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9章、現場拍板
關於方晟親自出席談判的問題,在場的兩位申委常委俞生農、常懷所都明確表示反對!
商會、古玩協會算什麼玩意兒,何況還只是市級層面!哪怕省商會舉辦活動,主管副申長出席就是給天大的面子,通常不會給面子。
比照同級別社會團體,商會會長撐死了算副廳級吧,老實說之前讓陳栗以副申長身份、何亞以副省級市長身份與他們平起平起談判,內心都頗有微辭,覺得太給那幫傢伙面子了。
官場,講究的就是身份和面子。
參加晚宴領導幹部都習慣坐包廂,要是坐大廳里跟平民老百姓一塊兒,那叫丟份兒;坐包廂還得地位相當,要是一桌九位處長,剩下那位廳長就滿身不自在,菜再香酒再貴都索然無味。
開會、參觀、學習、考察,接待方必須級別相當,客人是廳長率隊,你派個科長去接待,那叫羞辱人家,其深仇大恨堪比殺父之仇,刻骨銘心。
面對省領導們一致反對,方晟只說了一句:
「擠兌風潮必須速戰速決,拖一天,對晉北、對晉西乃至國家金融體系穩定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個人榮辱得失算什麼?
晚上七點,方晟在省市領導陪同下神采弈弈步入會談室,屋裡相對而坐的十幾個人全體起立鼓掌歡迎。
「這位是晉北古玩協會會長,德高望重的古玩鑒定師,曾在故宮工作過12年的顧愷錫先生。」
何亞特意把顧愷錫介紹給方晟,顯然在商會、古玩協會出席的8名代表當中,顧愷錫身份超然,是可以拍板說了算的決策者。
顧愷錫長髯及胸,一襲長衫,實有仙風道骨之態。
親切握手,簡短寒暄幾句后重新入座,方晟當仁不讓坐到中間位置並示意其他人退出會場。
「聽說會談還沒出結果?怎麼,卡在哪個環節?」方晟微笑著問道。
領導都喜歡這樣設問,就是等手下作具體彙報。
何亞道:「向方申長彙報,目前討論的三個問題都存在程度不同的分歧,雙方也討論得比較……深入,始終沒能取得共識。」
「說說看。」方晟道。
「關於古玩行牌照發放問題,商會、古玩協會請求從目前每個縣區10家增加到30家,而我們出於管控和對申委指示精神落實考慮,初步打算放寬到15家左右……」
何亞還沒說完,方晟一揮手道:「可以增加到30家沒問題!繼續說。」
「啊!」
何亞僵住,對面顧愷錫等人則大喜過望,彼此興奮地交換眼色。
陳栗趕緊湊過去輕聲說:「方申長,每個縣區10家是沈書記的要求……」
方晟聲音不高但整個會談室里的人都能聽到,道:「我是省維護穩定金融秩序領導小組組長,得到申委授權全權處理此事。何亞同志繼續!」
何亞歉意地瞟了滿臉通紅的陳栗一眼,道:「關於有條件允許銷售仿品的店鋪重新營業的要求,商會、古玩協會請求全面放開,我們考慮分步實施,第一階段參照古玩行牌照管理模式每個縣區放開10家。」
方晟又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可以全面放開,監管措施跟上去就行了!」
「啊!」
又是全場皆驚。
顧愷錫等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這是傳說中厲害無比、見鬼殺鬼見神殺神的方晟嗎?怎麼一點都不還價直接同意自己提的條件,難道準備暗中使壞?
有剛才當場被窘的教訓,陳栗不敢說話了,暗想看你在沈直華面前怎麼交待!
暗暗腹誹嘖嘴,何亞也是一臉黑線,緩緩道:「關於第三點……」
方晟又一揮手:「不用說了!愷之先生,不管第三點什麼內容,輪到你們讓步了,對吧?」
這回輪到顧愷錫等人僵住。
陳栗和何亞也沒想到方晟這一招,吃驚地相互看看,說不出話來。
良久,顧愷錫拱拱手道:「方申長英明果斷、通情達理又高瞻遠矚,親自出席又親自拍板,我等怎敢不知趣不識相?別的什麼都不說了,我代表晉西商會、晉西古玩協會收回最後一項請求,至於方申長恩準的前兩項請求,我們也會在恪守承諾,在正府監管下充分發揮行業自律,配合正府共同呵護市場穩定!」
對了,含沙射影提到「市場穩定」,正是方晟需要聽到的。
方晟笑了笑,道:「很好,我們需要看到商會和古玩協會的誠意,更需要看到效果。今天會談得太久,各位都很累吧?這就結束吧,該休息的休息,該落實的落實,晉北確實需要一個穩定的、長治久安的市場環境。」
他同樣緊緊扣著「市場穩定」,並要求有「效果」。
散會後回指揮中心途中,陳栗礙於面子沒說什麼,何亞迫不及待道:
「方申長真是太高明太厲害了,完全打在對方七寸上!相比不打折扣地執行逢車必檢,前兩項條件都在可控範圍!顧愷錫他們採取的策略是逐條跟我們討價還價,想不到方申長別具蹊蹺地抓大放小,一下子把顧愷錫逼到牆角,沒辦法轉身了,哈哈哈……」
陳栗這才附合道:「是啊是啊,以晉北對古玩市場的依賴程度,多開些古玩店、仿品店能夠活躍市場,不至於鬧得百業凋零的景象,如方申長所說只須加強監管就行了。」
方晟還是笑,隔了會兒道:「搞點稀粥、榨菜,吃完我要去盤河那邊看看,這邊多管齊下若無意外大局已定,麻煩陳栗配合生農、懷所兩位常委做好後續督查工作。」
「方申長真是辛苦了,從昨天上任到這會兒沒合過眼,晉西真是……唉!」陳栗深有感慨道。
「越是這個時候越能讓我們凝聚人心,共同度過難關。」方晟道。
簡單晚餐後方晟打電話與留守的俞生農、常懷所打了下招呼,還是警車開道,兩輛商務大巴和魚小婷的小車組成車隊開向盤河。
途中方晟一直在睡覺,秘書管瑾則分秒必爭地看材料、思考、分析,牢牢記得與方晟的三天之約。
車隊徑直開到事故現場。
此時礦井前亮如白晝,機器聲轟轟,到處都是戴著安全帽的礦工,陣勢絲毫不輸於當年百鐵礦難時的規模,市委書記路達率著一班市領導親自督陣,氣氛空前緊張。
市長、常務副市長都不在,一問才知正在市府大院接受組織談話,不用說,「組織」即指沈直華等省領導。
路達彙報說生命通道已經打通,困在井下的礦工業已聯繫上,目前掌握的情況是11名礦工當中有7人已會合到一起,另外4人下落不明;9名失蹤者當中有2人死於礦難,最新情況是又有1人遺體被發現,使得死亡人數上升到6人。
「被關押的記者呢?」方晟問。
路達道:「向方申長彙報,真實情況是這樣的——礦井發生特大煤與瓦斯突出事故之後,考慮到還存在爆炸、泄露等危險狀況,礦區封鎖了現場,凡與救援、後續補給無關人員一概不允許進入……兩名義大利記者不顧禁令悄悄穿過警戒線到處亂拍,被礦警發現並制止后仍無悔改之意,加之語言不通,在混亂緊張的環境下可能都有點誤會,發生了一定的肢體碰撞。之後市公安局接到報警趕來,把衝突雙方都帶到局裡問話,又被渲染成外國記者被關押,其實問完話兩名義大利記者就自行離開,並沒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國內記者被非法拘禁呢,也是語言不通?」方晟對這種敷衍塞責的解釋很不滿意,問話間帶了火氣。
路達道:「經調查的確有三名記者被盤河警方關押,其中兩名來自京都,一名來自冀北,但他們均涉嫌私闖民宅非法調查,六天前被抓捕的,目前正在走司法程序,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方晟微微沉吟。
官至正省,最大的問題是無法切實獲取第一手真實資料,大事小事都依賴於聽取彙報,碰到有責任心的地方領導還好,碰到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也無計可施,只能受蒙蔽。
當然也可以派秘書、派魚小婷深入實地做調查,如果事事都這樣的話,管理成本該有多大?申長與市長管轄的事務可不是十倍、二十倍那種簡單量級區別!
所以越到高層越能體會明清兩朝成立類似東廠西廠、血滴子等機構的深層次原因,當官僚體系日漸固化形成龐大的利益集團時,皇帝、中樞決策部門根本沒辦法了解到真實的基層民情,只能繞開層層疊疊官官相護的體系作穿透式調查。然而這種獨立於體制、擁有特權的組織又是可怕的,一旦駕馭不住或被惡毒者控制,其負面影響遠遠超過成立它的初衷。
「相關部門有無清晰、明確的解釋,外界對真實情況是否知情,我們的宣傳部門有沒有發動起來讓媒體、網路更加透徹地了解礦難及救援情況?」方晟問。
「今晚市委正在申委宣傳部領導的指導下緊張準備,初步決定明天上午九點召開新聞發布會詳細介紹礦難情況;從今天下午起我們也審核批准了30名國內外記者、自媒體記者來到增援現場,表明盤河開放的、毫無隱瞞的態度。」路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