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心思
17、心思
葉棽聞言愣了一下,卻也沒有多想,只笑著道謝,又叮囑他千萬小心。
沈復話說出口才意識到不妥,臉上一紅,想著怎麼找補幾句好叫葉棽別想多了。可見葉棽並未在意,反而坦然道謝,心裡雖鬆了口氣,卻又湧上了些莫名的失落。
一行人回到營帳,侍衛已經在周全的指揮下將東西裝車準備下午回宮。
葉棽這回出來,除了慣常貼身的侍衛,身邊伺候的宮人一個沒帶,若是他沒受傷也就罷了,如今他腿上不便又沒有趁手的人操持,沈皇后自然放心不下,便做主叫周全過來幫襯。
見他二人回來,周全將拂塵一甩搭在左臂上,趕忙迎了過來。
「大殿下,沈大人,你們可回來了。」周全臉上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方才可是真險啊,那逆賊郎威眼看就要衝到這裡來了,幸好被顧宰輔帶人在半路攔截,也幸好大殿下不在,否則奴婢等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說話間,顧安誠正好也從大帳里出來,他身後跟著寧易,正期期艾艾地看過來。
葉棽一頓,剛才只想到自己要避開可能出事的時間,卻忘了把寧易單獨留下的危險。
聽了周全的話心裡更加懊悔,顧不得其他拄著拐杖急急地走過去,一邊出聲詢問:「剛才沒嚇著你吧?有沒有受傷,嗯?快,過來。」
顧安誠還以為他在和自己說話,笑著擺手:「我當然沒事啊,我還擔心……」
然而,葉棽根本看也沒看他,直直地沖著寧易衝過去。
顧安誠臉上分外精彩,又震驚又尷尬,一陣紅一陣白,自己這是被無視了?下意識地四下里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沈復身上。
沈復正使勁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以至於肩膀一抖一抖的,臉都憋紅了。見顧安誠看自己,趕緊轉頭捂住嘴,免得噴笑出聲。
顧安誠撲過去一拳捶在他肩頭:「花枝亂顫的你勾搭誰呢?」
沈復一愣,終於忍不住爆笑起來:「顧老三,你,哈哈哈哈!」
顧安誠氣的跺腳:「老沈你再笑一個試試,再笑我跟你絕交!」
沈復眨眨眼,拿手揉了揉臉:「好好,我不笑了。」話音剛落,就又指著顧安誠道,「自作多情,哈哈哈哈!」
顧安誠:……好想說髒話啊!
那邊葉棽拉著寧易正細細地詢問剛才的情況,聽見沈復笑個不停,無奈只得轉頭提醒:「這兩日接連出事,你倆好歹收斂一點,都先進來說話。」
沈復和顧安誠趕緊收斂神色,跟著他進了營帳。經過周全身邊時,餘光瞥見他正抿著嘴偷笑個不住。倆人對視一眼,又互相不忿地別開了眼。
葉棽見寧易並未受驚,這才鬆了口氣,問了他才知道原來他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顧安誠來時,徑直往內室闖,吵醒了他。
因為早晨顧安誠的態度讓寧易很是防備,對於他說的話也很反感,所以倆人見面場面也尷尬的不行。
只不過兩人還沒說上話,顧安誠就聽見外面有動靜,他知道是葉棽回來,便寧易跟自己一起出迎。
寧易一覺醒來沒見著葉棽反而來了個顧安誠,心裡一時七上八下的沒個底,聽他一說當然急著想見葉棽。
可他又怕顧安誠還存著要殺自己的心思,飛快權衡了一下還是決定跟著出來,他想的是萬一顧安誠真的別有企圖,自己在營帳外面逃命還是方便些。雖然軟筋散的解藥還沒完全發揮效力,可總比昨晚走幾步便全身都要散架似的強了許多。
這會真的見著了葉棽,寧易立時紅了眼圈,那感覺就好像自己在生死邊緣走了一回。
葉棽拉著他的手往內室去,一邊細語寬慰著:「都是我考慮不周,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你別怕,安誠是個好人,他只是擔心我。」
寧易搖搖頭:「殿下來了我就不怕了。」
顧安誠撇撇嘴,低聲對沈復道:「你瞧他那樣,擠兌誰呢。」
沈復拿肩膀撞了他一下,低斥道:「你少說兩句。」
顧安誠一滯,不服氣道:「這人留在殿下身邊,難道你覺得妥當?老沈,你可別跟我裝了!」
沈復瞪眼罵道:「我裝你媽!你給我閉嘴!」
因到了寧易換藥的時辰,葉棽陪他進去之後又喚了人去伺候。因沈復等還在外面等著,只得好生交待了,復又出來。
只是這一回,葉棽把人領到另外一側的隔間里。他暫時還不想讓寧易知道那些衛國人被射殺的事,雖然看起來寧易對那些人並不關心,但到底都是故國之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總是免不了的。
不過他這舉動倒正合了顧安誠的意,他是無論如何都對寧易放心不下的。
方才營地里鬧了一場,周全便把當時的情形簡要說了一遍。
顧安誠道:「父親大人本擬親自過來的,可如今出了這事,又被陛下委派了去善後,怕是今日脫身不得了。」
「善後」兩字他說得頗為刻意,在座的幾人想必也都聽明白了。
沈復挑了下眉,垂了眼沒有說話,周全也面露疑惑,隨即皺起了眉頭。反倒是葉棽神色如常,彷彿沒聽出他話里的深意。
他點點頭,就著顧安誠的話頭道:「顧宰輔身居要職,出了這種事,自然是免不了要忙起來了。我還要謝他才是,若非顧大人趕上,怕是我這裡要鬧出亂子了。說起來,也是我考慮不周。」
顧安誠笑笑:「殿下何必這麼客氣,父親不過是趕巧了。只是……」他看了眼內間的方向,又道,「父親說了,忙過這兩日便進宮去探望殿下,又叮囑說,請殿下看顧好了身邊人才是。」
葉棽明白他的意思,卻也沒說什麼,微微頷首故作推辭:「我這好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顧大人平日就不得閑,何苦還要巴巴地跑一趟新陽宮,還不知要平白惹出多少閑話,你也不說勸著些?」
顧安誠擺擺手:「殿下說哪裡話,都是為人臣者應盡的本分,什麼閑話淡話的,若是想那麼多,家裡也不會送我入宮伴讀了。父親命我隨殿下回城,也好有人供殿下差遣。」
沈復聽了笑道:「這下好了,你總算可以不用在這受罪了。」
顧安誠瞥他一眼:「我和你這粗人可不一樣,自然還是京城適合我。今兒晚上我去扶風樓擺一桌,反正沒你的份兒!」
「你這種文弱書生最是沒勁。」沈復不屑道,「吃花酒怎麼比得上馳騁山林,傲視群雄。」
顧安誠不忿:「你才吃花酒,我們那是文人雅集!」
「去青樓雅集個毛!」
「大老粗懂什麼!」
葉棽扶額:「你倆能不能別一見面就吵?安誠,下午申時出發,你東西都收拾了嗎?復表哥,左右你今天也閑了,齊藤那裡你多幫襯著些,畢竟昨晚是你倆一起搜查的營地。」
顧安誠訕訕地起身,告辭道:「那我先回去了,我爹還等著呢。對了,然兒說要一起回去,殿下你看?」
葉棽不耐煩地揮手:「你自己的妹妹你問我做什麼?別墨跡了,快些去收拾吧。」
顧安誠走了,沈復不忿地道:「顧安然才多大一點兒,這天下就他顧老三一個精明人嗎?」
葉棽瞄他一眼,淡聲道:「這話你去和他說,何必在我這裡抱怨。你當我是什麼?」
沈復趕緊賠笑:「不是,我這不是發發牢騷嗎?殿下心裡自然是有數的。」
葉棽沒理他,反而看了周全一眼,道:「周公公辛苦了,母后那勞煩您去說一聲,我用過午膳便去父皇那裡辭行,請她莫要擔心。」
周全應了一聲便即告辭,葉棽也沒多留他,起身要送,又被周全好歹勸住。
眼看著隔間里四個人走了倆,沈復斟酌著道:「殿下,方才是臣失言了。請殿下莫怪。」
葉棽端起手邊蓋碗,拿著碗蓋輕輕地撥弄著浮茶,垂著眼道:「復表哥這話可不真心。」
沈復頓了頓道:「臣方才心急了。」
葉棽放下蓋碗,抬眼盯著他看了一會,才道:「復表哥,有句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用在咱們這些人身上也是最恰當不過的。你也好,我也好,便是安誠、安然他們也是一樣,平日里似乎高高在上活的舒坦,可事關終身的大事上,又有哪一件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
沈復訝然,愣愣地看著葉棽,一時無語。
葉棽微微一哂:「生在帝王家,看起來錦衣玉食,榮華無極,可又何嘗不是在刀尖上行走,日日戰戰兢兢。就拿我自己來說,昨兒才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還險些連累了你。別說暢快肆意地生活,便是循規蹈矩,也難保哪日不叫人給坑害了去。」
沈復斂了神色,沉聲道:「殿下說的是,臣知錯了。」
葉棽搖搖頭,手指按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輕輕地打著圈,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趁這個機會跟沈復把話說開了。
「復表哥願意和我說心裡話這是好事,說明你我親近,可有些話還是該想清楚再說。顧家一門書香,詩禮傳家,顧寒林雖在父皇跟前得臉,可他名揚海內靠的卻是真才實學,絕不是攀附權貴的小人。便是安誠,平日里雖然大大咧咧,卻也是個明理耿直的人。你那些話在我跟前說說也便罷了,若是傳到顧家人耳朵里,你說顧家該如何想?叫安誠和咱們如何相對?安然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姑娘,你這不是拿她的名節開玩笑嗎?再進一步,倘若是被有心人傳揚出去,人家該怎麼想沈家,怎麼想母后,又怎麼想我?」
沈復被他說得冷汗涔涔,起身一揖到地:「殿下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臣萬分汗顏。今後絕不敢再犯!」
葉棽見他這回總算是真心的了,也是鬆了一口氣,其實掰開揉碎了跟沈復說這些本沒有必要,沈家和顧家的關係在他看來暫時還沒有十分要好的必要。
但他畢竟存了一份私心,自己將來是一定要和寧易在一起的,那便必須要從此時絕了任何人的心思,至少在這件事上不能隨意談論,以免有些事變成空穴來風,說著說著就成了真事,到最後麻煩的還是自己。
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要給沈復先說通了,叫他先放棄這個念頭。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再想,至少保證他不再提了。
因為說到底顧安然今年才十一,但是沈復的嫡親胞妹沈湘已經十四了,眼看明年就要及笄。
不僅沈皇后一直有意撮合自己和這位表妹,沈家也一直有這份心思,對沈湘的教養都是比照著對皇后的要求,再加上沈湘自己也是才貌雙全,為人大氣溫婉守禮而知進退。
所以,相比較而言,沈湘、沈家才是葉棽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