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4章 天要下雨
吃過晚飯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苠原地區受南方熱帶風暴影響比較大,比內地提前進入汛期,每年到這個時節山體滑坡、泥石流、危房倒塌、莊稼林地被淹都是家常便飯,指揮搶險救災工作成為鄉里的主旋律。
傍晚簡剛下達緊急命令要求蹲點領導務必在天黑前趕到村部,及時組織村組幹部到危房戶、低洼地實地了解情況,做好防災和疏散工作。
白鈺被簡剛很陰險地安排到最容易出事故、上次已領教過的荊家寨村,尤德山又說車子實在太緊張。這回白鈺不怕了,一個電話打到派出所,趙天戈爽快地兄弟親自開警車送!
不料剛準備動身就接到報告,那邊已發生大規模山體滑坡,道路被堵了三公里之長。因為雨勢不減,山上落石嚴重且有爆發泥石流的預兆,交通部門暫時不敢派人搶修,必須等雨完全停下來后才進場。
這下子,白鈺反而不用去了。
聽到尤德山彙報,簡剛覺得心裡有點堵——老天爺都在幫那小子,還有沒有天理?
滂沱大雨下得讓人憂鬱,白鈺便獨自呆在辦公室檢查賬簿。
手機響了,藍依要求視頻通話,接道后卻不說話,雙手托腮安靜地看著他,眼睛瞪得渾圓。
「工作太多,必須加班加點。」白鈺強笑地解釋道。
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是心中有愧,感覺對不起藍依,甚至——他內心深處並不排除負責到底,真娶琴醫生為妻的想法。
藍依說:「你已連續加班好幾天了。」
「是哎,要不是山體滑坡這會兒我已跟趙天戈到了荊家寨,沒辦法,事情太多。」
「那你開著視頻,我陪你加班。」
「好吧,累了就睡,別硬撐。」白鈺笑道。
今晚白鈺檢查的賬簿非常重要,正是之前在荊家寨村沒找著,據稱送到鄉里封存的扶貧賬簿。白鈺連續催促了五六天,邱彬終於在落滿灰塵的檔案室角落裡翻了出來。
邊前後對照邊按計算器邊在筆記本上劃劃寫寫,聚精會神連續看了三個多小時,輕輕吐了口氣再看手機屏幕,藍依已伏在沙發上睡著了。
充滿憐愛地盯著她看了許久,輕輕嘆息,白鈺抬手關掉視頻,信步站到窗前神情漸漸冷肅起來。
憑在京都大學積累的學識,以及在會計事務所的實習經歷,他有足夠把握判斷這套賬簿——
是人為做的假賬!
就好像一道算術題你已經知道答案,然後按步驟向前推算過程似的,每個環節都透著虛假和做作。
誰做的假?
從略有些褪色的筆跡和泛黃的紙質來看,起碼不是現在邱彬為敷衍自己臨時為之,應該去年就發生了。
事情愈發蹊蹺。
好端端的村主任突然得病死了;他經手的扶貧賬簿被要求送到鄉里保管;鄉里保管的卻是套假賬!
荊家寨那位王主任,小道消息說靠王志海的關係當上村主任的,這使得他的死更蒙上一層不明不白的迷霧,讓人總覺得裡面有些什麼,又說不清到底是什麼。
再想,論壇上傳聞包育英在財政局長位置上衝刺副縣長失敗,也在鄉鎮財政所扶貧資金使用分配問題上翻的車,包育英主動要求到苠原工作,隱隱約約也有些瓜葛。
苠原,如同雨幕中的街道,連輪廓都若隱若現,根本看不清哪兒是房屋,哪兒是樹木。
撐著傘回到宿舍已經夜裡十一點鐘,梳洗完剛準備上床,突地有人敲了下門。白鈺懷疑雨聲太大是不是聽錯了,躡手躡腳湊著貓眼向外看,外面黑糊糊一片。
手機響了,裡面竟是琴醫生的聲音:「是我,開門。」
一哆嗦,趕緊打開門,琴醫生迅速閃身進來,除掉雨衣,淡栗色頭髮蓬鬆著,臉色蒼白而緊張,胸口急劇起伏,一動不動看著他。
「琴醫生……」
白鈺被她看得心頭髮毛,暗想她該不是越想越後悔,受壞人慫恿打算告發我?都承諾娶她了,還不夠嗎?
「我幾天幾夜沒睡好覺……」
琴醫生終於開口道,陡地突然上前用力抱著白鈺,冰涼無比的嘴唇重重壓在他臉上,突然又一口咬住他肩膀,疼得他險些叫出聲來——
「你害死我了,真的害死我了!」
她哀怨地說道旋即又堵住他的唇,火熱靈巧的丁香游魚般探了進去。
男女之間就是這樣,一旦突破防線,關係便發生質的變化,只會沿著既定軌道單方向滑行,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
火焰一點就燃,白鈺反手摟住她的蜂腰悄聲道:「我……我好像餘毒又發作了……」
「關燈。」她低聲道。
宿舍里立刻漆黑一團,黑暗中只聽到琴醫生象上次那樣短促地呻吟一聲,後面的聲音便被轟隆隆響雷和密密匝匝的雨聲所掩蓋。
不知何時,曲終人散,春掩殘香滿席。
「你很老練,老司機級。」
「承讓。」
「之前有過幾個?」
「無。」
琴醫生伏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他倒吸涼氣「噝——」,連忙說:
「往事不堪回首。」
隔了半晌,她幽幽道:「我有兩個,大學一個,還有前夫——新婚之夜沒見落紅大概也是他耿耿於懷,之後導致離婚的原因吧。」
「你這麼好,是他們的損失。」
這會兒說的「好」自然有特殊含意,她嫵媚地白了他一眼,道:「也因為碰到你才如此……那天夜裡你那一下進去時,我就知道完了,邪惡的潘多拉魔盒被你打開……」
「為什麼?」
「明知故問!不然我也不會思想激烈鬥爭幾天幾夜,還是不顧廉恥地冒雨找你!」沉默良久,她悠悠道,「藍依有福了,但第一次要小心點,別嚇著人家純潔的女孩。」
白鈺俯身過去,緊挨著她的臉龐道:「說真的琴醫生,嫁給我吧!我們已有了事實,通過兩次也培養出了感情……」
「可我不甘心啊!」
琴醫生微微笑道,「我不想在苠原了,也不希望未來老公是領導幹部,最好……也是醫生,在床上都能探討學術問題。」
「不是,琴醫生,我的意思是……」
「別說了,」她掩住他的嘴,道,「今晚你已完成了贖罪之旅,也成功讓我徹底蛻變成很壞但很快樂的女人,對我來說足夠了。」
白鈺失望地說:「你,你還想考博啊?」
「不然呢?我不喜歡姐弟戀,何況是先上床后戀愛的模式,寧可上床-上床-再上床的循環模式。」
「琴醫生——」
隔了會兒白鈺擁抱著她問,「剛才你說贖罪之旅已經完成了?我怎麼覺得才走了一半?」
琴醫生一愣,伸手探了探卟哧笑道:「真有你的,這麼快就恢復了!別再賴餘毒,你本身就是大禍根!」
宿舍里又春意盎然起來……
琴醫生本想夜裡就走,兩輪激情過後全身酥軟得沒一絲力氣,別說下床直立行走,手指頭都動彈不了,只得與白鈺相依偎著入眠。
清晨五點多鐘,鬧鐘一遍又一遍響了十多分鐘,琴醫生才軟綿綿掙扎著起床,吻了吻仍在酣睡中的白鈺,借著昏暗天色掩護冒雨離開。
陰陽交泰,白鈺頓覺得遍體舒暢,全身上下彷彿使不完的勁,也對夜晚有了更多期盼。
通常這種事開閘之後便綿綿不絕,不可能消停。
然而連續兩晚琴醫生都沒來,忍不住打電話詢問,她淡淡說吃頓大餐就飽了,我要把狀態調整過來認真複習,等需要時再去找你。
白鈺聽得滿不是滋味,覺得自己在琴醫生心目中並沒有佔據到想象中的位置,好像……好像倒成為她減壓放鬆的工具似的。
不過反過來想,既然琴醫生不願嫁給他,又一心離開苠原,保持距離避免過於親密恐怕是最理智最現實的選擇吧。
這一點,有過一段失敗婚姻的琴醫生要比白鈺看得更透徹。
颱風伴隨的大雨終於停息,蹲點的鄉領導們陸續回來,照例又帶了一大疊受災損失統計表和救助申請表,全部堆到白鈺桌上。
關於受災補償問題,白鈺也深感無語。
以他剛到苠原就蹲點的蘆溝村為例,有五戶人家住在山體結構相當糟糕的山坳深處,房屋建得也不結實,下點雨就淹、刮點風就搖搖欲墜,經常發生落石或山體滑坡堵住山谷口,村裡要派人冒險繞到三百多米的山崖槌繩而下,送米送菜等生活物資。
據統計這五戶人家平均每年受災2.6次,鄉里發放的補償救濟款、災后重建款等各類名目加起來超過60萬,還不包括村裡付出的人力物力。
三年用了將近200萬,以當地物價水平給五戶人家在村部附近每家蓋座別墅都綽綽有餘。
然而從鄉到村不知做了多少工作,五戶人家就是不肯搬,理由簡單得讓人笑不出來:
祖祖輩輩都住這兒,不能搬!
剛開始白鈺也認為是山裡的村民愚昧頑固,隨著主管扶貧工作后掌握的情況越來越多,才發覺那只是表象,真正原因還是村組幹部在裡面作祟!
根源在於錢。
有受災就有損失,有損失就有補助、各種形式的捐贈等等,有了錢財村組幹部們就能從中揩油。
說穿了還是那句話,國家、集體的便宜不佔白不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