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9章 山體滑坡
上車后白鈺略感不安,問道:「荊家寨村很遠的,你也過去辦事?如果不順路我……我再想辦法……」
藍依道:「第一,紅會在荊家寨村有宣傳點,每半年必須去一趟;第二,除非你找摩的,苠原鄉就沒有計程車!」
「為什麼?!」
白鈺真是頭一回聽說。
「地形太險惡,路況太差,再好的汽車也經不起折騰。」
「那真的多謝了!」
藍依無所謂地聳聳肩,專註開車不再說話。
白鈺展開關於荊家寨村基本情況的材料,粗略看了兩遍感慨不已:荊家寨村是目前全國範圍內罕見的特貧地區,貧困程度難以想象!
山寨位於蘆山山脈的深谷地,山高谷深土地地層淺薄貧瘠,且坡度陡難以保持水土肥料和厚度,加上居住地與河流落差大,水源直供農田灌溉困難人力成本巨大,空間上高度的分散和效率低下使得耕作成本很高。
令人擔憂的是山寨四面山體脆弱,動輒發生泥石流、滑坡等,生態一旦遭到破壞便不可逆轉。而且遇到自然災害,山區看似一個整體實質處於隔離狀態,很輕易地便會切斷與外界聯繫。
因此荊家寨村長期維持自給自不足的小農經濟,人均生存資源遠低於貧困標準,經濟上特別貧窮,生活上非常貧苦。
舉一個最簡單直觀的數據:荊家寨村人均肉類消耗額僅有全國農村平均值的六分之一,百分之二十特貧家庭人均肉類消耗額低於3公斤,而城市平均值都直奔30公斤以上!
看到這裡白鈺深深嘆息。
「同情還是可憐他們?」藍依突然問。
「說不清楚,不過真要把京都那幫制定扶貧政策的人拉到這裡看看,免得出台的東西不倫不類,根本不具備操作性。」
「你也是京都的。」
「我這樣的小公務員哪有資格參與制定政策。」
「京都大學研究生?」
「是啊……你怎麼知道?」白鈺奇怪地問。
藍依不說話。
白鈺又問:「你呢?」
「碧海交大。」
「也是C9啊,什麼專業?」
藍依正待說話,陡地狂風大作烏雲蔽日,兩側山崖碎石撲簇簇直往下落,她嚇得慌了神手腳無力,車子象扭秧歌似的左右搖擺。
「穩住!」
白鈺喝道,身子懸空挨過去牢牢緊握方向盤,命令道,「加油門,趕緊離開這片區域,快!」
藍依緊咬嘴唇踩下去,白鈺眼見落石愈來愈密集,愈來愈大,不由焦急道:「太慢,用力踩,我控制方向盤怕什麼?!」
「呼——」
奧迪發出低沉的咆哮聲,整個車身都在顫慄,白鈺瞪大眼睛直視前方不停地說:
「很好,就這樣……再踩,別怕,還要快些……」
「砰砰!」
連續兩塊成年人拳頭大的石頭砸到車前擋玻璃上,砸得玻璃裂成蛛網狀,藍依顯然從未經歷這種噩夢般遭遇,連連尖叫,眼淚飛迸出來。
白鈺沉著道:「再快,我們在跟死神賽跑,我們一定會贏!」
藍依索性閉上眼將油門踩到底,白鈺連連贊道「好」,目光如炬盯著前方,車頂、車前擋「劈里叭啦」爆炒豆子般,可以想象車子被落石打成什麼慘狀,但這會兒不是車的問題,而是人命問題!
「咣當!」
車子硬生生碾過滿地大大小小的落石,藉助上沖之勢騰空而起,劃了個弧線飛越幾塊大塊石頭,「撲嗵」落地再向前俯衝,駛入安全的平坦開闊地帶。
「輕踩剎車!」
白鈺道,車身徐徐停住,他也長吁一口氣真有劫後餘生的感覺,額頭、手臂、脊樑浸了一層冷汗,全身癱軟無力。
時間凝固。
不知隔了多久,藍依在他身體下面怯生生道:「哎,你……可以坐回去嗎?」
白鈺這才發現剛才情急之下整個上半身都壓在她身上,而手臂不偏不倚緊緊頂在她的胸部!
又軟又有彈性,彷彿芬芳撲鼻的棉花團,那股獨特的似蘭似麝的香氣雖不甚濃但幽幽沉沉別有情趣。
「噝!」
他被燙著了似的趕緊縮回位置,訥訥道:「不好意思……」
藍依也無暇顧及冒犯之舉,聲音格外柔和:「多虧你膽大果斷,不然……好可怕呀。」
「按說不可能無緣無故落石,伴隨而來的肯定是地震、山體滑坡,第一時間撤離為好,不過,」白鈺皺眉道,「感覺車右側輪胎有點問題,我下去看看。」
「上個月才換的,不會吧……」
藍依說著也解開安全帶下車,和白鈺一起繞到車子右側。
驀地,地底下傳來低沉驚悚的轟鳴聲,緊接著地動山搖,整個大山劇烈搖晃數下,剛才高速通過的那片山崖騰起巨大的蘑菇雲,數百米長的山體石破天驚般地從數百米高處坍塌下來!
剎那間彷彿世界末日來臨!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此時才深刻理解個體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與卑微。
白鈺猝不及防踉蹌兩下險些摔倒,幸虧抓住後視鏡穩住;藍依更是打著旋兒往懸崖方向甩過去,被白鈺眼疾手快抓住,正好又是一陣猛烈震動,她一頭撲到他懷裡。
白鈺緊緊摟著她,既是出於安全需要——這會兒地心產生的力量非常怪異,好像從四面八方要把人扯離原地,抱在一起能增加自重抵禦外力;也有幾分私心雜念,畢業出校門后,他已很久沒這樣零距離接觸女孩子了。
何況是異香撲鼻,婷婷玉立的未嫁姑娘。
說時遲那時快,山道間無端地颳起狂暴的大風,風中還夾雜著碎石沙礫,打在臉上如亂刃切割似的。
白鈺屏住氣咬緊牙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開車門,先把藍依推進去,自己再跟著上車,雙手奮力拉扯了兩三分鐘才關好門。
此時是下午三點多鐘,外面卻漆黑如夜,狂風呼嘯,樹枝、碎石等如密集鼓點兇猛地敲打車子,不多時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若說幾分鐘前是世界末日,這會兒恍如人間地獄。
藍依嬌軀顫抖如篩,埋在白鈺懷裡不停地抽泣。白鈺反倒鎮定下來,輕撫她的秀髮笑道:
「你該感到慶幸才對,在鄉里遇到我,然後逃出那片山體滑坡區域,否則這會兒都沒機會哭了,對不對?」
「我不該賭氣來商林這個鬼地方,家裡逼婚根本不值得我這樣,我太任性了……」
她嚶嚶哭道,語氣里滿心後悔。
「是啊,」白鈺問道,「知道我遺憾什麼?」
「嗯?」
藍依揚起臉淚眼朦朧看著他。
「認識好幾天了,都沒看到你長什麼模樣,若有不測豈非把疑問帶到九泉之下?」
白鈺逗她說,「閻王爺見了我問,你倆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同年同月同日死,還在一輛車裡,死前一定有莫大幹系?我說稟閻王爺,她要是摘了墨鏡口罩,在大街上我都不認識,您老信不信?我若撒謊自願下油鍋滾七八個來回!」
她忍不住「卟哧」一笑,又淚漣漣道:「死在車裡一點不好玩……如果能活著離開,就你看我的真面目——醜八怪一個,別嚇壞你!」
「我從小嚇大的。」白鈺道。
俄頃風定雲散,雨勢漸止,天空象揭掉幕布豁然開朗,山地間不再搖晃,山崖落石也慢慢消停下來。
「快走!」
白鈺一躍而起主動承擔駕駛工作,藍依也擦乾眼淚整理衣服乖乖坐到旁邊。
一路無話來到荊家寨村部,受剛才狂風暴雨影響圍攻的村民們早已散開,只剩村主任吳珉一個人,其他村幹部都逐戶做工作去了。
提及剛剛九死一生的山體滑坡,吳珉顯得很淡然,說春季還好,到了夏秋多雨大風季節三五天就來那麼一次,寨子里其它沒有,挖土機等清障工程車倒很齊全,修修補補、填填挖挖,一年就這麼過去了,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吳珉又說從京都到省市縣鄉領導下基層慰問,荊家寨村從來都是被遺忘的角落,無它,那段十多公里山路簡直是「死亡之路」——山體滑坡沒法預測,一個很細微的因素就會導致脆弱的山體發生坍塌,任你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難飛。領導們的命金貴哪能冒這種風險?話說下基層,去哪個村都是慰問,何必以生命的代價換個豆腐塊大小報道?
吳珉看看眼前這對俊男俏女,笑笑說山體滑坡后恢復通車起碼三天後,請白鄉長利用難得要機會幫我們出出主意、做做工作;藍小姐多採集些貧困戶信息上報給上級,爭取更多扶貧補貼……對了,明晚是咱們荊家寨一年一度的「搶親節」,很有意思,二位不妨瞧瞧熱鬧。
「『搶親節』什麼意思?」
白鈺和藍依異口同聲問,網路上、書本里都沒介紹過荊家寨村居然有這等風俗。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吳珉莞爾一笑,娓娓道來:
荊家寨村絕大多數村民都是儂依族人,每當森林裡的苦筍開始發芽、羊蹄甲在山腰含苞待放之際,就會舉行「邦奇節」,為村民祈求莊稼豐收、健康吉祥,同時表達對諸神保護的感恩之情。
「邦奇節」祭拜結束后,巫師和村民們擺開長桌宴開懷暢飲,帶著酒意圍著幡竿、篝火唱著民歌,跳著民族傳統舞蹈。
平時各村寨都相距很遠難得見面,青年男女們利用「邦奇節」對山歌,互訴愛意,如果雙方情投意合,當晚就會以「搶親」方式把姑娘帶回家,一般來說家長們都不反對。
建國后,具有封建迷信色彩的「邦奇節」祭拜形式取消了,但村寨歡聚和集體相親環節卻保留下來,發展成為如今的「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