後面看看情況時,亓涯仙君開口了。
他說:「封仙大典上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瑤山:「啊?」
「那名玄門宗的弟子身體受到極大的衝擊之力破裂,可以確定有魔物寄生。只是他的體表也有魔氣侵蝕,還有蛇毒,這一點實在可疑。將那名弟子救活,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瑤山:「……」
空氣之中靜了一瞬,瑤山眨了眨眼睛,小聲問:「殿下剛才是在和我解釋……」
「是,」亓涯毫不猶豫地承認了,「我並非如方才那名玄門宗弟子所說,誣陷無辜仙人。」
瑤山抬起手捂住嘴角,看著亓涯仙君認真得不可思議的表情,一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殿下不用向我解釋的。」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到時候你們找出真兇來,給死去的仙人們有個交代,旁人便不會如此議論你們了。」
「旁人如何議論我不在乎,」亓涯道,認真慎重的語氣表情變都沒變:「我只怕你對我有偏見誤會。」
瑤山的笑容僵在嘴角僵了一會兒,最後恢復成客氣疏離的樣子:「殿下,你我二人還尚不到如此地步。」
他打斷亓涯還想解釋的話,道:「殿下若有心誣陷,也就不會帶著仙官從九重天下來,就為了向我求取結厘草救人性命。這一點判斷我還是有的。」
亓涯的眼神柔和不少:「你信我?」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自己會聽會看,」瑤山哼了一句,露出一點驕矜的小模樣,「你們一個個的,都把我當不懂事的娃娃。」
「我們?」
瑤山啊了一聲,垂下眸隨意遮掩過去:「不過是父神還在時的一些無聊往事,殿下不必理會。」
草株的靈慧智力生的慢。瑤山成型一千年過去,也不過七八歲孩子的智力。而且在山林之間長大,不見人不遇事,簡直不要太好騙。父神哪怕喜歡這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圈著他。確認瑤山不會再摔倒水裡淹死自己之後,也就隨著他滿山打滾了。
然後就被路過的散仙給瞧上了。
那散仙發現瑤山靈體精純,質濃蘊厚,若是帶回去不管是煉了丹藥還是以後拿來做採補,都是大大的有用。於是一塊哄小孩兒用的糖塊差一點就成功帶走了瑤山。
差一點的原因是,那個散仙帶著瑤山剛踏出瑤山地界就被父神的結界發現了。不過是一瞬之間,日朗風清的瑤山就颳起了漫天風雪。一道強風就把瑤山從那個散仙的懷裡卷了回來,然後將那個散仙給推了出去。
後來整整十多年,整個一重天都一直是電閃雷鳴的末日景象。人間的生靈在這十年間都沒有成功地到一重天的洞天福地里修行過。
那時候人間都流傳著天神發怒的傳說。
父神摸著瑤山的頭和他說:「以後遇事,看見了聽見了還要想想為什麼。這樣才不會辜負你生出的五官,不會被騙。」
可惜,等瑤山學會怎麼和各種生靈打交道,成功地來去人間,父神就已經不在瑤山了。
往事無需多提,瑤山道:「文棟突遭變故,難免有些偏激。說出那番話只是激憤之下的衝動之言,殿下不必太在意的。若是殿下願意,我也會將你方才與我說的那些與他言明。這樣他就不會誤會你了。」
他說完這番話,發現亓涯仙君的神態柔和不少,還以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不想,亓涯注視著他說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來。
「我並非為了結厘草而來。結厘草只不過是能讓我下界的一個借口。」
那是為誰而來?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瑤山臉上一陣羞臊,卻並未因此感受到喜悅。他覺得天界的人都有毛病,要麼聽不懂人話,要麼不信人話,然後就是不講人話。這成了仙的,莫非思維五感都和別人不一樣一些?
氣急之下,他都沒注意到把自己都罵進去了,哼了一聲,硬邦邦地說:「不管殿下為誰來,拿了結厘草就快回去吧。救人要緊!」
看他氣鼓鼓的樣子,亓涯仙君的眼神愈發柔情。取了桌上一個橘子來,抬手給剝成四瓣推到瑤山面前。
「你很喜歡父神?」
瑤山沒想到堂堂仙君剝橘子也能剝得那麼熟練自然,驚愕之餘,竟順著他的問點了點頭。再一想,這大概是亓涯給兩人一個台階下,於是便接過那橘子咬著果肉回答。
「萬物生靈有誰不喜歡不崇敬父神的嗎?他創造萬物,我們才尊他為父。而我,能在這個世界上得兩次造化,生根為草,獲血成人,都是父神的恩賜。我對父神的喜愛和崇敬,自然是別人的兩倍。」
聽到這一番話,亓涯仙君臉上竟生出了感慨之情。他剝橘子的動作停了停,才繼續說:「父神……他也很喜歡你。」
「那是自然,」瑤山一副還用你說的模樣,又心想:我認識父神的時候,還沒有你呢,何需你與我說這些?
亓涯將他不屑驕矜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只覺此時的瑤山也是可愛無比。
他眼中浮現暖色,柔聲道:「我並未經歷過父神的時代。但也是在他的傳說之下,耳濡目染多年,我心中極敬父神。你若是願意,可否與我說說……與父神的往事?」
「你想聽?」瑤山無比驚喜,重複又問了一次:「你真的想聽?」
亓涯點點頭,說:「你若願意說,不嫌棄的話,我給你剝橘子,權做潤舌。」
「少來,這橘子還是我瑤山的呢!」
「那……我現在去找些別的……」
「你可真容易當真,」瑤山哈哈一笑,「不過也便宜你,動動手指也能聽到父神的傳奇。我要吃這個,你給我剝這個!」
亓涯仙君既然提起要聽父神的往事,瑤山自然是十分樂意的,因為沒人願意聽他講這些。茱萸和青麻都聽厭煩了,一察覺瑤山開口提父神,甩著頭上的葉子捂著耳朵就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願意聽他叨叨,瑤山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
而當后府之中的燈草來來回回把茱萸和青麻診斷了好多遍,又在這福地里修行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等到仙君示意自己可以出來的命令。他終於忍不住從裡頭探出一個頭來。想要請示一下仙君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出來打擾。
然後他就看到瑤山侍主眉飛色舞地和仙君說著什麼。
而九重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號令天界,絕世無雙的亓涯仙君殿下正親身親為地在給瑤山侍主剝·橘·子!
燈草覺得自己的眼睛都砸地上了!
「哎呀,遭不住遭不住啊!」茱萸搖頭跺腳,「我現在看到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她怎麼這麼有耐心呢?」
青麻哼了一聲:「說不準是那個什麼亓涯仙君說等不到侍主,就不讓她回去呢。」
茱萸瞪眼:「這麼狠的嗎?」
「誰曉得呢,」青麻轉頭問瑤山,「侍主,怎麼辦啊?」
瑤山正伸著懶腰,感慨自己的烏鴉嘴招來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人物。聞言翻了個白眼:「她反正就守在門口,我從後頭溜出去就是了。今兒都沒曬到太陽,可真是憋死我了。」
瑤山草本是喜陽喜暖的植株,就算已經是化作人形,修成散仙,這個習慣也改不了。平常這個時候,他早在瑤山的山頂山癱成一個大字了。
他既然要出去,茱萸和青麻自然不會攔著,皆說:「那你出門可小心些,從後門走,別被逮住了。」
瑤山哈哈一笑:「放心吧,我還能在自個兒家丟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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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九重天光明宮,彌羅殿外,直屬亓涯仙君的兩位仙官相遇了。
「如英,上哪兒去?」
「常棣?哦,正領了命去西南的武神殿。」
常棣走過來,瞧見如英手中的玉簡,便問:「奇了,你前幾日不是接了去瑤山接人的差事嗎?」
提到這個如英就是一肚子氣,一揮袖子:「嗐,你別提了。我真是被坑死了!」
「何意?」
「前兒我本領了兩件差事,一件急往東海,一件便是去瑤山。結果剛出了門就遇見芷螺仙奉座下的楊波仙官。他說他正要往瑤山方向去,說可以替我辦此事。我當時急著去東海就沒多想,竟還千言萬謝地答應了,誰知道!」
常棣呀了一聲,拿袖子遮住口,小聲問:「辦砸了?」
「何止是辦砸了,」如英拍著大腿,「簡直就是搗亂!」
「我昨兒從東海回來剛進了大門就被仙君叫過去訓了一頓,說日後彌羅殿之事不管大小都不可怠慢,不能交於他人。仙君雖從不重言,可那神態亦是苛責了!」
「我說昨天下午仙君的心情瞧上去不太好呢……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