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蟬蛻長生

  且說這隨香洞, 這一行人中只有妙儀來過,按理應該由其引路。可是這姑娘暫時沒有去犯仙君殿下忌諱的意思, 便權做不知情只管跟著芷螺瞎晃。她和常棣跟過來就是為了確保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仙君殿下在不在瑤山, 都要阻止芷螺仙奉一個不爽就把瑤山給掀了。


  二人是見識過瑤山如何氣勢洶洶地衝上來,怎麼不給自家殿下好臉色的。


  妙儀無心去分析芷螺仙奉因為什麼看瑤山侍主不順眼, 說來說去都不過是當局者迷四個字。這一場情劫, 實在不是簡單地只牽扯到兩個人而已。


  瑤山地勢複雜,初來乍到者難免迷幻。不過芷螺仙奉手底下有一仙官極擅地理,竟按照瑤山的靈脈走位直接找到了靈脈匯聚之地的隨香洞。芷螺面色不好地停駐在隨香洞前, 等了片刻, 一個人影都沒冒出來。


  常棣忙打圓場:「或許不在吧, 要不我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 就一副活見鬼的樣子盯著遠處。


  遠處亓涯仙君抱著依舊昏睡不醒的瑤山侍主分開茂密的草木,往隨香洞而來。瑤山侍主閉著眼睛靠在仙君殿下的懷裡,面色紅潤表情滿足。而仙君殿下一臉護寶的模樣, 生怕多走一步顛醒了懷裡的人。


  而二人衣衫不整,一副剛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常棣和妙儀倒吸一口冷氣,實在不敢去看旁邊芷螺仙奉的表情。芷螺仙奉臉上先是一陣漲紅, 然後血色盡退, 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殿,殿下……」


  「噤聲, 」亓涯示意幾人安靜, 然後無視這一群人抱著瑤山就往隨香洞里去。芷螺的不甘心與怨憤已經如火山一般噴發。她忘記了自己一直以來強調的尊卑有別, 跟著仙君就往隨香洞里闖。


  哪裡想到, 隨香洞竟然把她直接攔在了外面。


  八重天的仙奉被一個無名散仙洞府的禁制給攔住了,餘下仙官們都目瞪口呆。常棣已經不敢去想象芷螺的表情,而妙儀則是皺起了眉。


  芷螺顯然大怒,手中運力就給了隨香洞一下。誰想這隨香洞和它主人的脾氣一樣倔,回頭就把那力道給彈了回去。正對面的人紛紛閃避,那力道炸開了洞府前的一塊大平石頭,炸得四分五裂的。


  亓涯抱著瑤山進入洞府,走到了他的床榻前,將人好好放下。瑤山睡得太熟,觸到熟悉的軟床立刻陷了下去,露出半張粉撲撲的臉。仙君殿下心中柔情無限,彎下腰輕啄瑤山的唇瓣。令人驚喜的是,瑤山在無意之中似乎記得這種溫熱舒適的感覺,給予了亓涯暖心的回應。


  就是這樣的回應,險些讓仙君殿下起不來身。


  只是……


  門口巨大的動靜喚回了亓涯的神志,他抬手撫摸著瑤山的臉頰,將自己的額頭輕觸瑤山的額頭,低嘆道:「以後,不要再遇見我了。」


  最後,亓涯又導出一股神力,小心地餵給了瑤山後,轉身離開了隨香洞。


  洞府外,臉色慘白的芷螺看到仙君殿下出來,整個人如被雷電劈中一般顫抖了一下,脆弱而憤怒地望著仙君殿下。


  亓涯一眼就看到了那塊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大石頭。他記得這是瑤山趴著曬太陽的石頭,於是抬手將其恢復成了原狀。


  「什麼事?」


  如此冷漠的神態,絲毫不將自己的心意放在眼裡。以前芷螺滿心愛意只覺得他公正無私,可目睹了剛才一幕,只覺得絕情。她幾乎要恨上仙君殿下了。


  芷螺抖著聲音道:「殿下已有一天一夜不曾回重天境,許多事情都等著殿下做主。我,我是來請殿下回去的。」


  亓涯嗯了一聲,神情並無多大起伏,道了一聲:「回去吧。」


  看到這裡的常棣只覺得怪異無比。這種感覺他很熟悉。在常棣還沒有成仙的時候,他侍奉的君主曾十分寵愛一個女人,卻因為這女子的平民身份不得封妃。皇帝做事隨心所欲,就在都城內置辦了一所住宅,日日臨幸。甚至為此誤了重要的朝會。


  然後常棣就帶著文武重臣,跑到那所住宅門口,山呼:「請陛下上朝。」


  而他曾經的君主被人從屋內叫出來,看到跪了一地的臣子,也是這樣語氣毫無起伏的,冷淡地說了一聲:「回去吧。」


  如果妙儀沒有提醒過他,仙君乃是仙君而非人間君王的話。剛才,常棣幾乎就要將仙君殿下和那個皇帝聯繫在一起了。


  而在常棣為人的那段時光里,最後那個女人因為試圖從皇帝這裡為自己的父親謀取一個官職,被皇帝所厭惡不再光顧。隨後便被宮中嫉妒的妃子們派人給絞死了。


  那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瑤山侍主的結局又是怎麼樣呢?常棣不敢想。無人能從仙君的臉上猜出他的計劃和打算。


  常棣和妙儀是仙君的仙官,現在自然是要跟在仙君身後回去的。然而尚未踏雲起身,被打擊得幻想破裂的芷螺還是沒忍住喊出了聲:「殿下!殿下到底打算處置瑤山侍主?!」


  「處置?」亓涯皺眉,他十分不喜歡芷螺用這個詞來形容瑤山。


  芷螺抽搐著麵皮冷笑著,或者說是維持著自己的體面,冷汗從她的鬢髮里淌下來:「是啊,瑤山侍主處處推拒情劫考驗,耽誤殿下繼神大事。難道殿下不處置他嗎?」


  亓涯沒有回答,只是看著芷螺已經被私慾蒙蔽的眼睛,看得芷螺支撐不住直接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唬得她宮裡的仙官們也趕緊跪下了。


  「芷螺,我記得你仙身已有四千餘年了。」


  「是,殿下,第四次仙魔混戰我率門中弟子助殿下平亂。得功德飛升,之後便一直跟隨殿下。」


  第四次仙魔混戰,魔族狂犯人間境,芷螺與同門應對魔物。在即將力竭不支的時候,仙君殿下率領天界武將下界解開了玄門宗快滅門的危機。在那戰場上,仙君威風凜凜,浩氣清英。芷螺對他一見鍾情,從此難忘。


  她是一個很有天分的人,不過是一千餘年就從一個普通的正仙晉陞為了八重天仙奉,牢牢佔據了仙君殿下左右手的位置,叫人羨艷不已。


  「四千餘年……」亓涯忽然問了一句,「為何這四千餘年你的修為沒有多大的長進?」


  這話實在過分到有些惡毒了,常棣和妙儀聽了都覺得殿下太狠了。芷螺仙奉為了維護殿下您的威儀,日夜勞心,鞠躬盡瘁。現在你既然問別人怎麼修為沒長進。人家沒長進是為了誰啊!


  可這話一出,二人又覺得不對。


  芷螺仙奉雖然一心追隨仙君殿下,但也的確沒少給自己和自己的師門謀取好處。現在玄門宗上來的弟子佔據仙界這麼大的勢力,和芷螺仙奉是直接相關的。而當其他仙人提起芷螺仙奉那種敬重和害怕,聽說可以和彤華宮扯上關係的興奮和默算,也是她威懾重天的表現。


  常棣曾雖然對芷螺的熊羆之力,權尊勢重有擔憂和不滿。但覺得她至少一心效忠殿下,又覺得是殿下器重仙奉便不曾多言。但自從上次被妙儀幾個一點,他忽然意識到其中關竅。那就是殿下其實不在乎到底誰佔據了仙界的勢力。


  那麼仙君殿下是為了什麼,對芷螺或者對其他兩位仙奉如此看重的呢?難道真的是因為欣賞他們的天賦嗎?

  他正這麼想著,就聽得亓涯說:「你天賦極高,這些年卻不見長進,實在浪費天資。我上次與你說,要你多加修鍊的話,難道你不曾聽?」


  芷螺只覺得現在這個場面真是荒唐極了,她嘴裡發乾,然後發苦,苦得她能嘔出一顆心來。可即便如此,芷螺也覺得仙君看不到。


  「既然仙君殿下要我修鍊,我自是要修鍊的……」芷螺滿臉惶惶,一股傲氣支撐她不要倒下,「只是雜事眾多,修鍊起來我也會分心。還請殿下允許我辭去仙奉一職。」


  亓涯想了想,道:「可以,你手中的事情交給常棣他們。你還是在彤華宮中修鍊吧。」


  仙官們都愣了,萬萬沒想到仙君竟然答應了!誰都看出來芷螺仙奉這是以退為進。她修鍊是要的,但讓她不做仙奉,怎麼可能?!

  可是殿下竟然答應了,答應了!難道仙奉大人已經失去了殿下的信任?!要被奪權了?!


  常棣獃獃的,忽然一個激靈,扯住旁邊妙儀的袖子問:「殿下是認真的?!」


  妙儀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自然是認真的。」


  此處所問,問的當然不是殿下是不是要奪權削職。而是問仙君殿下是認真地要芷螺仙奉去修鍊。如果不是芷螺心生意氣,賭氣任性,自作聰明地想要試一試自己在仙君心中的分量,亓涯仙君根本不會提出要芷螺辭去仙奉這一茬。


  妙儀說:「仙君殿下也經常教導我們,即便是俗務纏身,也不要忘記修鍊。你以為殿下這話,只是為了面子說說的嗎?」


  「可是,可是……」常棣可是了半天沒可是出來。


  光明宮十二仙官得殿下的教導,從來不會停下自己的修鍊。常棣一直覺得這是仙君標準嚴苛,不準手下不如人的緣故。哪裡想到殿下是真的在關心他們的修行啊!

  真是誰也說不上來,到底誰可笑,誰荒唐了。


  然而這一點常棣能意識到,妙儀心思玲瓏自然知道,但現在被打擊得身心俱裂的芷螺仙奉並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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