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樹梨花落晚風】
隔如恍世，好死不死的沈沐恩這事不出時，怎麽也撞不見言啟瑞隨意說上幾句，這事一出她倒是第二天就摘星閣碰見了言啟瑞。
沈沐恩瞧著他一身月牙白長袍，衿帶上掛著塊係著紅線翠色雕紋玉，映著那前院春意，倒讓她心聲出一絲凡塵偶遇謫仙的錯覺，一時間竟失了神。
言啟瑞上前拍了拍她的腦袋問道，“怎麽在這兒？修婉讓我帶她來找你玩呢。”
沈沐恩趕忙欠身微微施禮，答道，“往日裏沒有什麽事的時候，都在這裏看看書打磨時間，啟瑞今天怎麽也來了？”
他嘴角噙著絲笑意，淡淡道，“平日裏諸多事務，今日還不容易閑了下來，便也來找些書看。你都愛看什麽書，可要我幫你找找？”
沈沐恩下意識的把手中的那本《列國遊記》往身後收了收，搖著頭道，“不用啟瑞哥費心了，我就隨性看看，也不是非有別類。”
“那你自便吧，找好了書也快些回去吧，莫讓修婉等太久，她那丫頭挨不事，要是一時沒等到你到處亂跑的找你，怕是要惹出什麽亂子。”
沈沐恩點頭應著，“恩，我都選好了，這便回去了。啟瑞等下可願意留下一起用晚膳？我好叫吉祥準備。”
“不了，府裏還有些舊事沒處理完，你若想留修婉，晚些我在安排車馬來接她便是。”言啟瑞回道。
“沒有沒有，其實也是想留你一起的。”說完沈沐恩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這樣畫蛇添足的話她也要意思說出口，偷偷瞄了一眼言啟瑞的表情，他倒是覺得無礙雲淡風輕地笑著看著她。“那我先去了，等下問問修婉的意思吧。”
說完欠了欠身子退了出去，邁出摘星閣門欄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怎麽好似鬆了一口氣一般，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是心虛嘛？
她不由停住了腳步轉身回去看著他，言啟瑞絲毫沒注意到沈沐恩的注視，靜坐在桌案前隻手翻著書卷，窗欞在右正好一束暖陽灑下，完美的側逆光顯出他姣好的輪廓，明暗分明間那雙朗目炯炯，隻是那麽一個恍惚之間，那粉塵輕揚朦朧了微光，好似映出一道麗影，長發如瀑及腰而下，絲縷散下卻遮不住白玉般皎潔的麵龐，一襲青衣左手輕輕挽過右袖，纖纖玉指貼在唇前，意在讓旁人噤聲。
她亂了，那幻境太過真實，她似乎都看見了她嘴角笑起淺淺的梨渦，於是她不受理智控製的開口喚道。
“舒儀姐姐……”
太久太久沒有喚過的名字，出口的一時間竟帶著一絲陌生感。
言啟瑞驚覺驀然抬頭來，臉上轉瞬即逝的痛楚還是被沈沐恩捕捉到了，她下意識的捂嘴感覺自己說錯話了。
“怎麽還沒走？”再開口他已恢複常態，語氣平和。
沈沐恩靜立了一會，才小心的開口道，“啟瑞，如果最後你沒有當上皇帝，你會怎麽樣？”
“你這丫頭怎麽突然問起這些事，這都不是你該管的事。”他肅聲道。
“我知道這場紛爭怎麽避到最後我們六個人都會摻合進來，站在不同的對立麵上做出各種的犧牲，可是你沒有自己的心願嘛？”她逼近一步激動的問著，“你真的想和示璟爭那個位子嘛？我還記得你在去萬國寺路上說的那番話，那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對不對？既然你根本就無心皇位為什麽還要去爭？這真的是你們皇家子弟的本能嗎？”
“秋茗，很多事情其實我們沒得選，這是我們生下來之後唯一的一條路，你想讓我們走到那裏去？四周都是高牆石壁，就算撞的頭破血流，那高牆還是高牆，我們隻能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他黯然的苦笑道。
沈沐恩顫著聲線悲傷的問道，“那如果輸了呢？”
“輸了？那就要看示璟怎麽處置我了。”他不以為然的笑了一聲，起身過來推沈沐恩，“雖然當真不可避免的摻合進來，但是就莫要陷得更深了。一切不過命運使然，連我都不在意結果，你又何必悲傷，回去吧。”
沈沐恩被他推到門外木訥地看著他，有些話欲出口卻哽在喉嚨怎麽也開不了口，他隻是淡然的揮手，神色帶著幾分寂寥。
沈沐恩收了目光轉身緩步而去，宮苑兩側的梨花開了，微風拂起夾著縷縷清香吹散了花瓣，一樹梨花若雪灑下，默了餘香亂了風塵，沈沐恩隻手接住一片梨花瓣在掌心。
托著手中小小的一片梨花瓣吟起詩來，“不忍卷簾看，寂寞梨花落。多好的東西竟在春光正濃的時候，我倒也像個閨中怨婦開始傷春悲秋了。”
“既然覺得自己像個閨中怨婦就趕緊回你的閨中呆著去，到處亂跑什麽，修婉在你那裏等你等得都吃下去五個芙蓉糕了。”
戲謔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沈沐恩循聲望去，隻見應允之著一身蒼青色錦衣斜了肩隨意讓牆上一靠，雙手抱在胸前笑著看著她。
沈沐恩忙扔了那梨花瓣跑到跟前去，“你怎麽在這裏？”
“閑來無事去找你，卻見閑池閣原來移了主人，自然隻能在新主人發氣之前出來找找舊主人的行蹤。”
“去摘星閣看了會兒書，遇見了啟瑞就聊了幾句，結果又被趕了過來。”
他呼哧笑了，舉著兩根手指頭敲她的前額，“看吧，別嫌棄了吧，走吧，快回去吧。”說著邁開了步子。
沈沐恩快步跟上，行在他右側，噠噠噠的問了好些問題，“也是好長時間沒見你了，可是去那裏逍遙去了，也不帶我？可有再去醉仙樓？芸姨和三姐姐可還好？”
他遂笑答道，“我娘病了一直在家照顧她，能去哪裏逍遙，醉仙樓倒是有去過隻是為我娘帶吃的。”然後又忍不住挑起沈沐恩的毛病，“你倒好，芸姨明明比梅姨小，你卻叫人家姨，倒叫梅姨三姐姐，這是個什麽輩分啊！”
“你管我呢，我樂意。不過好像再吃一次醉仙樓，上次那些菜什麽味我早就忘了。”沈沐恩忽然一個靈閃興奮的大叫道，“要不然你再帶我去吃一次吧？”
“但是你要怎麽出宮呢？”應允之不相信的看著她。
“嘿嘿。”沈沐恩自以為高明的笑了兩聲朝他無賴的挑了挑眉毛。“你就看我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