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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錦書年年有

  驀地,青衫男子淡淡的聲音從青竹傘下傳來:“你都看到了!”


  花惜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一旁的花鳥聽得是一頭霧水,看了看遠處的青衫男子又看了看花惜,一臉的狐疑。


  青衫男子雖然沒有回頭,背後卻是像長著眼睛一樣洞若觀火;

  一聲似有似無的輕笑聲被張牙舞爪的火舌卷走淹沒了,算是對花惜的回答作了反應。


  花惜身子踉蹌了下,低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二人一鳥已經走出那漫長的血染木橋重新回的地麵上。


  花鳥尖尖的嘴巴翕動著,咕嚕咕嚕的發出幾聲怪叫聲:

  “腳踏實地的感覺才好!”


  花惜是與花鳥心識相連的,自然而然知道花鳥咕嚕聲裏的意思,在心裏沒好氣的說道:

  “你可是隻鳥,天生要熱愛飛起來的感覺不是才正常嗎?”


  走出了木橋,眼前鬥轉星移,一切景物都在快速風化消散又快速凝結和重聚,花惜也歪起了腦袋呆呆的看著……

  青衫男子徑直踏入那灰蒙蒙的地界後,大半個身子也漸漸的變得朦朧直至不見,與周圍的景物融為了一體完全進入了那種風化狀態;

  隻餘那一襲青衫下擺清晰的拖曳著露在外麵,提醒著花惜青衫男子還存在著.……

  花惜他們隨後也試探著踏進那虛化的區域內,那青衫男子身形依然清晰的真實著,花惜心想這裏應該也是某個被陣法演化的神秘空間吧!


  仔細打量下四周的環境和布局,不知不覺被深深被吸引了……

  相比剛才的血紅世界的恐怖慘烈,這裏真是另外一個極端了。


  木質的地板,木質的落地窗,木質的屋頂,木質的欄杆……目力所及之地到處都是精致雕花紋理,盡顯古色古香說不出的清新雅致。


  幾支紫色曼陀花花枝不小心順著未掩的木窗伸進了屋內,為整座閣樓增添一抹春色.……

  屋內兩側擺放了一些屏風,花惜走到了其中一扇屏風前,端詳起那屏風上的畫來。


  整副屏風畫麵絲毫未著彩色全部由墨潑染勾勒著.……

  從左側往上看去,畫麵隱約呈現出一副竹林山水圖隱隱的似乎有些熟悉;

  從右側往上看去,那屏風畫麵有有點像是某個樓宇的樣子;


  花惜又重新換了幾個角度觀察,那屏風上的畫麵一直在變化,最後定格在一個女人的背影上,背影青絲垂至腳踝,隨風亂舞,似就要乘風歸去。


  見過青衫男子的背影,花惜並沒有覺得那畫麵裏的女子背影有多麽的驚豔,但是讓人看上一眼,就會被深深的吸引進去,讓人下意識的去設想那女子是該長個什麽樣子,回眸一笑的話那該是個怎麽樣的景色……

  腳步繼續向內輕移,屏風後是一方空曠的陽台,陽台靠外側的邊緣擺放著一副畫架,畫架上還擺放著一張畫布,幾隻畫筆還放在一旁的墨硯裏.……

  嫋嫋的書香墨香還有木質所帶有的清香混合著散發著.……

  讓人忍不住去想象著一副美好時光裏的歲月靜好的場景:


  青絲披掛在雙肩,畫的主人抬頭望向窗外低眉沉思該畫些什麽為好.……

  他微垂下頭,左手輕撩右手的衣袖,輕蘸了下墨水正要開始動筆時,窗外一陣風吹來,有幾縷發絲故作調皮的滑落至胸前,執畫筆的手頓了頓,那微垂下的頭搖了搖,又自顧自的畫了起來.……

  美麗的食物會讓人向往更美妙的風景,花惜就是這樣,他放開視野開始四處搜尋什麽更美好的事物,比方說畫。


  又往裏走了一段路,花惜邁入了另一個獨立的房間,果不其然,數不清的畫掛滿了整個房間。


  出乎花惜意料的,那些畫並沒有如想象中那般精彩紛呈,所有的畫裏都無一例外是畫著同一個女子。


  正麵的、側麵的、背麵的、微笑的、愁容滿麵的、穿紅衫的、穿黃衫的.……

  花惜從來沒想到一個人可以有這麽多的表情和如此截然不同的樣子,那畫畫的主人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走出畫室,重新回到屏風後的陽台,青衫男子正坐在那花架前,繼續他那未完成的畫。


  花鳥飛到了花架上的一條欄杆仰著鳥嘴正好奇的盯著畫布。


  見花惜走來,鳥嘴抬了抬又放下繼續盯著畫布……

  青衫男子背對著花惜坐著,微垂著頭,眉目低斂,左手輕撩右手的衣袖凸顯出那微抬起的執筆的右手;


  青絲如瀑垂直腰際,卻並未被風吹散至胸前……

  望著那隻微抬的右手和被手輕攥著的畫筆,時間似乎便慢了下來……

  看著畫筆在龍龜墨硯裏輕蘸了幾下,再輕輕的抬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那一瞬間一種濃的化不開的哀傷和落寞頓時滿溢而出。


  幽光透過陽台斜斜的照射進來,傾灑了青衫男子的全身,那背影悲傷的有些刺眼讓人不忍直視……

  那被祭奠了無數歲月的滄桑後殘存下的美好記憶裏的片段似乎就要擺脫枷鎖和桎梏脫泄而出……

  木窗外探進來的幾隻紫色的曼陀羅花枝隨風搖曳,又抖落了幾片花瓣,似乎在嘲諷著靜謐的過分裏的絕望。


  它們在譏笑著那絕望裏的不真實的美好光景吧!

  第一筆落下,青衫男子朱唇輕啟道:“幫我做一件事,自當放你們歸去!”


  花惜點了點頭心裏腹誹:我們有別的選擇嗎?”


  第二筆落下,青衫男子身形微動繼續接著道:“這些畫我每年都會畫上一副”。


  花惜又點點頭;


  花惜在心裏不免驚歎:

  “畫室內怎麽說也有成千上萬副吧,這麽說這些年青衫男子一直等在這裏每年畫上一副畫嗎?

  第三筆落下,青衫男子眉目低垂話語空洞無波瀾:

  “今天這副是我最後一副了!”


  花惜苦思冥想:

  “什麽是最後一副,難道今後真的就不畫了,為什麽呢,畫的挺好的啊!”


  第四筆落下,青衫男子話語一字一頓的響起清晰在耳:

  “帶上畫室裏全部的畫,如果有一天見到畫中之人,替我把畫轉交給她”。


  花惜心想:“你怎麽能確定我一定能遇到那個畫裏的人呢”但還是習慣性的點頭算是答應了。


  第五筆落下,青衫男子聲音滴滴的傳來穿透了人心:


  “也替我告訴她,別在等了!”


  青衫男子緩緩抬起執筆的右手,微抬起頭放下了畫筆,轉頭望向陽台外的昏暗的夜空。


  他低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喃喃自語:“是啊!我的時間到了,真的是最後一副了呢!”


  花惜連忙朝那畫架上的畫布望去,再次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畫布上並未畫著那個女子的樣子,而是一把青竹傘,傘的右下側還有四行字:

  “錦書年年有”


  “相思無可依”


  “徒留青竹傘”


  “不盼相見期”
……

  這時花鳥一溜煙的鑽進那畫室內去準備打包出行的事物了,這方麵還是這隻容易迷路的鳥兒比較上心。


  花惜望著青衫男子右側的半邊臉訥訥的開口問道:

  “她叫什麽?”


  “錦書”


  花惜又接著問道:

  “萬一我永遠都遇不到那個錦書怎麽辦呢?”


  青衫男子身影紋絲未動,眉目依舊低垂內斂著,便再未開口,靜靜的坐在畫架前就如同是個死人。


  花惜不覺後退了一步,這時打包完畢的花鳥一溜煙的跑出來,一把抓住花惜的手臂又重新化作一溜煙溜走了。


  花惜在心底焦急的道:

  “那青衫……”


  “別管什麽青衫藍衫的了,這時不走更待何時!”


  花惜他們離開後,青山男子嘴角輕輕扯出一道弧度,屋內隻餘一聲悲涼至極的歎息久久的盤旋著……

  漸漸的青衫男子的身影慢慢的變的模糊、透明、直至完全消散。


  一人一鳥順著原路快速返回,這次真的就沒在看到那道血染的木橋,那道幽深的化石長廊,以及那片無邊無際的湖.……

  兩隻一出那廢棄的庭院齊齊的鬆了一口氣,花惜轉頭再次望了望那扇破舊的庭院木門,還有那屋簷上的那個斜掛著的牌子,那牌子上的‘雲中望錦書’的字跡早已消散不見,整個牌子上空空如也。


  很快眼前這個廢棄的庭院連同地上的殘垣斷壁都一起慢慢消散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就像是根本就沒存在過一樣.……

  此時星光漸漸落幕,天水相接處銀光乍現;

  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映紅了大半個天空,山穀裏那些遮擋視線的霧氣也都開始退避起來.……

  花惜閉著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這清晨黎明時分山穀裏的新鮮空氣,回頭看了看地上那隻,輕笑了一聲道:


  “咱們這次就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吧!”


  花鳥此時顯得異常的安靜,很是乖巧的點了點尖尖的鳥嘴。


  花惜是個別人不問便絕不會主動開口說話的呆子,一路上他隻是默默的低頭靜靜的走在了前麵,讓人稱奇的是身後那隻也破天荒的安靜下來;


  她亦步亦趨的跟著花惜的步伐,像模像樣的踩著花惜的腳印行走……

  有意無意的歪著那尖尖的鳥嘴用她那雙圓鼓鼓的鳥眼偷偷的瞄著花惜的側臉,像是在凝望著一個自己思慕已久的愛人。


  花惜眼角餘光察覺到地上跟著的那隻這種奇怪的動作心裏暗想:


  “這究竟是怎麽了!是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身後那隻平日裏可是個不說話一準能憋死的主,此刻被她這麽安靜的偷窺著……這讓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呀!”


  “想必那隻的淑女做派也保持不了多久,等著吧!過不了多久那隻就會露出原形再次跳起繼續興風作浪了!”


  “走出山穀後要盡快找到竹爺爺,解除自己與那隻的什麽契約.……”


  這樣想著,花惜嘴角又不知不覺的彎了起來.……

  誰知這時一道不合時宜的粗魯女聲從心底響起,像一道炸雷般驚醒了花惜的沉思。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花惜想道自己從小到大都是聽著花爺爺教誨長大的,那句:

  “惜兒可是男娃娃,男娃娃是不能怕黑的..”至今仍縈繞心田清晰在耳,便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那隻見花惜如此幹脆的點頭,鳥頭歪著還是沒有放過花惜的意思,鳥眼裏射出的光就赤裸裸的上下掃描著,一臉的狐疑和不確定。


  花惜才看懂那隻怪鳥的心,自顧自的又走起路來。


  半晌那隻再次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鳥語傳來道:

  “你確定你真的不是女人!”


  花惜沒有回頭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又過了半晌那隻又不甘心的咕嚕著:

  “剛剛你有沒有聞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很神秘的味道”


  花惜搖頭;


  “雖然很淡,也一閃而逝,但本鳥可不是一般的鳥,這種捕捉氣息的本領可以追溯到靈魂深處的,你不信嗎?”


  花惜沒有答話,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那隻見前麵那隻傻蛋又開始裝木頭了,索性就自己開始囉嗦了.……嘰裏咕嚕個好半天也想不通問題關鍵的答案,便又急急上前抓住花惜的衣袖問道:


  “那你有沒有修習過什麽媚術?”


  花惜望著眼前這隻聒噪的不像話的鳥,望著那兩隻瞪圓了兩隻鳥眼,那眼裏分明寫滿了好奇和執著四個大字。


  便想了想很是認真的回答道:


  “沒有,我是不能修行的”


  那隻鳥終於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聳拉下了鳥頭,學者人類的樣子歎了口氣喃喃說道:


  “可能是我的鳥眼瞎了吧!”


  花惜心裏慶幸這隻終於消停了,轉而又腹誹道:

  “聞不到味道跟眼瞎了有關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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