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送葬

  在陰沉沉的廢墟裡面呆的久了些，乍一來到陽光底下海邊那毫不留情的陽光便顯得很是有些刺眼，用手搭在額頭上好稍稍緩解這股不適，走在隊伍最後面的蓮華與讓葉兩個此時滿腦子都是一頭霧水的。


  明明就在一天之前兩個女孩的世界還是溫和一片，鎮守府的生活也好亦或是讓葉的軍校生涯充其量不過是與所謂戰爭貼邊，然而實際上距離真正的戰鬥還不知道要差上多遠。可到了今日接二連三出現的意外卻不免令她們一貫的日常瞬間崩壞，簡直有種突然從沙漠一下子走到了冰川之中的感覺。


  兩者之間的差別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直到現在兩個女孩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只是有些茫茫然的跟在大部隊的後面隨波逐流。事實上不這樣做的話她們也不清楚自己接下來的目標了，按照原定計劃蓮華只要幫著讓葉來見到她以前的好友就是，然後在這座鎮守府稍加盤桓便就此踏上回家的旅途。


  可惜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破壞掉了一切，現在突然提出辭行什麼的顯然有些不合適，況且一時半會的恐怕也不會有客船從這附近經過。再加上雖然完全搞不懂救下了自己的這支小隊究竟與千夏提督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但這並不妨礙女孩去進行推想……而想也明白得到的結果著實不怎麼樣。


  同自己那個看似老成但實際上內心裡也比普通小女孩差不了太多的後輩不同，蓮華其實是一個相當聰明且細心地孩子，之前因為在鎮守府一直有依靠存在的關係所以不顯，現在獨自一人又作為姐姐帶領著讓葉，便由不得她不更加費心一點。


  通過對方的三言兩語，女孩不難判斷出自己已經捲入到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也不知道……想脫身還困不困難，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想要嘆氣。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剛剛千夏送給她了一份快速修理工具，好讓女孩搖搖欲墜的身體重新恢復了健康。


  嚴格說起來蓮華與讓葉現在的身份多少有些尷尬，身為很難融入到群體中的局外人但卻又要與大部隊的行動一致，實在是一件苦差事……沉浸在與故友重逢之中的讓葉尚且興奮，可蓮華就多少敏感了點。


  「最好是不要被徵召啊……」女孩在心裡努力祈禱著，戰時作為戰場主官的話是有資格徵召任何一位非大將級的普通艦娘來著，既然眼前這些原型艦都恭恭敬敬的稱呼千夏為上校，那麼對方如果想要徵召自己的話完全符合常理，可對於女孩來說她眼下只想帶著讓葉一起回去鎮守府……


  好在目前一時半會還用不到她考慮那麼多，因為……葬禮開始了。


  說是葬禮但對於這座被戰火毀於一旦的鎮守府來說，終究只能算作是一場簡陋的告別儀式罷了，不過卻沒有人挑剔……對於日夜奮戰於戰場之中的艦娘來說，能夠有機會告別自己的提督而不是直接四分五裂的沉沒於大海已然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無論對於故去的艦娘還是說她們的提督而言，均是如此……


  素昧平生的艦娘，哪怕是犧牲的相當壯烈可對於身為局外人的蓮華而言卻很難產生什麼悲傷的情感出來，說成事不關己未免有些苛責，但事實就是如此……正如同你很難為遠在幾千公里之外的癌症患者感到悲憫一樣，頂多也就是同情……


  然而當三具陣亡艦娘的屍體被並排擺放在海灘上，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時，看著躺在地上如同睡著了一般的三位女士，蓮華卻猛然恍覺悲從中來……那是一種來自氣氛的渲染，更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哀嘆。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像是這樣陣亡的話，不知道提督也不會不像千夏這樣悲傷。


  類似這般的想法在心中一經出現就再也無法釋懷，難過是肯定的……曾經在一起生活的日日夜夜，就如同一點點烙刻在心中的痕迹難以抹去，誰都會戀舊用習慣了的筷子被換掉時都會有短暫的不適，那麼遑論是人？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故人、故交、故舊無論用什麼樣的辭彙來形容，一個故字就代表了太多太多的不舍與傷感。回想起自己不久前與深海的死戰，一想到自己差一點就與這樣的場景擦身而過，女孩就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並不害怕死亡，死亡對於艦娘來說只不過是一個註定的結局，她所害怕的是……自己的提督在得知自己陣亡的消息時究竟會露出怎樣悲傷地表情，那位看上去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並且還有些邋遢的提督大人，蓮華很難想象他悲傷難過的樣子，可當她嘗試著去想象時卻一下子難過的有些想要哭泣。


  不願意他悲傷難過，這樣的心愿遠勝於對自己生命的珍惜。說到底艦娘這樣的生物能夠一次次從戰場上面奇迹般的回航，原因就在於有人始終在港口等候著她們吧。與此相對艦娘之於提督恐怕也是相同的概念。


  兩者就好像是一體雙生的娑羅樹，彼此都是對方無法分割的一部分，而今半身逝去千夏的悲傷完全可想而知。


  面對著艦娘的遺體默然而立，遠處海鷗的叫聲此刻聽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凄涼味道，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在做崇。作為提督的千夏這時候看上去多少還算是平靜，摘掉頭上的帽子抱在胸口處，她的目光就這麼直勾勾的落在自己的艦娘身上久久不願移開。


  西芙隱隱約約的抽泣聲成為了這場嚴肅多過於悲傷的葬禮的點綴，蓮華的注意力更多留在了千夏的身上這位少見的女性提督綳著一張臉，單從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她的喜怒，她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彷彿是在默哀又好像是在緬懷與訣別。


  「黎塞留，幫我把她們海葬了吧……」也不知過了多久蓮華聽到千夏她小聲說道，聲音沉穩而堅定就連一絲不自然的輕顫都沒能傳進蓮華的耳朵，可偏偏從頭到尾一滴眼淚都沒留下的千夏在說完著這句話的時候，背影一下子變得單薄了太多。


  「好……」黎塞留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選擇照做。對於逝去的艦娘遺體只要放入大海之中就算是安葬了，作為從鋼鐵之中誕生的她們回歸大海便是一生的歸宿，她沒有去對千夏進行什麼程式化的勸慰，那樣半吊子的東西就算說出口也只會被當成敷衍吧。


  於是她對自己的幾名同伴點點頭，走上前抬起那三具遺體便向海邊走去，接下來只要將其拋入海中一切便算是終結，可就在這時只聽……


  「稍等一下……」送葬的隊伍被叫住，作為領隊的黎塞留回過頭只見千夏三兩步跑上前來，海水漫過她的腳踝卻被她全然無視，小跑著來到遺體跟前千夏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塊碎的不成樣子的餅乾出來然後放到了艦娘的上衣口袋裡，「早上為她們烤好的餅乾只剩下了這唯一的一點，讓它陪著她們一起吧……至少在冰冷的海底，還請記著你們曾經最喜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