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助君赴考
“吱吱……”
子時三刻,本應是鼠類最為活躍的時辰,呂宅書房內的燈光卻對這些小生靈的行動構成了嚴重的阻礙,使得它們不得不躲在角落裏對某個頭懸梁錐刺股的小混蛋發出嚴厲警告。
“胖子,不就是去混個名頭麽?犯得著這麽玩命?”又躲在書房裏翻閱了一整天的醫書,有些頭暈眼花的老鬼打著哈欠發出了質疑。
“就咱這點能耐,不玩命咋行?”已經連著在書房內呆了十多天,吃飯出恭都會掐著香頭以免浪費時間,抽空白了睡眼朦朧的老友一眼,卻又條件反射般地問道:“書雲‘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德,爾尚克羞饋祀。’何解?”
“啊……”發出一聲慘叫,然後化作一道白影迅速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對於一個打心眼裏瞧不上地球文明的外星來客而言,能夠耐著性子去翻閱那些傳統中醫典籍就已經是極限,現在魚寒居然要他對深奧難懂的華夏經典做出正確解釋,那不是要命麽?
“真沒義氣!”想要對老友的背影吐出一口唾沫以表鄙夷,卻發現自己的嘴唇早已幹裂,嗓子裏都快冒出青煙。
沒功夫去沏茶倒水,隻是繼續從旁邊的試卷堆裏抽出了另一份模擬題。
即使是徹底激活了體內細胞再生能力的穿越者,長時間的不眠不休也同樣會對身體造成嚴重損傷,更別說如今的魚寒還處於自動激活的過程當中,遠遠沒有達到當年的最佳狀態。
之所以會這麽玩命,那是因為魚寒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麽德行,也更明白自己到底擁有多大的能耐。
想要在科舉場上殺出重圍,他就必須付出比別人多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
“公子,歇歇吧!”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關愛,見慣了那個成天瞎胡鬧的未來夫君,驟然看到他為了博取功名而埋首於浩瀚書海,上官倩妤之感覺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歇不得啊!”曾經為了逃脫聯邦執法者的追捕而連續三年沒敢閉眼,魚寒深知,自己這個時候缺的不是關懷而是壓力,來自於外部的巨大壓力,否則他不知道何時就會無意識地放棄了原有計劃。
“那你也得先抽空把這參湯給喝了!”不知道魚寒為何會突然如此勤奮,上官倩妤卻意識到這很可能與自己有著莫大關聯。不能采取任何的阻止,她隻能強忍著心痛用自己的方式替未來夫君增加勝算。
“就先放這裏吧!”能夠明顯地感受到那一份關懷,卻隻能選擇無情地拒絕,忙著作答的魚寒甚至還差點就把幹涸的毛筆給戳進了那碗香氣濃鬱的參湯裏。
“倩妤,別搭理這不知好歹的小混蛋,他身子骨結實著呢!一時半會地累不趴下!”曾經沒少小瞧那些讀書人,以為他們憑借寫寫畫畫就身居高位也實在有些沒天理。
可真見識到自家女婿的勤奮之後,上官鵬雲也不得不在暗地裏表示佩服,深覺讀書人的這功名確是來之不易。
“混小子,時辰可到了啊!還瞎忙活個啥呢?”佩服歸佩服,上官鵬雲會出現在書房,那可不僅僅是為了趕來安慰或許受了委屈的自家閨女,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務。
沒好意思拿出趁手的丈八長刀,換了跟木質的狼牙棒,猛地朝著地上一剁,拿出了當年衝鋒陷陣的豪氣嚷道:“今兒個可是該背誦通鑒隋紀了啊,別欺負老夫不識字,有咱閨女在旁盯著呢!錯一個字,老夫今天就揍你一棍!”
參加科舉考試,作答時自然免不了要引經據典借古喻今,雖說背誦《資治通鑒》對魚寒並不算什麽,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是給把督導重任交給了未來嶽丈。
“爹爹,要不……”歇一會,就讓他歇一會,哪怕隻是靜靜地喝一口湯的時間。同樣被賦予了重要職責,上官倩妤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替魚寒求情。
“歇啥啊歇?他要是歇了,姓呂的酸秀才還不得指著你爹的鼻頭噴唾沫?”為了避免身邊眾人因心疼而對自己縱容,魚寒想出了一個損招,那就是讓他們相互監督。
很顯然,上官鵬雲對呂大儒的唇槍舌劍也是極為畏懼。
“趕緊的,開始了啊!”狠著心把磚頭般的書籍塞進了閨女手中,上官鵬雲又朝著一同進來的珮兒嚷道:“閨女,都別愣著了,都忙活起來!”
“公子,您受苦了!”隻是微微一福,似乎要顯得更為冷靜,卻並非是出於無情,隻因珮兒太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的這事最需要心無雜念。
或許是知道自己的琴聲將作為魚寒現階段唯一的調劑,每次都會用心眼演奏的珮兒琴技也是得到了長足進步。
如果再次做出比試的話,即使魚寒使出什麽卑劣手段,怕也很難占到任何便宜。
“錚……”
悠揚的樂聲響起,新近自創的曲譜雖與那些千古名曲比起來差距甚大,卻也是幽怨中飽含企盼,活潑又不失典雅,極好地表達出了珮兒的心思。
“開皇九年春,正月,乙醜朔……”如果有可能的話,魚寒也不願做出這種類似於焚琴煮鶴般的惡事。
但有什麽辦法呢?為了能夠應付科舉,為了能夠實現心中的夢想,他必須忽略掉琴聲中所包含的一切情愫,在讓腦子得到部分休息的同時繼續保持記憶準確無誤。
“好一曲女兒情,隻歎……”紅袖添香夜讀書,更有佳人撫琴為伴,要說這是多麽溫馨多麽讓人向往的情景,就連屋外的呂祖謙似乎也因此而產生了某種心動的感覺。
但可惜的是,他很清楚,此時無論是演奏者,還是傾聽者,都不太可能真正融入到那種意境當中去。
“先生,您就不能待會再進去嗎?”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蓉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憐。
暗恨自己年幼沒辦法給公子提供更多幫助,卻試圖延緩呂祖謙步入書房的時間,也好讓魚寒能夠獲得更多的喘息時間。
“呂某何曾願意,怎奈……”原本還以為魚寒是在鬧著玩,整出那麽嚴苛的特訓計劃隻不過是為了表明態度。
可真當那小混蛋堅持了十來天之後,呂祖謙也覺得沒有任何理由能夠阻止自己幫助他實現理想,哪怕是顯得殘忍無情也在所不惜。
第七十八章考場外的禁忌7-7C
“是先生在外麵嗎?”不敢用心去傾聽,隻能憑借頑強意誌保持清醒,屋外的竊竊私語聲也是引起了魚寒的注意。
“先生!”不需要進行過多的交流,呂祖謙的出現就意味著每天半個時辰調劑已經過去,接下來可就是這位大儒的授課時間了。
“吱呀……”
此時就算是上官倩妤等人心中有再多的不忍,也必須立即離開。
細心地關上了房門,不願讓凜冽寒風對正在勤學苦讀的魚寒造成侵襲。
“適才雖有三處遺誤,卻也並無大礙!”沒有立即展開教學工作,呂祖謙卻是先對魚寒剛才的背誦做出了表揚。
要說華夏古文獻沒有標點符號,那是在瞎胡扯。隻不過在宋代這玩意還很不標準,大家也基本上都是在各玩各的,有方有圓,有虛有實,位置也是上下左右隨心所欲。
沒有統一的標注,宋代讀書人理解文意除了憑借“離經辨誌”的能力,就是靠那些語氣助詞進行斷句,呂祖謙也因此才會覺得背錯幾個“之乎者也”還勉強可以接受。
“然則,朝廷科舉,貼經畢竟乃是小道。”就知道呂祖謙沒這麽好心,準時進來肯定不是隻為了進行精神鼓勵而已。
“學生拙作,還望先生斧正!”揉著酸疼的黴頭,魚寒對於桌上那篇寫了三天都沒通過的文章,還真就不敢抱有太大幻想。
“嗯?唔?”連續兩個怪異的語調,似乎在印證著魚寒的猜測。
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隻是看了個大概,難掩失望神色的呂祖謙長歎一聲道:“果是劣作,登榜或可期,入朝實無望!”
老東西,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按照這年頭的規矩,金榜題名之後不就該等著平步青雲了嗎?怎麽就沒了別的指望?
若不能借此良機去糊弄大宋官家,本公子要這個進士名頭來幹嘛啊?
“某曾聞,子壽昔日與汝言,欲取功名則不可言戰?”或許是猜到了魚寒的想法,呂祖謙雖試圖做出解釋,卻是在采用自己擅長的教學方式。
完全拋棄了課本,也不對文章做出點評,隻通過言傳身教讓魚寒能夠盡快懂得什麽叫做學以致用。
“先生此言甚是,學生亦因此困惑不已!”又是一個被重新提及的老話,魚寒也確實到現在都沒搞明白怎麽會有連著兩個人對自己做出相同警告。
“子壽之言雖是有理,卻也太過偏頗!”這混小子的記憶力不錯,就是腦子稍微笨了一點,就這麽個問題居然還沒想明白?如果不是看在他年紀尚淺,還有那麽點調教的可能,呂祖謙說不定就會被氣得拂袖而去。
“先生何出此言?”按照呂祖謙這話裏的意思推斷,柴淵棋和彭龜年當初的提醒都並非是空穴來風。但這又是為什麽呢?
好不容易碰上孝宗這麽個中興之主,怎麽就不能在科舉場上提到抗金作戰呢?
“汝既明過猶不及之理,怎還有此一問?”並沒有對這種反應感到意外,甚至早就在這幾天的答卷中看出了端倪,呂祖謙卻還是用一種看待白癡的眼神打量著魚寒。
“這……”一時難以找出合理借口進行反駁,魚寒也隻能是在心底裏暗自埋怨。老東西,你就不能爽快一點麽?不知道本公子腦子一向不大靈光,最近又累得跟個啥似的?
“乾道三年,虞相公奉旨兼知樞密院事宣撫四川,苦心經營多年,雖不敢妄言兵精糧足,卻也未嚐不敢一戰。然其迄今未得宣召,可知為何?”
“學生自是不知!”這倒是大實話,其實對於這個問題,魚寒也一直感到非常好奇。
要說當今官家孝宗皇帝也是挺英明的啊,可他怎麽就能犯這種糊塗呢?
天上好不容易掉下虞允文這麽個上馬能殺敵下馬能治國的千古奇才,就算是出於某種顧忌不能放到前線去惡心完顏雍,那也可以讓他繼續呆在朝堂之上給那些堅定的主和派找茬啊,幹嘛非得放到天高皇帝遠的蜀地去整軍備戰處理雜務?
就算大宋朝的人才儲備有所不足,那也還沒短缺到如此地步吧?
別的不說,就那位寶文閣待製胡銓,還有剛以龍圖閣學士致仕的王十朋,甚至是讓朱熹極端看不順眼的權兵部侍郎周大必,前些年隨便從這仨當中給擰一個出來扔到蜀地去,也能湊合著使啊。
“虞相公未奉詔,其因有三。為首者,乃是官家之忌!”足以讓魚寒困惑不已的難題,但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的呂祖謙能看不出些許端倪?
反正是關著房門對某個小混蛋進行答疑解惑,有那三個神出鬼沒的書童負責拱衛安全,又不用擔心被誰闖了進來,幹嘛還要有所顧慮?
仿佛是在呂祖謙的眼神中發現了什麽,魚寒有些不自信地做出猜測道:“您老是說符離之潰,遺患至今?”
“然也……”暗自裏鬆了一口氣,無比慶幸自己終於不用被這愚蠢的小混蛋給氣得吐血而亡。
民間都還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說法,雄心勃勃的大宋官家即位之初就被完顏雍敲了那麽大一計悶棍,能不產生點心理障礙麽?
留個文武雙全且忠烈義勇的重臣成天在身邊瞎嘀咕,萬一自己哪天耳根子發軟沒能頂住誘惑,難保不會又被煽乎得做出了什麽衝動的決定。
派虞允文去主政川陝,既能攢點家當,又還可以給自己騰出足夠的時間調整心態。
這樣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如此說來,其次則是為了照顧望仙橋那位?”有了呂祖謙的提示,頭昏腦脹的魚寒似乎也能把握到某些關鍵,至少他已經能勉強做出自己的猜測。
“汝既是心知肚明,又何須多言?”太上皇的心意一直都在那裏明擺著,雖說他老人家沒空對朝政指手畫腳,但想讓他同意出兵北伐那是比登天還難,呂祖謙也懶得就此做出任何解釋。
“那第三呢?”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魚寒卻對最後一個緣由產生了更大的興趣。
“有此兩條足矣!”很不地道的做法,沒有回答問題,隻是把桌上的答卷再次扔進了旁邊的廢紙堆裏,然後就風輕雲淡地來了一句:“若汝明日之作依舊如此,則此番科舉不去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