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7章 秘書避嫌
白鈺陷入沉思,直到錢同山離開還獃獃坐在座椅上長時間考慮對策。
上電礦務系統水太深了,隨便踩一腳就是坑。
從內心講,白鈺根本沒把危房改造當作事兒,總以為橫亘在面前的難題無非一個字「錢」。李家灣宿舍大院成功搬遷,起碼給礦工們敲響警鐘,告誡他們不可以跟正府漫天要價,不可以拿所謂居住事實來換取改造過程中的超額利益。至於礦區那邊,白鈺認為財正出資補貼就行了。
白鈺在礦業改革緊要關頭故意提及危房改造,實質提醒礦工要密切配合,因為所有人切身利益都與改革休戚相關。礦區調整和優化產業結構越成功,礦工們轉型轉業越順利,將來基礎建設和生活設施升級換代也會越好。
這實際上是白鈺的視野與高度,上電領導和礦務系看不明白很正常,人的格局差距就在於此:
白鈺出身於京都豪門,在內地最好的大學讀研,畢業后又到掌控全中國經濟脈絡與走向的發改委工作,這樣的身世和閱歷已註定領先於起跑線,試問庄驥東之流怎麼跟他抗衡?
能夠打敗白鈺的只有白鈺自己,或者經歷履歷類似白鈺的高手。
在面對地方勢力和利益集團肆無忌憚為非作歹的時候,總是憤懣,總是迫切想要揮刀斬斷亂麻,但到最後總是不得不暫時妥協。
為何?
王市長說的都是實情,站在市長角度,白鈺也必須考慮到現實情況:
公款非法委託第三方炒股,總額高達五六十億,此等重大違規違紀案件必須由省紀委接手;而作為涉案資金,不管你之前什麼來路什麼用途,一律沒收。
等於說上電市委自曝其丑后血本無歸,最終傷害的還是廣大礦工群體利益,因為修房子、蓋房子的錢沒了。還有一點或許王市長想到了但沒在錢同山面前說,那就是,一旦此事曝光勢必會有神通廣大的投資者將「房屋維修基金」買的那些大盤藍籌股挖出來公佈於眾,從而帶來災害性後果——
意味著中小投資者在其成本價下方可以買買買,反正有大機構墊底;一旦股價上漲,中小投資者會在接近成本價時提前跑光!
好比在**,你的底牌被對手看到了,怎麼玩都是輸。由此而言,再等二十年都不可能解套。
如果換紀委書記角度,我才不管從哪兒湊蓋房子的錢,壞人貪贓必須伏法。市長呢則要轉個彎,先想好「怎麼辦」的問題。
夜深了。
白鈺一看時間起身準備回宿舍,出門正好看到夾著材料和筆記本散會的副市長兼公安局長汪博友。
「博友還沒回去啊?」白鈺笑著打了個招呼。
汪博友略一躊躇,低聲道:「本打算明天專題彙報的,這會兒正好……」
「噢——」
白鈺會意來到他辦公室。
汪博友反鎖好門,站在白鈺身邊聲音更低,道:「到今天傍晚為止已初步鎖定東峰山三號礦井爆炸案的兩名嫌疑人,均為原屬坪山科技旗下外聘管理人員,一個叫耿棟,水電班長;一個叫任大強,保安隊副隊長,目前兩人均在逃……」
「礦井承包商的管理人員企圖炸毀礦井,反映什麼問題?」白鈺皺眉道。
「作案動機尚不明確,不過,」汪博友聲音更低,「那個耿棟……是您秘書晏越澤的表娘舅!」
白鈺驚異地揚了揚眉毛:「需要他迴避么?還是協助調查?」
汪博友嘖嘖嘴:「畢竟不屬於直系親屬,迴避倒沒必要;近期也沒發現他倆接觸過,無須協查。問題在於他是您秘書,不可避免跟在後面聽彙報、接觸核心機密,萬一……」
「我懂博友的意思;」白鈺頜首道,「他倆通過什麼渠道弄到炸藥?之前陳愛郴把所有礦井雷管炸藥都收繳入庫了。」
「東峰山所有礦井都收繳了,別的礦區沒有,」汪博友道,「初步掌握的線索是任大強找到以前下屬現在石塔山某礦井當保安,出高價讓那傢伙從礦井偷的雷管炸藥等全套,因為事起倉促,那個礦井庫存不多也不敢多偷,實際上沒達到徹底炸毀三號礦井的目的。」
「保安控制起來了?」
「也交代不出有價值的東西,他頭腦簡單,以為任大強拿這些炸藥到山下炸魚;任大強取了炸藥之後交由曾在爆破組干過的耿棟組裝,事發第二天兩人謊稱外出找活便失蹤了……坪山科技關停二號、三號兩個藍晶石礦井后,旗下礦工被臨時疏散到別的礦井,只留了七八個管理人員每日巡查等常規值守,也包括耿棟和任大強;但人心已經聚不起來了,都在想方設法到外面營生,因此他倆突然離開也沒人懷疑。」
「他倆一直在東峰山礦區工作?」
聽出白鈺弦外之音,汪博友道:「說來比較複雜,兩人分別屬於礦務局指定的第三方外包公司——市機電水利服務公司和市礦務保安公司,各礦區與它們簽訂協議后統一安排人員,定期輪崗輪值。水電工崗位特殊,耿棟基本上在石塔山與東峰山之間輪換;任大強流動性比較大,恐怕在六七個礦區干過。」
「這樣無法判斷幕後指使者?」
「外包的好處是轉嫁風險,但壞處是管理缺失,平時礦區、承包商、外包公司搶著管,出了事都推得乾乾淨淨;工資發放那一塊,礦區按承包商考核結果把錢匯給外包公司,好像每個環節都挺重要,但實際上是三不管,」汪博友煩惱地說,「與傳統礦工不同,他們這些外包人員遊離於礦區管理之外,不屑跟礦工為伍,又混不進行管人員圈子,交友範圍很小很難進行外調,比如耿棟和任大強就是鐵杆酒友一年到頭比跟自家老婆的時間還長。」
「他倆銀行賬戶有無異動?家裡搜查過?」
「都有跟進,沒發現線索。」
白鈺沉吟會兒,道:「二號礦井爆炸以及隨後收繳炸藥雷管,應該說打亂了某些人的節奏,原先他們設計不是這樣,因此可以判斷指使耿棟、任大強製造三號礦井爆炸案事起倉促,如博友在現場所說,各個環節都顯得比較粗糙包括讓保安偷炸藥雷管。所以不妨作出兩點預判,一是他倆沒拿好處肯定不可能幹這種玩命勾當,銀行賬戶上沒有,必定收的現金,大額現金攜帶不便必定相當部分藏匿在某處,正常情況下悄悄給了最信任的親屬,因此要對兩家直系親屬保持高強度監視;二是作為長期工作生活在礦區的他倆來說,逃亡也充滿未知恐懼,我覺得不能根據常理往省城或甸西方向排查,很有可能藏匿在山區、礦區里,偶爾靠圈子裡的朋友救濟和通風報信,我建議今夜搞一次針對其它六個礦區的大掃蕩,敲一敲山,震一震虎,或許會有意外發現,另外也是檢驗前段時間整合礦區分局的成果嘛,博友認為呢?」
一席話聽下來,刑偵經驗和江湖經驗老道的汪博友徹底明白白鈺為何能在市委書記、市長雙重夾擊下的甸西脫穎而出的秘訣!
沒有秘訣,而是嚴密的邏輯推理能力和敏銳嗅覺。
兩點建議其實今晚開到這會兒案情分析會都有人提過,汪博友也在斟酌推敲之中,但白鈺僅結合自己彙報的情況就非常有條理且一針見血地指出來,不能不由衷折服。
「我馬上召集相關人員傳達白市長的指示!」汪博友簡短有力地說。
「辛苦同志們了。」
白鈺點點頭滿意地笑道。
事實證明白鈺判斷得不錯,任大強居然大模大樣藏在撫溝礦區某個保安家裡,當晚還喝了幾兩酒睡得很熟,以至於被刑警們踹開門衝進去按住時還稀里糊塗。
連夜審訊,任大強對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承認自己買通石塔山礦區保安偷炸藥等,也承認自己配合運輸、安裝炸藥製造三號礦井爆炸事件,但有一點,他受耿棟慫恿乾的,整件事策劃、行動、逃亡都由耿棟安排,包括二十五萬好處費也是耿棟給的,自己不知道耿棟受誰指使、與誰聯繫。
耿棟依然在逃,下落不明。
第二天上午白鈺將晏越澤叫到面前,微笑道:「礦區發展轉型辦公室要到沿海省份考察引進礦業機器人事宜,謝市長全部精力在圍棋公開賽,快到年底了易榮峰局長成天盯著各項環保數據,你陪饒阮江所長一塊兒去吧,利用這個機會多熟悉多了解沒準後面能派上用場。」
晏越澤黯然道:「白市長,我聽說耿棟涉案的事了,大概……大概沒資格繼續當您秘書吧?」
「你會錯意了,」白鈺擺擺手道,「秘書只是一個平台,終究要通過它完成自我的提升。機器人項目的引進、試用、推廣、深化,在上電大有可為,沒有耿棟涉案我也打算讓你提前接觸,當然眼下正好是個契機,避避嫌也好嘛,對不對?」
「您是說回來后我還能繼續留在您身邊?」晏越澤驚喜地說。
白鈺笑道:「我也捨不得換吶,領導有『三不換』,首先就是秘書,其次司機,最後才是老婆,哈哈哈哈,開玩笑的,排名不分先後,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