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5章 酒吧買醉
不知哭了多久,抬眼看外面已經黑了。
獨處公寓感覺格外地冷,索性起身信步到大街上閑逛。大年初一的省城不象往常那般喧囂繁華,車水馬龍,冷冷清清的與她此時的心境相似。
失魂落魄地走,走得雙腿麻木,整個身子被刺骨寒風吹得冰涼,看到街邊有家酒吧居然還營業,不假思索推門進去。
北歐式高冷風格的酒吧里只有兩個人,一個服務員百無聊賴站著玩手機,一個年輕人伏在吧台,下巴擱在手臂上盯著面前的雞尾酒發獃。
「血腥瑪麗!」卓語桐也坐到吧台邊,與年輕人隔了三個座位,打個響指道。
服務員邊在收銀機上操作邊問:「小姐還點什麼?」
「來五杯!」
卓語桐道。
服務員不由一呆,年輕人終於轉過頭,勸慰道:「小姐,血腥瑪麗裡面有伏特加,喝多了很上頭的,還是少喝點為好。」
卓語桐輕蔑笑笑:「少喝?來酒吧不就是買醉么?!快點!」
年輕人訕訕轉回去繼續發獃,卓語桐等五杯血腥瑪麗端上來后一字排開,然後「骨咕」、「骨咕」連喝兩杯!
年輕人又轉過來,溫言道:「你這樣喝法肯定醉,傷身又傷心,還是就此打住吧。」
不用他說,卓語桐已覺得肚裡象燃燒起來似的,身子也有點飄——她酒量好,但以前從沒這般猛過,也真是百般沮喪之下的一時衝動。
再看那位年輕人順眼了許多,便問道:「你跑到酒吧卻不喝酒,盯著酒發獃,這又是什麼玩法?」
年輕人輕輕嗟嘆,道:「本想借酒澆愁,酒杯放到面前才悟出借酒澆愁愁更愁,我酒量又淺,唉,還是不喝吧。」
被他文謅謅的神態逗樂了,卓語桐笑道:「我本想喝十杯,你要能說出勸誡喝酒的詩,有一句我就少喝一杯……剛才算一句。」
「酒為硝焰色鋼刀,燒身自焚割肉嗷。少則壯志多敗德,半世餘生毀當朝。」
「兩句!」
「陶淵明寫的《戒酒詩》——陶潛嗜飲酒,嘆惜斯不如。老大體質弱,恨酒力不敵。逢場朋友勸,時常酩酊歸。一醉三日苦,飯茗不欲思。醉后多自悔,屢發戒酒誓。以免妻孥憂,不再近酒杯。」
「三句!」
「蘇東坡也寫過戒酒詩,曰『酒中真復有何好,孟生雖賢未聞道。醉時萬慮一埽空,醒後紛紛如宿草。十年揩洗見真妄,石女無兒焦谷槁。此身何異貯酒瓶,滿輒予人空自倒』……」
「好淵博的知識,」卓語桐對年輕人愈發感興趣,主動移樽到他身側,問道,「還有沒有名人寫過戒酒詩?有內涵、有深度的。」
年輕人如數家珍:「宋代文學家書法家黃庭堅寫過一首《西江月.斷送一生唯有》……」
「為何起這麼奇怪的名字?」
「愛妻因病突然離世,黃庭堅痛苦之下發誓戒酒,寫下沒有一個『酒』字的戒酒詞——斷送一生惟有,破除萬事無過。遠山橫黛蘸秋波,不飲旁人笑我。花病等閑瘦弱,春愁無處遮攔。杯行到手莫殘,不道月斜人散。」
卓語桐細細咀嚼,不覺展顏道:「果然字裡行間處處有酒,偏偏沒有一個『酒』字,高明高明!哎,請教尊姓大名?」
不知不覺她也變得文謅謅起來。
年輕人燦爛一笑,主動伸出手道:「我叫於煜。」
「我叫卓語桐。」
兩個孤獨的、年輕男女的手輕輕握在一起。
於煜怎會孤獨,又突兀出現在街邊酒吧呢?
省直機關除中樞部門一如往昔忙碌外,絕大多數單位部門臘月二十八就放假了,外地幹部甚至可以提前兩三天離開。
於煜早早在五星級酒店訂了豪華套房,約夏艷陽春節期間過來團聚。自打她調到町水,還沒騰出時間與他幽會呢。當時她心情很好地一口答應,還笑著說沒正式享受過五星豪華套房。
臘月二十七那天之後,夏艷陽陡地沒聲音沒圖像——之前幾乎每天都視頻聊天,於煜正好手裡有個急件徹夜加班,等到第二天再聯繫,卻被她掛了電話!
於煜的心直往下沉。
夏艷陽與初戀女友高圓圓有個共同特徵,即儘管漂亮卻不象藍依小女人般愛撒嬌愛生氣,有啥說啥,簡單明快。
夏艷陽要是拒接電話,說明出大事了!
焦急之中於煜準備開車去町水,剛上車夏艷陽發來簡訊,淡淡地說:於家有人來過,說我倆不合適;我想也是,那麼就結束吧,以後不必再聯繫。
於煜簡直如五雷轟頂,整個身心都炸裂了!
立即撥打她的手機,提示已關機;打到町水市教育局,值班人員說夏局長已休假,可能回老家了!
於煜深知她對那個家深惡痛絕,肯定不可能回去,當即驅車來到町水,四下打聽她所住的宿舍,鐵門緊閉;再來到商碭縣招待所她原來的宿舍,已搬遷一空。
氣急敗壞之下,於煜打電話沖於正華狠狠發了通脾氣,於正華一言不發靜靜聽完,莫名其妙說:
「我沒找過夏艷陽,我敢擔保整個於家都沒人找過,我們找她幹嘛?我們只單方面表達意見,具體操作由你把握。」
於煜懵了,半晌問:「你確定爺爺沒派人?或者……或者……」
於正華冷靜地問:「或者什麼?你從小在於家長大,還不清楚於家大院的風格?我們只會找你,不停地做你的思想工作,不可能對夏小姐怎樣!」
於煜瞠目結舌看著手機,竟無言以對。接下來似發了瘋似的滿大街地找,夏艷陽卻悄無聲息,不知藏到哪個角落暗地裡舔撫心靈的創傷。
所以大年初一的晚上跑到酒吧消磨時光。
以詩詞為話題,於煜和卓語桐談得很投機,邊談邊呷一小口雞尾酒,兩個小時後於煜居然把滿滿一杯喝掉了,而卓語桐也喝了一杯多。
「剩下一杯別浪費,我倆一人一半分掉怎麼樣?」卓語桐歪著頭問。
於煜汗顏道:「我恐怕不行……」
「男人不能說不行,我來分!」卓語桐不容分說道,轉而笑咪咪說,「我不信有喝一杯半雞尾酒就醉的男人。」
很不幸,今晚卓語桐見著了。
本來以於煜的酒量也不至於一杯半就醉,但這幾天心情實在太糟糕,渾渾噩噩飲食也不正常,相當於空腹飲酒,他點的雞尾酒後勁又大,一下子就被擊倒了。
不過卓語桐四杯半血腥瑪麗下肚,也醺醺然分不清東南西北,仗著身體底子好勉強支撐著住,還能一手扶著於煜一手扶著牆搖搖晃晃回家。
「我送你回家。」卓語桐尤有幾分清醒。
於煜茫然:「家?我……沒,沒家……」
糟了!
她也爽快:「沒家……那就睡我家,你睡沙發。」
「隨便……」
走了一小段實在不行,伏特加的反噬之勁洶湧而來,卓語桐發現自己找不著回家的路了,趁著尚有一絲清醒叫了輛計程車,好歹才回到公寓。
進了門於煜已經神智不清,卓語桐也醉意深深,「卟嗵」,兩人齊齊撲到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於煜睜開眼睛,迷惑地看看陌生的環境,再看看旁邊睡的陌生的女孩,這時卓語桐也悠悠醒來,兩人四目相對,幾乎同時問:
「你是誰?!」
再檢查各自身體,輕舒口氣,還好昨晚都和衣而睡沒有絲毫越軌現象,卓語桐又問:
「哎,這是我家,你怎麼進來的?還睡到我床上?」
「等等……等等!」
於煜尷尬地跳下床,宿醉未消地略一踉蹌,撫額想了想道:「昨晚我在酒吧消磨時間,好像……」
這麼一說卓語桐也有了印象,坐起身盤膝抱著抱枕出了會兒神,道:
「我們都沒錯,錯的是酒;都忘了昨晚吧,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來,嘗嘗朋友從紐西蘭帶的燕麥片。」
好洒脫好明快的女孩,於煜一下子笑起來:「真有你的,萬一,萬一我是壞人怎麼辦?」
卓語桐詫異地瞟他一眼:「什麼怎麼辦?真是壞人,昨晚不就把我辦了嗎?」
「那倒也是……」
於煜失笑地跟她來到客廳,四下環顧道,「單身公寓啊,怪不得大年初一晚上一個人去酒吧喝酒。」
「怎麼說話呢?單身公寓不錯,可我那是雙人床,夜裡擠著你沒有?」
「沒,沒,」於煜趕緊道,「我猜,你也失戀了吧——亂猜的,要是說錯了是我酒後胡言亂語。」
「也失戀了?」卓語桐道,「就算吧,還沒開始就結束了。你呢?」
「一言難盡!」
於煜氣悶悶坐到沙發上道,「好端端的感情被攪散了,鬱悶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誰使的壞!」
卓語桐仔細端詳他,坐到對面,照例將大長腿擱到茶几上,道:「屬於兩個人的感情居然能被第三者攪散,愛得不真誠吧?」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可能……是我家族出面干預,也許說中了她的難堪和軟肋。」
「她為了你的前程主動放棄這段感情?自以為很偉大么,呸!我覺得這樣的女孩真笨!」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於煜連連搖手,卻不肯再透露內情。
卓語桐也看出這一點,轉而笑道:「再次認識一下吧,我叫卓語桐,在省紅會工作。」
「我叫於煜,省正府辦公廳。」
「哦,是嗎?」
卓語桐眼睛明亮柔和地看著對面這位純真、儒雅的大男孩,瞬間變得格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