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要好好活著】
“皇上…大抵是個威嚴的人吧,有些嚴肅。”她小心的措詞回道。
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沈沐恩的頭發,“他對你可好?”
沈沐恩嘟著嘴想了一會兒,“嗯…其實總共也就見過兩次,也不算很了解吧,皇帝大多都是那個樣子的吧,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模樣,讓人不自覺地懼怕。”得帝幸之,雞犬升天;得帝惡之,輕則殃及性命,重則株連九族,個人生死都在那人一念之間,怎不讓人心生懼意。
“聽聞你對以前的都沒有太多影響了,那你可記得你父親?”
沈沐恩搖搖頭答不記得了,沈夫人的眼色愈便憐惜,拉著她的手起身,“你隨我來。”
屋內最裏麵的牆上掛著一幅畫,沈夫人拉著她在這裏停下,“可還有些印象?”
沈沐恩抬頭仰臉細賞起那幅畫來。如果當今聖上給人的印象是高高在上的話,那麽畫像上這人就像深冬撥開層層濃霧傾灑而下的暖陽,突如其來包圍著的溫暖和安全感。幾筆細線微微勾勒出一張英挺俊郎的臉龐,嘴角輕輕揚起的笑意,是作畫人最為在意之處。
手指不由攀上畫麵,“這是…父親……”腰右側掛著玲瓏青鋒劍,左側則別的一塊百祥靈錦玉,勁裝兵甲胯下跨著汗血寶馬,好是威風的樣子。這麽好的人怎麽就這麽去了呢?“娘,爹爹是怎麽……”
沈夫人抓下她的那隻手攥握在自己手中,低聲耳語道,“你爹爹的一個舊部曾與我說起,他曾看見連天身上最致命的那道傷,從後背直入心髒而後流血過多而亡。當時發現你爹爹屍體的人就是當今聖上。”她眼神一凝。“那一道傷入得極深,但絕又未透胸而出,便不會較近處射的,而且近處你爹一定會有所察覺。若是極遠的地方射來箭早已偏了向,不會那般精準。”
沈沐恩愕然,她雖對這些是有過一番猜想,但猜測永遠比不上從人家那裏聽來的真相來得震撼,她張了張嘴半天沒吐出一句話,慢慢消化了所有的信息後,她小心地吐出每一個字,“您的意思是爹的死是因為…….”沈夫人卻伸手按著她的唇上止住了她欲脫口而出的那兩個字。
“既然如此,您為何要裝瘋送我入宮?”沈沐恩咽了咽口水,難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她引蛇出洞伺機刺殺?她雖說現在沒有從前纖弱了,但也不過是個12歲的孩子,怎打得過一個正值壯年的男子了。
沈夫人卻是搖了搖頭又低聲說道,“茗兒,我與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去怨恨誰,隻是想讓你明白一些事,堤防一些人。終究那人是會要你入宮為質的,不如我先順了他的意思。你還小,皇後又是我至親好友定能護著你,相信那人也不會那你如何。但宮裏雖有皇後護著但她也不能時刻守著你,你還是要自己小心。”
“那麽多事不過執念太深,縱是脫身不及,此番隻當是我與你爹上輩子的債今世還了,隻可憐了你哥哥也跟著受了罰,娘再也不願也將你牽扯其中,那麽多的恩恩怨怨就到娘算是了結了吧。剩下娘也沒有其他什麽願望,隻求你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找一個一心為你的人,莫要再卷進這世間的紛爭了才好……”
沈沐恩就這般看著她,直覺得淚已在眼眶裏就要落了下來,身體一斜緩緩跌進沈夫人的懷裏,卻被緊緊摟住。終於是有一人,在這陌生的世界裏真心實意不為一點私心的對她好,雖然是借了這個身子的福。此番她也更加堅定她要好好活著,因為這世間還有一個人要她好好的。
她便也身子一軟柔柔的靠在沈夫人懷裏,伸手去環住她的腰身,在她頸窩蹭了蹭,“恩,那娘也要好好的,等著我找個理由離了皇宮,我們也不要住在盛京了,去尋一處水鄉畫樓再布置得像後院那般精美,好好住下可好,就隻有我們兩人,娘,你說好不好?”
沈夫人摟著她拍著她的背輕輕搖著,“那可不成,茗兒始終是要嫁人的啊,哪有女兒家一直呆在娘身邊的,那不都成老姑娘了。對了,你與我來,娘給你看樣東西。”
隨著沈夫人過去來到一個巨大的箱子麵前,幫著她推開箱子,見她矮身下去取出一件大紅色的——嫁衣!
沈夫人很是滿意的看了兩眼,拿著就往沈沐恩身上比,“這還是我嫁給你爹爹的時候穿的了,當年啊,還是我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如今再看看原來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沈沐恩如獲珍寶似的接過捧在手裏撫摸。上好的絹絲綢緞細心剪裁拚接,展開來整張布料上用極細的金線繡出鳳紋花底,針線交織間是一個女子即將出嫁的喜悅和對嫁於心愛之人的期盼。“娘,您手真巧,這衣服真好看。”
“那穿上給娘看看吧。”沈夫人一笑拿過衣服幫她穿上,扣上內扣係上內結,又理了理折放久了不自然的褶皺,她感歎道。“不過現在你穿還是大了點,茗兒要快些長大啊。娘還等著看你出嫁呢,來,坐到梳妝台前麵去,娘給你帶鳳冠。”
沈沐恩依言乖乖的坐到梳妝台前,看著沈夫人從箱子最裏麵搬出一頂鳳冠走了過來,她先將鳳冠放在了一邊,打散了沈沐恩的發一下一下的梳著,青絲長長及腰而齊。
她從銅鏡裏看著沈夫人柔美的容顏,突然開口道,“娘你會說這個嘛: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沈夫人笑了,扶正她的頭,“你去哪兒看的這些?”
“書上啊,娘你會說嗎?”
“可是娘不會啊,要不你念一句,娘說一句吧。”
“好啊好啊……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
沈夫人跟著念著,一遍又一遍。她從銅鏡裏麵看著她的臉,銅鏡不似現代玻璃反光來的真切,模模糊糊的印著沈夫人的麵容,那笑在鏡上反射得有些扭曲,似有若無的透著一股哀傷之意。
沈夫人為人婦多年綰發的技術自然高超,便是簡單翻手成髻,她又拿起一旁的鳳冠理了理上麵淩亂的珠串,端端正正的戴在了沈沐恩頭上,然後盯著她看了又看,欣慰的笑了,“我們家茗兒就是好看,從前你哥哥可沒少因為外麵的孩子翻高牆過來看你而對他們大打出手,那時他還拍著胸脯說,以後一定要好好保護茗兒,給茗兒找個好人家。”
沈沐恩心口一疼轉過去抱住沈夫人的腰,緊緊摟住,慌張得說話也有些磕巴了,“娘,你還有我呢,我…茗兒已經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哥哥…他看見現在的茗兒也會很高興的,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的。”
“好好好,娘知道,茗兒已經長大了。”沈夫人蹲下身也緊緊抱著她,然後柔柔的在她耳邊低語道,“茗兒,這套嫁妝就是娘給你最貴重的禮物了,鳳冠裏麵有一塊兵符,是你父親留下的舊部給我的,他們現在都隱在各軍兵營中,皇帝雖知道他們的存在可還沒能一個一個挖出,隻是不敢輕舉妄動。這塊兵符留著給你,必要時拿出來保命就好。”
“娘相信,爹爹和武兒都不會希望你為仇恨而活下去,他們一定會希望你好好活著,所以不要妄動兵符。”
“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