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無法抗拒的誘惑
作為謙謙君子的彭龜年不是一個好導遊，但如果條件成熟的話，他很可能成為千古流芳的人販。
當然了，這並非是根據某些荒誕野史進行的無端猜測，而是受害者魚寒的切身感受。
稀裏糊塗地就被人給拐到了歙縣城內，又稀裏糊塗地被帶到了西山書院大門口，剛因為聽到某個暫時顯得有些可怕的名字準備鞋底抹油趕緊開溜，卻偏偏又被那個可欺之以方的謙謙君子三言兩語就給糊弄得稀裏糊塗地點頭同意留下來。
是的，魚寒已經打算在西山書院內打發掉晝夜兼程才擠出來的那麽一點點富餘時間，而彭龜年能讓這小混蛋最終硬著頭皮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也很簡單，就因為眼前那位麵色蒼白眼神中充滿憂鬱看上去脾氣不太好的大叔是大儒！
就這年頭，什麽才叫大儒？評判的標準很多，但還是有那麽三個最基本的。
首先當然就是學問大，不求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古往今來無所不曉，至少也得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才行！就這一點，那位大叔肯定滿足！
若是連隆興元年進士及第複中博學宏詞科，既參與重修《徽宗實錄》又負責編纂刊行《皇朝文鑒》，被宋理宗追封為開封伯且有資格配享孔廟的大叔都不能稱為宏儒碩學，那這天下還真沒幾個人敢說自己讀過書。
其次則是得名氣大，即使做不到家喻戶曉那也肯定得是遠近聞名才行。
就這一點，作為一個能讓穿越者聽到名字就得趕緊掩麵而逃的大叔，他那名氣能小得了？
最後一點或許會略顯牽強附會，卻也足以從另一個方麵說明大儒這個名頭還真不是誰能都去混到手的。
書房得大！
有多大？
反正擱這年頭，僅占地麵積就很可能超過平民百姓家的正屋！
至於這裏麵的藏書麽，用汗牛充棟來形容都顯得有些貶低人家了！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彭龜年在做出介紹的時候還特別強調了這一點。
就那位大叔家的藏書不僅多，而且還有些另類。
除了滿屋子的經史典籍之外，更有整整一廂房的醫書！
經史典籍什麽的對魚寒來說並不太重要，就他那腦子裏裝著的也足以應付朝廷科舉了，但那一屋子的醫書還真能讓他兩眼放光，說什麽也得趕緊想辦法摟住大叔的那條大粗腿！
作為一個穿越者，魚寒的大部分知識都來自於數百年後。
在那個年代，就算是來自遙遠星係的蘑菇頭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查遺補漏找出所有被曆史塵埃湮沒的典籍。
畢竟在那個年代之出了一位據說是血統混亂，還喜歡沒事就拿著個破印到處亂戳，無聊了就跑到江南去調戲娘家婦女，老了都還要糊弄自家子孫，賭品更是特別值得鄙夷的金國餘孽！
當然了，人家有什麽愛好和賭品咋樣似乎都跟魚寒沒多大關係，但那個厚皮實臉自詡風流的所謂“十全老人”在輸掉了四條褲子之後還借修書之名行毀書之實，可就做得確實有些不地道！
而更然讓魚寒這個有些缺德的穿越者忍不住要用最惡毒言語進行譴責的是，毀書就毀書吧，把諸如“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這等可能是在貶低皇族的妖言惑眾之語給禁了也確實有利於加強統治。
將一個鐵骨錚錚的大明朝給詆毀得暗無天日也能夠理解，誰讓那個王朝不懂得順天應人，不僅三天兩頭把那些遠涉重洋而來試圖耀武揚威的洋大爺們給揍得個灰頭土臉，還嚴重妨礙了大金國餘孽們去進行那種充滿了血腥卻說不清好壞的民族大融合呢？
就算是閑得無聊對那些包括《夢溪筆談》在內的科普工具書來一番掐頭去尾的修飾也並非不能接受，畢竟那些奇巧淫術也確實有礙於宣揚弓馬無敵騎射無雙的傳統觀念，但把用以治病救人的醫書也捎帶著來個去其精華留其糟粕幹嘛？
被綁架之前的魚寒身份卑微沒有資格去指責任何人，卻也偶爾對那些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肆意詆毀華夏傳統醫學的禍害們咆哮一聲：“中醫是偽科學？就連你們那些自詡掌握了先進科技的洋主子都不敢說這話，爾等孽畜又撅著臀大肌在那裏瞎嚷嚷個什麽？”
想證明中醫的科學性就必須進行雙盲驗證？
知道中醫有多少種治療手段嗎？
針灸麻醉的神奇沒有驗證嗎？
推拿按摩的活血化瘀功能需要驗證嗎？
拔罐連洋主子都在用而且據說頗有些曆史，所以要避而不談？
秉持辨證施治理念開具的中藥方子倒是很有攻訐餘地，但知道東邊那群在宋代還被成為倭民的禍害數百年後將多少中藥配方竊為己有並借漢方之名將其發揚光大，之後又被爾等視為神奇不？
或曾親眼目睹或曾有所耳聞，但它們更樂於選擇性忽略，因為它們隻是在為了詆毀而詆毀！它們甚至還會搬出某位大文豪還作為最強有力的臂助，以證明自己的觀點！
可問題是，它們或許忘了那位大文豪曾經吊著根耗子尾巴跑到倭國學醫數載，卻並未有過成功救治一人的記錄！
若是按照大文豪根據自身倒黴遭遇得出的結論進行相似推斷，西醫怕連偽科學都算不上，而應該直接被貶為浪費錢財虛耗光陰的那啥了！
連枇杷膏到底是用葉還是果都不知道，非得把江湖騙子當神醫，硬是要拔根繡花針往自己腦門上亂戳，擰著一罐子來曆不明的外用藥酒當補品，扯兩把隻對上呼吸道感染才有清熱解毒功效的蒲公英就認為是仙草能包治百病……
都荒唐到了這種地步，也好意思談什麽叫科學？
拿著保胎藥去治腹瀉，如果不出問題才是買到了傳說中的假冒偽劣產品！
科學是質疑與論證，是猜測與實踐，但絕不是肆意詆毀與選擇性忽略！
從不妄自菲薄更不會狂妄自大，魚寒也承認西醫或者說是數百年後的現代醫學在科技水平發展到一定程度後的很長時間內都擁有更顯著療效，但問題是這年頭他真沒辦法去合成那些極其複雜的化學藥品啊！
就連當初給雍弈等人帶著防身的麻藥都還是在《醫宗金鑒》一書當中有明確記載並曾得到過西方醫學者證明功效的蟾酥，他能不把所有目光都落在擁有多種治療手段的傳統中醫學？
除了現實中的正常需求之外，對魚寒來說更重要的還在於他現在沒辦法去刨開秦陵盜走那艘外星戰艦上的動力核心為家人激活體內細胞，所以他必須想辦法盡量延緩雙親和上官倩妤等人的衰老速度，而這個重任不還得由傳統中醫學承擔著？
當初巧遇故友，魚寒給那老家夥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找，趕緊從浩渺如海的中藥配方中給找出一種沒有副作用且能延緩衰老的法子來，有了發現就立即跑進深山密林當中去找如今那些三姑六婆或者拐了百八十道彎的親朋好友做實驗！
很是有些無奈的辦法，也很是有些無恥的行為。
更讓魚寒感到頭疼的是，就算是今生碰巧有了個才華橫溢且身為縣令的親爹，家中的藏書也是極為有限！
沒辦法啊，這年頭的印刷水品就這樣，文人雅士們又特別喜歡敝帚自珍，在祐川那種窮鄉僻壤就算是有錢也買不來傳說中的善本、珍本、孤本！
帶著肉嘟嘟的嘟嘟上路，除了是替自家娘子打發旅途無聊時光，偶爾借著他的超強邏輯計算能力欺負別人之外，更重要的還是為了能夠在繁華的江南買或“借”到更多醫書之後趕緊交給這個見多識廣的老東西作為參考。
靠著坑蒙拐騙才弄來了幾百斤紋銀，不可能厚著臉皮動用珮兒那點私房錢的魚寒也正在為到了臨安之後能不能買到足夠多的醫學書籍而犯愁，卻不想眼下還真就有人把那一大屋子的寶貝給送到了麵前。
不就是孝宗朝的“東南三賢”之一麽？
不就是開創了金華學派的“東萊先生”麽？
家裏曾經出過四個宰相和一大串朝廷命官就了不起啊？還不都是一個鼻子倆眼睛的地球人？
作為被外星生物綁架又遊曆宇宙數千年的穿越者，難道就想不出法子來摟上老這條大粗腿？
聽到呂祖謙的名字就想跑，也沒別的什麽原因，就在於對曆史太過熟悉！
在魚寒的記憶當中，乾道七年碰上這位剛經曆了愛妻去世之後又接著承受幼女早夭痛苦的太學博士可真不是什麽好事！
就瞧呂祖謙對彭龜年的那一番嗬斥也能知道，老人家最近心情不是太好，脾氣也有那麽一點點的暴躁！
“彭兄，您這消息是從何處得知？可別嚇唬小弟啊！”決定為了那一大屋子的醫書豁出一切，打算趁著有空就幹脆留在書院內跟被拐來充當教席的呂祖謙套套近乎，也省得將來還得出餿主意使損招去人家那裏“借”書！
魚寒卻沒想到，有些事情還真不是他做出了決定就可以變得毫無阻礙的。
“賢弟此言著實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眼前這個疑心甚重的小混蛋，搖頭苦笑的彭龜年卻似乎還是保持著某些信心。“此事乃由東萊先生所決，斷無轉圜餘地。然以愚兄拙見，依賢弟之能，當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