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蟬蛻長生
見到這一幕的燈草,本能覺得現在上去打擾可能不太好。但是再待下去實在顯得刻意。猶豫了再三,只好鼓起勇氣,朝著前頭邁出第一步。還不等他開口,瑤山侍主已經有所感應回頭了。
「燈草大人,我家兩個侍童如何?」
「侍主寬心,他們恢復得很好。按當下這個情形,要不了多少時候就能醒來。」
其實瑤山很清楚,對於草株來說,這個要不了多少時候往往是以年為單位的。但天上的醫仙都說問題不大,不過是靈泉沃土養著,那就不是難處。
瑤山一寬心,心情就更加好了,同亓涯仙君與燈草仙官執禮道謝。
燈草道:「不過舉手之勞,侍主不必如此客氣。另外,在下心念結厘草神奇已久。十分想從近處觀察,不知侍主能否為在下領路?」
大約是方才和亓涯回憶了一番往昔的原因,瑤山此時十分愉悅輕鬆,自道:「好啊,我帶你去。」
說著,又看向亓涯:「仙君去不去?」
說實話,燈草平日沒多接觸過仙君殿下,也不知這九重天的仙君到底是個什麼脾氣性格。但他認為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神色溫和,有求必應的。他剛才看到仙君殿下給瑤山侍主剝橘子的時候,真覺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覺得說不準天上流傳的什麼三世情劫都是幌子,只不過是亓涯仙君看上了這小小散仙,卻礙於神君不同意不能納入身邊,然後找日月宮弄出的借口。
燈草腦子裡閃過一幕幕人間艷情緋聞的三流話本傳奇故事,只覺滿心感慨無處可吐。肚子里一叢叢的疑問和好奇。
仙人娶妻生子或者同性相戀都是常事,但從未聽說歷來仙君有此例。如果仙君執意要與這瑤山侍主在一起,天上的仙官會不會反對?面對如此壓力,仙君會繼續堅持嗎?瑤山侍主知道仙君的心意嗎?現在誰都知道瑤山侍主不願與殿下繼續三世情劫,莫非是對殿下無意?
此等懸殊,可真叫人感慨嘆息。方才見殿下如此遷就模樣,難怪滄恵大人說在殿下眼中其他人不重要,原來是這個意思!大人果然慧眼!
沒人知道這位醫仙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瑤山與仙君說著話,出了隨香洞剛好見到往回走的盧文棟。
「文棟,我們要去看結厘草,你來嗎?」
盧文棟看了瑤山身後的亓涯一眼,立刻道:「有如此神草能救我師弟性命,我自然是要去的。」
瑤山感受到盧文棟對仙君的敵意和不滿,苦笑不已,拉著他勸道:「仙君殿下既然肯為你師弟下界來求草藥,可見有一顆救人之心,並非真有意誣陷你師弟。他方才與我說,要救人然後調查真相。你若有心,不若與他回去,助天庭找到真正的兇手。也好過在我這裡自怨自艾。」
他這一番勸似乎是觸動了盧文棟的內心。這位玄門宗弟子猶豫了一晌,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說:「其實我方才聽到他們說來求取結厘草,便也有這番念頭。只不過心中鬱憤難平,所以才……」
原來是死要面子,瑤山一笑,心道少年人的臉皮果然薄。於是招呼他說:「那便是了。走,我們現在去看結厘草。」
二人有說有笑,氣氛和諧,看得燈草干著急。他心裡直叫哎喲:瑤山侍主啊,你可長點心吧!回頭瞧瞧仙君的表情啊!
亓涯仙君什麼表情,當然是面無表情。
從瑤山拉著盧文棟說話的開始,方才那種和氣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原來九重天的仙君吃起醋味來,也和凡人一樣啊。燈草撇著嘴感慨。可再一眼又覺得好似哪裡不對。仙君的神情更多彷彿是無所謂。只有接觸到瑤山侍主的時候,會有一絲神光泄出。
這才是了,既然心上人在前自然是看到心上人。哪裡會去在意別人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剛才下來的時候,瑤山侍主雖與這位盧長棟有說有笑的,可也不代表二人有什麼。方才洞府之中,仙君殿下和瑤山侍主不也很投緣嘛!
兩邊一比較,一個剛登門的小仙怎麼可能比得過九重天的仙君?人間姑娘家尋夫家,還得看看家室樣貌呢。怎麼看,都是仙君好一些。如此一想,燈草就不擔心了。開開心心地跟在瑤山身後,去見傳說之中的結厘草。
結厘草長在北面陰谷之中,以成片之勢佔滿了一個山坡。正值生長之期,結厘草正開著淺藍色的小花。如果不是有人專門介紹,誰都不會相信這種十分不起眼的雜草有那般神奇的功效。
燈草一看到結厘草,整個人就傻了,蹲在草株旁邊說要住在這裡,住到結厘草成熟為止。盧長棟顯然也很關心這個可以救自己師弟的神葯,也跟在燈草身邊打聽結厘草的神奇效果。
瑤山把人帶到之後,便一副興緻缺缺的模樣,在一塊大石頭下面望著坡上的結厘草,彷彿是在和他們說話。
「怎麼了?」亓涯走到他身後,「你是不是不願意借出結厘草?如果不願意,便不要勉強。」
「殿下何來這樣的話?」瑤山笑了一笑,抬手撫摸了一下一朵結厘草的小花。
亓涯略一沉默,突然冒出一句:「聽聞有這般神效的草株都是有靈之物。你既然為瑤山的主人,不願同伴受損也是應當。」
瑤山笑了一下,滿是不以為然地說:「我可不是什麼瑤山的主人。我不過是瑤山的草株,在這裡出生長大。這麼大一座仙山,幾千年就只有我一個成了形。不想辜負養育我的地方,所以才取名叫了瑤山。至於侍主的封號,也是取來紀念父神罷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並未聽見亓涯在身後低喃的一句:「我知道。」
「這裡的生靈都來去自由,想走想留都是自願,我不會強留。」
瑤山指著漫山遍野的結厘草說:「若是你們來借其他的仙草,我或許還要猶豫一下,但結厘草我還是會答應的。」
亓涯一副等著解釋的表情。
他這個樣子叫瑤山想到了在人間看過的在先生大夫面前讀書求解的孩子,覺得特別有意思,於是招招手示意仙君過來。
「莫管何種生靈,都希望自己的子孫繁育,結厘草也是如此。可惜他們的種子太過脆弱,離開了瑤山的土壤就活不下去。所以成熟的結厘草能被拿去救人,他們的種子就可以寄生在那個人的體內。那人存,便草株存。結厘草寄生於被救的人體當中,經過血肉融合轉化,種子就可以在別處生存下去。」
瑤山捏住了一株結厘草,示意亓涯仙君看:「你看,這是已經快成熟的種子。看到種子上面的毛刺了嗎?等它們進入人體,這些毛刺可以幫它們牢牢勾住血肉不放。」
這種子實在太小了,亓涯不得不湊近去看。這一湊近,兩個人的腦袋就挨到了一起。瑤山的淺發一下就勾到了仙君的金翎羽上。瑤山正說的興起,一個轉頭便見仙君不看種子,卻是目光深沉地望著自己。
他愣了一下,鎮定地把自己的頭髮給撥開,說:「冒犯了。」
「無事,」仙君垂下眼帘,忽而問了一個問題:「結厘草可有香氣?」
瑤山道:「若有香氣,便也不會那麼難播撒種子了。」
亓涯嗯了一聲,心道:那我剛才聞到的,又是什麼的香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