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獨角戲

  葉棽陪著寧易一起用了早膳,又把解藥給了他。


  寧易看著手裡的小瓶子,不解地看向葉棽。


  葉棽笑笑:「軟筋散的解藥,我剛瞧過了,是真的。」


  寧易捏著瓶子,終於問出心中疑惑:「殿下為何救我?可是因那誤傳的謠言?」


  葉棽道:「與那些無關,是你我有緣。你若是想,我今日便去求父皇,把其他幾人也都放了,如何?」


  寧易搖頭:「殿下千萬別,這,昨日的事也萬不可與旁人說,沒人會信的。」


  葉棽明白他說的是昨晚黑衣人偷放他們的事,心想那本就是死無對證的事,且僅憑寧易的一面之詞,自然不會有人信。自己若當真去和父皇說了,只能叫人以為自己真是心裡有鬼,連這種借口都能想出來。


  看葉棽不語,寧易有些著急:「殿下救了奴,奴不能恩將仇報,這些話都是真心的。那黑衣人一點線索也沒留下,旁人指定還會覺得是您派的人,那可真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葉棽笑笑,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黑衣人身上可有什麼特徵?」


  寧易偏頭想了想,搖頭道:「也沒有什麼特徵,那人身上臉上都捂得嚴實,什麼都瞧不出來。只是,他的衣服,有點特別。」


  他認真思索的樣子甚是可愛,葉棽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漫不經心地問:「哦,如何特別法?」


  寧易還在想事情,對葉棽的小動作渾然未覺,聽他追問,便微微蹙了眉心,道:「他那身黑衣,胸前有一道金線。從嗯,從腋下一直到腰間,似乎是什麼標誌。」


  葉棽點點頭,這就對了,除了老四,沒人能想出這麼缺德又缺心眼的主意。


  怕自己摔不死,就利用衛國逃奴再來一波陷害。


  同時派人追殺,若是殺掉自己,那就叫人放了寧易他們,把自己的死推到他們頭上。


  若是自己僥倖逃了,那便像現在這般,捕風捉影的把自己說成是那個跟逃奴牽扯的人。


  且不管是真是假,只要這謠言起來,那接下來的事被說成什麼樣都無所謂,至少父皇是願意信老四多一些的。


  只是老四也不想想,他葉棽是什麼身份,且不提他母后仍在,沈家仍在,便是如前世那般他一個依靠皆沒,他又何嘗動過通敵叛國那等歪腦筋,更何況如今衛國已然沒了,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去和那些衛國人有牽扯?

  真是腦子有坑。


  可,以他了解的老四,不該連這也想不到。


  除非,還有別的什麼事是自己並不清楚的。


  可,會是什麼事呢?

  「殿下,殿下?」寧易見他沉默良久,忍不住出聲詢問,「殿下可是想到什麼?」


  葉棽轉眸看他,心裡忽然有了個猜測,只不過還得再求證才是,如今嘛,他還是想法子先把寧易留在身邊再說。


  葉棽沉吟著問道:「那些和你關在一起,又一起逃走的,都是些什麼人?衛國的皇族嗎?」


  寧易搖頭:「那些人……不怎麼認得。」


  「你父皇自焚而死,那你母后、皇兄等等,皇宮裡其他人呢?」


  寧易抿了抿唇:「我,皇后不是我生母,她應該,也殉國了,至於皇兄,可能逃了,可能被殺了吧。」


  葉棽聽這話覺得莫名:「那瑄國軍隊進皇宮時,你又在哪,怎麼會被抓住的?」


  寧易愣了片刻,低了頭猶豫許久,才小聲道:「那日,國師準備用我生祭,我在,在火刑架上。後來,瑄國軍隊來了,就沒人顧得上我,他們各自逃命去,我是被瑄國的兵士找到的。後來,就被關起來,又到了瑄國。」


  葉棽這才恍然,接著便覺心驚,就差那麼一點,這一世他就再也見不到寧易了。


  吐出一口濁氣,葉棽覺得後背涼涔涔的,若是寧易真被燒死了,那自己重活一回,到底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父皇也真是狠心,就真能讓人燒死你?」葉棽神色很不好看,「俗話說虎毒不食子……」


  葉棽話說出口便怔住,虎毒不食子?這話還真耳熟。前世自己不也是這麼抱怨的嗎?

  還真是,叫他說什麼好。


  寧易沉默許久,到底什麼也沒說,只抓著藥瓶靜靜地坐著。


  葉棽知道他恐怕不願多說,這個時候也不好太過逼他,便又輕聲細語地寬慰了他幾句,才起身離開。


  外面早有侍衛候著,見葉棽拄著拐杖出來,便上前將人扶好,一面道:「殿下,可要坐步輦?」


  葉棽抬頭看了看外面,搖頭道:「天氣還不錯,走一走吧,這拐杖我用著還不大順手,得多練練。」說著,便揮退侍衛,自己緩緩地往外走去。


  還不到辰時,營地里已經是一派井然有序,禁衛軍分做幾隊來回巡邏,見了葉棽紛紛停下行禮。


  各家帳篷也都有人進出,今日取消了原本安排的活動,大家難得消閑一日,有些女眷便都早早地結伴出來散步閑聊。


  葉棽走了會兒便覺得拐杖用起來順手多了,不免加快了步伐。原本他的營帳和景帝的大帳離得不遠,走了一會便到了門口。


  忽然天空上傳來一聲鷹唳,聲振林木,驚空遏雲,葉棽抬頭看時,營地後面群山之間,一隻雄鷹猛然振翅,幾乎是擦著山巔處的雲朵一下子越過山頂消失不見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葉棽輕輕地呢喃著,許久也沒收回目光。


  「大皇兄在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該來的總是要來,葉棽一邊唇角勾起,緩緩地轉過臉來,淡淡地看著含笑走近的四皇子葉楚。


  葉楚今日戴了一頂銀色簪纓帽,穿一件湛青色箭袖蟒紋袍,內里是鵝黃的錦緞內襯,腰間同色絲絛束腰,通身的皇家氣派,看起來也乾淨利落得很。


  他一早來給景帝請安並未帶人,本擬做一副父子親近的樣子來,不願有旁人打擾。此時去見見葉棽腆著臉也跑了來,便不由得眼神轉冷。


  心裡暗罵昨晚那幾個不中用的奴才,竟然沒把這麼個廢人給弄死,行禮敷衍,面上卻笑得親切:「臣弟給大皇兄請安,大皇兄安好?」


  葉棽涼涼地瞄過去,將他眼中一閃即逝的憤恨盡收眼底,微微頷首:「四弟。」


  從來這幅高高在上的德行,也罷,就再讓你得意幾天。


  葉楚心中惱怒,面上卻依舊笑著,仍舊繼續剛才的話頭。


  「大皇兄來給父皇請安,怎地不進去卻在這外面發獃?」葉楚說著,更是別有深意地作勢往兩人身後的方向抻著脖子看了看,「剛在瞧什麼呢?」


  葉楚背對著皇帝營帳,探究似的走近兩步,低聲道:「該不會大皇兄還是不放心,昨兒沒放走他們,今兒還想再來一遭?」


  葉棽皺眉不解:「四弟這話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大皇兄要裝便去和父皇裝去,反正有皇後娘娘在,他又不會把你怎樣。」葉楚笑笑,眼中狠辣一閃即逝,「聽說那個首犯可是在大皇兄那兒呆了一夜,可問出什麼來了?」


  葉棽腦中靈光一閃,忽然記起一事,心中這才豁然開朗。不由得暗暗冷笑,果然還是為了這事。


  葉棽含笑垂眸:「四弟以為,我能問出些什麼?」


  葉楚眨眨眼,訝然失笑,攤手道:「看來大皇兄是真的要裝到底呢?嘖嘖嘖,這叫臣弟都沒法配合你的表演了呀!」


  「你可以視而不見。」葉棽不動聲色地道,「本殿即便要演,也從來都是獨角戲。」


  話音未落,他便出人意料地向前傾身,兩手扯住葉楚腰間的絲絛,拐杖滑落的瞬間,整個人向葉楚倒去。


  葉楚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想向後躲開,可葉棽的斷腿已經伸到他兩腳之間,自己也被他雙手抓牢,稍一挪動便被絆了一下。


  葉棽慘呼一聲,看向葉楚的眼中滿是怒火,趁著兩人糾纏小聲附在他耳邊道:「四弟好狠的心,昨夜那幾個廢物沒殺掉我,想必很是遺憾吧。」


  葉楚吃驚不已,可還未等他做出反應,就見葉棽一手探入懷中,再戳出來時手上握著一個圓柱形的東西。


  葉楚想退後,可卻被葉棽拉得死死的,眼看著他滿臉的猙獰,嘴唇一張一合,他說的是:「這回該我了。」


  葉楚臉色一下子白了,瞪著眼睛驚恐不已,死命地掙扎著想要後退,可葉棽好像掛在自己身上一般怎麼都掙不脫。


  眼看著他懷裡的刀便要抽出來,葉楚失聲叫起來,腳下用力在葉棽傷腿上踩了一腳又狠狠踢開,一手用力去拉葉棽的手腕,同時一手用力猛推。


  葉棽本只有一腳受力,傷腿吃痛又被奮力他一推,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葉楚趁機上前一腳踩在葉棽胸前的手腕上,冷笑道:「大皇兄,這回,該我了吧?」


  葉棽吃痛嗚咽一聲,卻冷著臉不吐半個字,另一隻手扶在他小腿上,似乎是想將他推開。


  葉楚冷笑,將重心移到那隻腳上,竟然踩著葉棽的手腕緩緩地蹲了下來:「大皇兄,被臣弟踩在腳下,滋味如何啊?」


  葉棽臉漲得通紅,眼底卻是一片平淡,他靜靜地看著葉楚,好看的薄唇忽然勾出一個詭異的笑。


  「老四你這麼蠢,到底是不是父皇的種?」


  葉楚臉色驟變,可還未等他有什麼動作,身後便傳來一聲低喝:「夠了!都給朕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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