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損招救友
“爹爹,您既明知楚州此時已是無比凶險怎地還……”看著那個漸漸消失在遠處的魁梧身材,魚寒的心中充滿了酸澀。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依仗權勢把自己的嶽丈給五花大綁扔到祐川大牢裏去呆上個十年八年的然後再放出來好好折騰一番。
“不放他走,還能怎地?”苦笑著搖了搖頭,魚程遠敢保證若是早幾年碰上這檔子破事自己肯定能夠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糊弄得某個莽夫回心轉意,但現在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摯友孤身前往那凶險之地麵對莫大的風險。
“為何?”簡潔明了的兩個字,卻已經隱隱道出了魚寒心中的不滿。震驚於自己父親的睿智,卻也實在有些為他的冷漠而感到心寒。
“為何?”重複了一次兒子的問話,卻似乎並沒有聽出那其中隱含的怒意。魚程遠隻是笑著轉移話題道:“前些日子朝廷傳來的邸報怕是早已被吾兒偷偷翻閱過了吧?怎地還會出此稚嫩言語,汝莫非就真沒看出其中之奧妙?”
“邸報?爹爹是說……”經過這麽一提醒,魚寒也有了些許的明悟,但他真的不敢相信那件事會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
“嶽家即得平冤昭雪,則天下猛士歸心矣!”看來孝宗朝所發生的第一件大事早就讓魚程遠在心裏有所準備,以至於他此時說出來也顯得那麽從容。“若是此時還能受為父言語所動,他就不是上官莽夫了!十餘載渾渾噩噩,他等的可不就是這一刻麽!”
“莫非爹爹也……”甭管孝宗皇帝為嶽飛平反的動機是什麽,卻已經點燃了天下不少昂藏男兒心中的熱血,讓他們願意為了維護這個已經隱現中興之勢的朝廷慷慨就義。魚寒無法忽視這個事實,也開始擔心起自己父親可能做出的決策。
“為父?為父不過是小小的祐川縣令而已……”沒有說出自己的打算,甚至都沒有流出任何的豪情壯誌,魚程遠卻隻是對著自己的寶貝兒子笑道:“寒兒若是能明了賜名之意,便不會再有杞人憂天之時。”
寒?莫非指的是父親自己早已心寒,早已徹底對朝廷失去了念想,根本就不會為了皇帝一時一事的善舉而做出任何衝動決定?
突然就有了這個想法,卻已經沒有了追問下去的興趣。因為對魚寒來說,這天下大勢如何早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沒有想過去改變也從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去改變什麽。
“隻是可惜了,若那老家夥真能聽得爹爹所勸,該有多好!”話題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原點,發出完全不應屬於這個年齡的喟然一歎,魚寒卻是在不知不覺間又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就不知道萬一真有噩耗傳來,上官小姐得傷心到什麽地步,屆時怕是我這做夫君的還真得傷透了腦筋……”
“汝這孽子!”說來也怪,自從那天魚寒出言意圖阻止上官鵬雲南下赴任之後,魚程遠就似乎對自家的寶貝兒子改變了態度,雖然同樣是斥責但麵帶笑容時說出來的語氣明顯要不同以往。“若是讓你娘親聽了此等渾話,怕是得好生惱怒一番!”
“孩兒這不是瞅得隻有爹爹在旁,才說些個真心話麽!”對於注定無能為力的事,魚寒從來不會去自尋煩惱,況且這世上的事本就變幻莫測。
金國趁和談之機興兵南下,應該沒有回轉的餘地。
魏勝會無比憋屈地兵敗身亡,似乎也無法改變。
大宋朝廷最終選擇忍辱負重換得數十年平安,更是早已被載入了史冊。唯有上官鵬雲這種小人物的未來是無法預測的。說不定他仗著武藝不錯又運氣好就逃過一劫揀回條老命呢?
與其替那老家夥擔心,還不如抓住機會討好自家親爹,頂多也就是再抓緊時間想個辦法預防萬一而已。
“如此說來,為父的似乎應該倍感欣慰才是?”哂然一笑,魚程遠當然不會把這種毫無技巧可言的吹捧給放在心頭,卻還是忍不住替自己的寶貝兒子開解道:“吾兒雖是有心,卻也怕難借此事討得嬌娘歡心了!”
“哦?爹爹此言何解?”趁別人傷心欲絕的時候去爭取好感,這事說起來確實不太地道,魚寒倒也沒打算替自己做出任何辯解,他隻是無比好奇為什麽親爹會說自己壓根就沒機會。
“吾兒天資聰慧更是自幼苦讀,想必自認學有所得以至有些忘乎所以了!”正所謂知子莫若父,根本不需要知曉寶貝兒子那個穿越者的真實身份也能從他的舉動中察覺到某些隱患。及時做出了提醒,魚程遠這才有些高深莫測地笑道:“須知這天下救人之法並非一策!”
“救人?爹爹莫非早已有了應對之策?”真不是有心要去質疑什麽,聽說過不少千裏之外殺人於無形的傳說,也知道這天下還真就有人能使出千裏之外救人於千軍萬馬之中的手段,可能夠幹出這些驚天動地大事的人至少也得或手握重權或才智冠絕天下。
就自己這親爹,他能有這能耐?
能夠僅憑隻言片語就準確判斷出即將到來的風暴,魚程遠的智商確實非比尋常也當得上高瞻遠矚這個評價。但問題是,一個被貶到祐川這種窮鄉僻壤來當縣令還一蹲就是十來年沒挪過窩的倒黴蛋再厲害又能厲害得到哪裏去?
朝中那些個老謀深算的文武重臣,豈是一個區區從八品縣令就能輕易糊弄的?更重要的是,若想要上官鵬遠毫發無損,怕是還得順道把大金國的十萬大軍給繞進去才行!
就這,能有成功的希望麽?
“寒兒莫非不信?”繼續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寶貝兒子,魚程遠似乎並不太介意自己的說辭遭到了質疑。
“這……”即使是昧著良心說胡話也是需要維持底線的,偏偏此時又不能太過刺激親爹否則倒黴的就一定會是自己。猶豫再三,魚寒最終還是決定用一種自認為比較婉轉的方式應道:“還望爹爹能替孩兒解得此惑!”
“世間之事千頭萬緒,豈是皆可堂堂解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傷心往事,寵溺地撫摸著寶貝兒子的小腦袋,停頓許久之後才又緩緩接著道:“寒兒尚需謹記,為人處世不可太過方正。若真到了險惡之時定要懂得取舍,便是最終免不了落下埋怨,也切不可太過拘泥!”
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這道理我明白啊!可是親爹啊,這跟救下上官那老家夥有什麽關係?就您老這地位這身份,怕是拚了命也不能改變什麽吧?還不如趕緊說出來讓兒子也長長見識,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這些個招數呢?
“世間豈有兩全法?”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就連魚程遠也很難說清楚自己的這種做法到底是好是壞,卻還是終於給出了最終答案。“無力於戰場之上救得那莽夫,為父的還不能絕了他前程,讓他老老實實地守大門去?”
另辟蹊徑?劍走偏鋒?絕了上官老家夥的前程?那不就是說上他沒辦法上戰場跟人玩命麽?這樣一來似乎還真就解決了問題。可自家親爹憑什麽能夠做到?
“舊時汝娘親之尉遲家與劉家乃是故舊交往甚密,劉寶此人雖鼠目寸光難當大任倒也頗有些見識故而亦曾謀劃與尉遲家結下秦晉之好!”這次沒用魚寒出言相詢,魚程遠就已經主動開始說起了往事。“然則為父雖不才卻也深諳捷足先登之道,既已於月娘兩情相悅又豈肯讓那賊子有機可趁?故而……”
橫刀奪愛?厲害啊!想不到自己這個看上去文弱的親爹還真有如此膽魄,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
由衷欽佩之餘,魚寒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麽,至少他是知道了那個如今的堂堂淮東安撫使、都統製肯定是把自己親爹恨得咬牙切齒才對。
“今上官莽夫南下赴任,若那劉寶知曉吾與之姻親關係,怕是難免心存芥蒂!”或許是因為此處隻有父子二人的緣故,放下身段的魚程遠居然露出了一種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損!實在是太損了!
別看在大宋朝的武將不怎麽受待見,不是莫名其妙地被人用兩杯美酒抹殺掉功勞就是幹脆被扣個某須有的帽子砍了腦袋,但真要是立下了什麽功勞想要提拔個與自己有姻親關係的從八品縣令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完全是按照官場規則在行事,可誰讓有機會攀上裙帶關係的某人偏偏又和當今淮東安撫使有著奪妻之恨呢?
據說,僅僅是據說啊,如今那位淮東安撫使的心眼不是太大甚至有那麽點睚眥必報的特殊愛好。所以,他老人家怕是不太願意給對頭留下任何東山再起的機會。
想要出手收拾一個蹲在祐川無所事事的從八品縣令,這或許會落人口實。但要名正言順地打壓一個送上門的莽夫,對於位高權重的淮東安撫使劉寶來說似乎並沒有任何困難!
至於上官鵬雲此次南下本是前往魏勝麾下效力這事麽……
前些年在海州統領義軍協助大宋抗擊完顏亮南侵的魏大將軍那身份可比較尷尬,成天如坐針氈地防著被猜忌就已經夠累了,哪還有空為了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新到屬下而跟頂頭上司唱反調?所以魚寒敢保證,隻要劉寶得知了自家和上官家的關係,那老家夥怕是一輩子都別想撈到任何建功立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