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3章 當眾訓斥
臘月二十五。接玉皇、照田蠶、千燈節、趕亂歲,宜祭祀,忌餘事勿取。
明月行走在鍾紀委辦公大樓走廊間,速度之快,令身後跟的七八位領導都有點氣喘。她和范曉靈都是京都高層里除了會見外賓,平時堅決不穿高跟鞋的女領導,從小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步伐和頻率比尋常人快得多。
明月保養得非常好,臉上依稀看得出昔日俏麗嬌美的神韻,身材更是窈窕動人與少女無異,機關大院喜歡背後嚼舌頭的女人都暗指沒生育的緣故。有消息說她私底下領養了位女孩,又有消息說女孩本是親戚家相當於過繼,不過官至明月的級別私生活絕對保密,很難打聽到確切情況。
作為桑首長欽點「山裡飛出金鳳凰」,明月可謂三千寵愛在一身,同時受到黃海系和體制的大力提攜,大山深處鎮里的股級幹部平步青雲,如今已位列局委員並執掌人見人畏的鐘紀委,可謂人生贏家。饒是如此,到京都高層行列方知一覽眾山小的同時山外有山,能並肩開會、決策、博弈哪個不是人中龍鳳?
上次大換界明月毫無懸念入局,卻也在冷門爆迭、錯進錯出的權力布局與卡位中受到不小的衝擊。原計劃沿海系呼聲最高的尤奎執掌正務院,作為權力平衡與制約,由已協助范曉靈很長時間的明月出任常務副理,為日後撥正打下基礎——因為年齡緣故尤奎只能做一屆。誰知應了大熱必死的規律,尤奎最終僅僅留任人大常務,執掌正務院的變成俞曉宇。
同為方晟在雙江重點培養的俞曉宇會著力提攜明月嗎?只能說未必。俞曉宇和明月對方晟發自內心尊崇,並不代表他倆之間密切信任併合作。一直以來俞曉宇與老黃海刻意保持距離,與明月本來就非很熟悉,距離感方面要加個「更」字。
而在范曉靈那邊,早已從種種渠道和跡象判斷明月確非方晟的女人,那就無形地排斥於和樊紅雨、徐璃等結成的小圈子之外,有些話不會輕易出口。看來黃海系和方晟份上能幫則幫,限於舉手之勞而已。
小換界范曉靈也將退休,帶著尤勝愛妮婭一籌的光環——愛妮婭以排名第三之位而退,范曉靈卻是第二,而且兩位女領導都只做了一任。屆時喬贛、宋檀山也都要退,班子里只剩俞曉宇和段鐵霖。
不消說俞曉宇有相當份量的組閣權,但退下來的也有推薦權,然後再經過廣泛醞釀、博弈、協商,小名單和大名單才能確定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派系平衡和權力制約等因素固然重要,關鍵還在於能否被提名,以及提名者的意志。
比如當年駱老提名岳首長上,就明確表示不容妥協的架勢;而岳首長否決沈直華,也是斷然沒有餘地的態度。
除此之外還有個隱含的卻無法忽視的因素,即領.袖氣質。
有些人看上去就不象進五常的樣子,有些人還是省長、省委書記時就被朝野看好,就是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這種獨特氣質,哪怕合影站在最角落都引人注目;這種氣質註定與眾不同。
不過「廣為看好」與「大熱必死」向來是孿生兄弟、官場魔咒且屢見不鮮,如今領導們都學乖了刻意低調內斂:明明才華橫溢絕少撰寫評價員文章;外表英俊瀟洒卻在鏡頭裡低頭彎腰,且做出不修邊幅的模樣;盡量不上頭條,不做突出報道,不三天兩頭公開露面等等。
明裡暗地種種標尺衡量下來,明月實際上也屬於「廣為看好」卻暗藏隱憂的類型,貌似離更上層樓只有半步,但這半步比登天還難。
這些,在鍾直機關或多或少有人知道,面對猜測和質疑明月安之若素從外表看不出內心絲毫波瀾,照常勤勉刻苦地工作。
對,勤勉刻苦是黃海系、方晟系幹部的特點,自朱正陽以降莫不如此。正因為勤勉刻苦,深入掌握工作情況,才能在處理事務過程中遊刃有餘不錯不亂。
走了一半,明月陡地拐到右側坐了九個人的大辦公室,正埋頭工作的所有人都趕緊起身叫道:
「明書記。」
明月徑直來到最後一張桌前,盯著那人道:「余國立,昨晚你去經偵局幹什麼?」
余國立小腿打戰,強作鎮定道:「向明書記回報,我為白山省財正廳賤賣國有資產、向領導親戚輸送利益的案子,聯繫人經偵局夏鶴主任。」
明月揚起臉道:「那樁案子跟黃鷹案有啥聯繫,你私自溜到審訊室呆了七分鐘?」
「正好路過……」
余國立支吾道,「我,我愛人關注的股票與黃鷹做莊有關,所以……所以出於好奇……」
「鍾紀委幹部出於好奇,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很可笑?」
「我我我……我在審訊室啥都沒說,就站後排聽了會兒,裡面審訊人員可以為我作證,對了,審訊室有監控……」
明月嚴厲地說:「第一,黨正機關領導幹部及其直系親屬不準炒股,鍾紀委系統尤其如此;第二,鍾紀委辦案的規矩是不得利用辦案人員身份參與、干預、打聽其它案件;第三,辦案期間在任何場所、任何時間都必須保持雙人同行,你是老機關老紀委,一口氣違反三條紀律有違常理!從現在起立即停職接受調查,凍結家屬持有的股票賬戶,並向經偵局通報夏鶴的錯誤做法——他就不該領你進審訊室!」
一番話說下來余國立臉色臘黃,身體搖搖欲墜,大辦公室里其他人也嚇得瑟瑟發抖。
須知余國立在鍾紀委里雖沒達到坐小辦公室的職務,但已享受副廳待遇,若空降地方穩穩上百平米豪華辦公室;論資歷也屬於鍾紀委內部老字號人物,在京都方方面面都叫得響名號,孰料被明月當眾說拿就拿絲毫不給面子。
出了大辦公室,率著一群人又來到十多米遠的一間小辦公室,進門便質問道:
「盧軍,昨晚余國立擅闖黃鷹審訊室旁聽的事為何不及時向我報告?!」
盧軍正在接電話,看著七八位領導簇擁明月將辦公室擠得滿滿的,慌忙站起身指著手機道:
「明書記……明書記,這會兒——就這個電話才告訴我余國立的事兒,您看號碼,就是駐經偵局專案組組長打的……」
明月接過手機瞥了一眼,臉色稍緩,道:「那就是組長的責任,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回報拖到現在?」
「我想解釋一下原因,」盧軍道,「專案組同志從昨晚九點一直盤問到早上七點,都累壞了所以結束后先休息幾個小時,之後組長王曉春整理審訊記錄時想起此事隨即給我打電話,並非故意拖延遲報,明書記。」
「是這樣啊……」
明月點點頭,「在一線查案的同志的確很辛苦,但沒辦法人手不足是老大難問題,從編製上講鍾紀委也不能再擴了。雖然這樣,涉及組織紀律和報告制度馬虎不得,要嚴密防範內部人通風報信、干預案子進程的現象,黃鷹案要作為大案要案來抓的,哪個環節出差錯我就拿他開刀!」
盧軍全身發冷,忙不迭道:「我們全力以赴,絕不辜負領導期望!明書記。」
重回走廊,秘書在門口低聲道:「明書記,預約的客人已經來了。」
「唔,」明月一掃身後神色凝重的領導們,道,「關於此案我的態度很明確,一是徹查到底,二是誰耍花樣誰倒霉!就這樣,同志們回去工作吧。」
回到辦公室,進門便搶先上前緊緊握住客人的手,笑道:
「正準備向老領導回報進度呢,您請坐,我來加點開水。」
客人赫然是於道明。
他笑哈哈道:「明書記又拘禮了,我是鍾紀委常客,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剛才一幕我看到了,非常厲害,在鍾紀委這樣的地方必須以威服人,搞懷柔那套行不通。」
明月等秘書端來茶水和水果並關門出去,喟嘆道:「我何嘗不知這些人的小九九?今天你幫我一次,明天我幫你一次,都是場面走的人誰沒有三親四戚,誰沒有狐朋狗友?很多案子就這樣皮裡陽秋地歸於湮沒。所以不得不使些敲山震虎手段讓他們管住手腳,讓老領導見笑了。」
「我懂我懂,」於道明笑道,「越到這個時候你越難做,麻桿打狼兩頭怕,是吧?」
「唉,真羨慕老領導這樣笑口常開,到哪裡都聽您爽朗開懷的笑聲,」明月不勝感慨道,「以前在雙江省正府工作期間,不知怎地,哪怕工作量再大再繁瑣,只要聽到您的笑聲心裡就安定很多。現在您仍然笑得開心,不象有些老同志在位時神氣活現,退下來后成天愁雲慘淡似乎天下人都有負於他。」
「很簡單,因為我從沒拿自己當根蔥,我當領導時擁有的一切都是組織給的,退下來還給組織,我沒覺得哪兒不對。」
明月道:「老領導心胸開闊豁達,豈是尋常人能比?但願日後我退下來時才能象老領導一樣笑得出來。」
「沒問題的,到時陪我一塊兒釣魚!」
寒暄結束於道明轉入正題,道,「但明書記來日方長啊,後面還有好幾步要走。」
明月深知這句話才是於道明今天主要來意,卻輕輕一笑道:「有個問題想請教老領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