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官之痛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必須得承認,這年頭還真沒多少人敢於小覷這句話所蘊藏的威力,在家族子嗣的傳承確實很重要的宋代,甚至會有不少人幹脆時不時地用這借口來做出休妻納妾的缺德事。
可這跟自己有多大關係呢?
實在沒膽子立即把曾經惹下大禍的某個部位掏出來研究,魚寒隻是估摸著真正需要討論這個問題的時間。就自己這小身板,最少也得等上個一二三四五……
好吧,頂多十年!
“娘子,這話又從何說起?為夫的這腦子剛被撞了一下,似乎還有些個迷糊。”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魚寒幹脆就把挨揍當作了借口,試圖從上官倩妤的口中獲得最正確的解釋。
“撞了一下?疼嗎?”顧不得自己的悲傷,也忘記了適才的憤怒,上官倩妤趕緊上前將偷懶繼續坐在屋角的夫君扶起,認真地掰著那小腦袋檢查了數次,卻還是不無擔憂地道:“要不要去找大夫瞧瞧?這若是真留下了什麽隱患,可叫倩妤如何……”
“為夫這身子骨結實著呢,你若不信就再踹上幾次看看!”嗅著那如蘭似麝的幽香,魚寒真願意時空就此靜止,但最後的清醒卻在告訴他若是不能趁機打探清楚上官倩妤的擔憂並想出解決辦法。“不過咱可要說清楚啊,踹完可得趕緊給為夫的說道說道,沒瞧見在家的時候咱爹發完火也會說出個道理麽?”
“你這……”很是有些哭笑不得,上官倩妤完全不知道該拿這麽個小混蛋如何是好,隻能繼續極盡溫柔地輕揉著那顆小腦袋。“真不疼麽?”
“不疼!不疼!真不疼!”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強壯,正忙著偷偷占點便宜的魚寒甚至還仰起頭賊笑道:“娘子趕緊把話給說清楚了,明兒個為夫的買糖給你吃!”
“噗哧!”著實被這糊弄小女孩的手段給逗笑,卻又因為那個要求而迅速變得沉默。
楚楚動人的嬌軀似乎正在失去溫度,分明親手摟在懷中卻已感覺不到生機,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會非常令人為難的魚寒心中升起了不忍,趕緊改口道:“要不……咱就不說這個了?”
“不!”非常堅定的拒絕,做出最後決斷的上官倩妤仿佛已經徹底失去了渾身力氣,就這麽摟著魚寒跌坐在地上呢喃道:“倩妤不敢為人妻,隻因早已沒了生兒育女的能力!”
“誰說的?”猛地坐直了身子,倒不是被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給嚇著了,畢竟對於一個穿越者來說有些傳統的觀點並非完全不可顛覆。
如今可是宋代,這年頭不說庸醫遍地走那也得是多如過江之鯽,上官倩妤若是運氣不好碰上那麽一兩個也實在不足為奇。
若因別人的誤診使得美人心存顧忌進而耽誤了自己的幸福,那冤不冤啊?
“倩妤乃不祥之人。舊年金軍南侵,娘親雖是早得了消息卻因念及倩妤年幼實不忍棄之故而誤了良機……”上官倩妤已經徹底陷入了無盡痛苦與深深自責之中,任由魚寒溫柔地拭去眼角淚珠而無動於衷,隻是依舊緩緩道:“待得娘親逃至荒野,金兵鐵騎已至。身中數十箭而不敢有須彌停歇,血流不止亦不敢有絲毫他念,直至父親領兵來援……”
“不說了!咱不說了!”戰爭的所帶來的毀滅不止一人一寨,對於已經發生的事魚寒無力挽回,他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去安慰身邊佳人。
“爹爹說娘親是含著笑去的!因為她在最後一刻見到了自己的夫君,因為她在金軍鐵騎之下成功保住了倩妤的性命!數十支狼羽箭啊!就連爹爹這等久經沙場之人都無從揣測娘親是如何承受的!”淚水無法彌合心中的傷痛,昔日的剪水雙眸早已渙散無神。
上官倩妤繼續毫無意識地呢喃著:“爹爹本欲領軍追殺,怎奈彼時倩妤小腹中箭已是危在旦夕。為了不讓娘親失望,為了能夠完成娘妻尚未說出口的囑托,爹爹隻能背負著無盡的自責將傷悲深埋於心。”
小腹中箭?迅速地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魚寒卻因想起了這種傷害可能造成的結果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實在無法想象當時尚在繈褓中的上官倩妤是如何熬過了那樣的痛苦,也實在無法想象上官鵬雲為了救治女兒付出了多麽巨大的代價。
“軍中醫者念及爹爹昔日恩德,使出渾身解數亦隻能續得倩妤數月性命。”這次用不著魚寒出言相詢,上官倩妤又主動給出了答案。“待得戰事稍歇,爹爹便辭了軍中差使,散盡家財,單槍匹馬攜倩妤尋訪天下名醫,短短旬月足跡便已踏遍利州東西二路,最終幸得上蒼垂憐,行至興元府終遇高人……”
“高人?高人好!高人好啊!等哪天有空了,咱可得好好去感謝感謝這位高人!還有那位軍中醫者,咱都得抽空去給人家磕個頭!”真的是必須感謝,要知道就上官倩妤所描述的這種創傷即便是放在幾百年之後想要救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在醫療水平更為低下的宋代,居然有兩位醫者聯手依靠相對更為原始的治療手段讓傷者恢複了健康,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一個足以讓魚寒為之感激涕淋的奇跡。
“嗯!”無比柔順地認可了魚寒的建議,上官倩妤卻並沒有從痛苦中恢複過來。“隻歎倩妤所受之傷雖已無礙卻也落下了隱患,據高人所斷倩妤此生將再無子嗣!爹爹亦是慮及此事而遲遲不敢前往祐川,甚至都生出了悔婚的念頭,此次若非……”
“他敢!這老家夥還真敢翻了天不成?咱的娘子,憑啥讓他做主?悔婚?他要真敢悔婚,看為夫的不把他那滿臉的胡碴子給扯下來換成豬鬃……”本來就對上官鵬雲那老家夥心生怨懟,此時聽到這裏更是不由得怒火中燒。
忙著信誓旦旦地做出威脅,魚寒似乎徹底忘了那個老家夥是嶽丈是自家娘子的親爹。
“說甚呢?”懷中的小混蛋似乎是越來越喪心病狂,眼瞅著都快要把自家親爹都給罵得體無完膚了,原本還在沉浸在過往的悲痛之中無法自拔的上官倩妤也實在忍不住勃然大怒。“那可是我爹!”
“對,是我爹!不對,是你爹!也不對,是咱爹!咱爹!”其實有些時候想要轉移別人的注意力並不需要太過繁瑣的方法,偶爾的胡攪蠻纏也是不錯的選擇。
終於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成功地將上官倩妤暫時從悲痛之中解脫出來,魚寒卻似乎變得有些個語無倫次。“要不咱哪天抽個空南下一趟,先去把咱爹給揍一頓,然後再給接回來好生侍奉著?”
“你敢!”
“咱不是不敢,實在是咱打不過他!”無比頹唐地承認了事實,趕在自家娘子含忿出手給自己造成二次傷害之前又轉換話題道:“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你爹當年不會是給你找了個半吊子的高人吧?否則怎麽可能救得了命卻還治不了病?莫非是那位高人還有啥不可告人的……”
什麽叫恩將仇報?什麽叫卸磨殺驢?魚寒這是在身體力行地做出解釋。
剛才還感激涕淋,恨不得立即跑到人家麵前去三跪九叩以表感恩之情,如今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對高人的救治做出了最為惡毒的揣測!
“你……你這混蛋!”以前就覺得這未來夫君夠混蛋的了,可怎麽也沒想到他居然能混蛋到這種地步,竟然敢在此時就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提出懷疑。上官倩妤甚至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好好考慮一下父親的建議,想清楚是否應該解除婚約。
“娘子啊,這可真不是咱要過河拆橋!”忙著想辦法疏解美人心中鬱結,卻忽略了自己是否有勇氣去承受可能因此而產生的嚴重後果,隻聽得魚寒兀自解釋道:“想必你也知道,這天下之間奇人異士何其多也,以你爹那副德行而言能碰上個半吊子的高人就算不錯了,還真能保證他碰上的就是絕世神醫再無旁人能出其右?”
“這……”未曾留意到對自己父親的再次詆毀,上官倩妤也顯得有些猶豫,畢竟這世上還真就沒誰敢保證自己的醫術獨步古今無人能及。萬一,萬一真讓某個小混蛋猜對了呢?
“所以啊,這事你也就別太放在心頭,反正為夫的尚且年幼,真要洞房花燭啥的也還得等上好些年。說不定咱運氣比你爹好上那麽一點,再碰上個更高的高人啥的真能妙手回春解了你這隱患呢?”越說越是有些得意,最終甚至還不忘大言不慚地冒出一句:“再說了,就算咱碰不上更高的高人,那不還有為夫的我麽?”
“你?”運氣這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上官倩妤此時也隻能心存僥幸卻並不太敢奢求,反倒是對魚寒這最後的一句產生了無比的懷疑。
“對啊!你可別忘了,為夫的可是神童!趕明兒個,咱回家就研讀醫書去,說不定哪天就琢磨出個方子來……”
“醫書浩渺,醫術莫測,就你一個……”或許是為了給自己保留最後一絲希望,也或許是為了不太打擊那個看上去有些得意忘形的小混蛋,上官倩妤這次忍著沒把自己的懷疑給說出來。
“瞧不上人了不是?”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自家娘子小覷,拍著並不結實的胸脯,魚寒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諾道:“且看為夫的這次先撈個解元,待得回到家中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