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以短相挾
臨走時方晟特意關照監獄長要給予王國真特殊待遇,尊重和保護高級知識分子,特別是生活和學習方面,能滿足的一定要滿足,不要怕跟其他犯人比較。
監獄長一迭聲答應,表示盡全力做好相關工作。
回去途中方晟沉著臉沒說話,車子開到瓏黃街附近的大橋時突然叫停,然後下車扶著橋欄杆,抬眼滿天繁星,河流上一艘艘遊船都是歡聲笑語,長長吁了口氣,心中煩悶略有解除。
在三灘鎮時,總是天真地以為官做得越大越有權力,越能解決更多問題,為老百姓做更多實事,為地方謀福利、促發展。
如今身居市.委書計大位,真正主政一方,才知道沒那麼簡單。
市.委書計是一把手,但不是「土皇帝」,很多事不歸他管不能隨意發表意見,說了也未必算;
到市.委書計的層面,碰到的問題更複雜,涉及面更廣,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困難,與三灘鎮的時候沒法比;
還有就是從方晟內心來講,雖然很想言出必踐,但又很注意黨內民主監督,沒有約束的權力是可怕的,方晟也擔心自己犯錯。
近段時間壓在手裡的事情都很麻煩,從內心講巴不得儘快處理,但擺到檯面還得循序漸進,要不然會出大問題。
可是,為什麼繞來繞去總繞不開那道坎呢?
方晟眺望兩岸星星點點,漁歌唱晚,陷入久久沉思。背後小吳和易容方分倚在車子兩邊,彼此交換眼色,都感覺到這幾天市.委書計心思重重。
驀地河面上白光一閃,方晟微微吃了一驚,再看原來是船頭遊客在拍照,過了會兒嘴角輕綻,似乎想通了某個環節,轉身說回去休息吧。
陪方晟到市.委宿舍,易容方獨自到對面市府大院取車回家。
發動車子時心裡生出些許感慨。
自打成為市.委書計秘書,象這樣披星戴月下班已記不清第多少次了;明早五點多鐘就得起床,因為上午第一項活動八點就開始,他得提前到辦公室做好相關銜接配套工作;晚上到家也不可能立即休息,包里有兩份講話稿需要再推敲打磨。
領導的秘書有前途,話都是這麼說,當初自己也這麼想,事實上跟著市.委書計后是享受到不可言說的好處:
原來是經貿委產業政策科副科長,沒兩個月就悄悄轉為正科;
平時威風凜凜、高高在上的局長、主任、書計們,接到他的電話客氣得象親哥兒們,見了面滿臉堆笑;
以前難以解決、送禮無門的麻煩事,如今一個電話、一條簡訊就OK,辦妥了還會涎著臉問「易秘書是否滿意」;
優惠券、購物卡、各種贈券禮券等等更是數不勝數,拉開抽屜隨便抓一把到商場超市換個幾大件小CASE。
可要問易容方有沒有幸福感?回答是,真累!
不僅體力精力上的疲憊,更是心累。
沒完沒了地操心,無休止的會議材料,各種令人頭疼的細節和程序,每個點都要秘書親自把關,出了岔子也是秘書的責任。
更關鍵的是,方晟是位精力充沛、責任心強、注重效率的領導。
舉個簡單的例子,一般來說市領導接見、聽取單位部門彙報工作,半天三到四位差不多,方晟卻講究簡潔高效,往往一個上午見六七位,還能穿插出席會議做即興講話,並批閱厚厚一大疊文件。
也就是說易容方的工作量是其他市領導秘書的三四倍甚至更多。
數量只是一方面,質量更不能含糊。
方晟的講話稿非常講究「乾貨」,那種體制內套話、空話一律不準寫在稿子里,用方晟的話說「我眼睛不眨能說四五個小時,儘是沒用的」。
乾貨可不能隨便亂編亂抄,要有切切實實的數據和理論支撐,那就必須不斷地學習了解新領域、新知識,秘書做到這個程度比讀博士還艱難。
但跟在方晟這樣的領導後面,做什麼都沒脾氣,為什麼?方晟不僅嚴格要求秘書,也嚴格要求自己。
只要不開會、不出席活動,方晟雷打不動要花一個小時研究國內外經濟動態,特別是前沿經濟學說和理論的探索,了解華爾街、倫敦、東京等金融市場的熱點,搜集各國正輔尤其歐美國家經濟和金融政策。
所有市領導都由辦公室訂閱多達二三十種報刊、雜誌,方晟專門指示只保留《人民日報》、《求是》等寥寥幾種,自己抄列了一份全是財經雜誌的清單。
在中國,做官的不能不懂經濟!方晟說。
但佩服歸佩服,在內心深處易容方還是希望早日從秘書角色脫身,到基層謀個相對舒適的位置。
誰願意做一輩子秘書啊?
想著亂七八糟的隱秘心事,開進小區地下車庫,停好車后熄火準備下車,陡地后勺一涼,有個冰冷堅硬的東西頂在後面,緊接著傳來陰森森的聲音:
「易秘書,別動,坐著好好說會兒話,能做到嗎?」
霎時易容方如墜冰窖通體冰涼,因為緊張牙關格格直響,良久才平靜下來,道:
「你是誰?」
「最好不要知道這個答案,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你想幹什麼?」
「問得好!沒事怎麼可能找上堂堂市.委書計的大秘書呢?我這人有個脾氣,要麼不找上門,找到了就必須答應,不然可得鬧生分。」
易容方沉住氣問:「什麼事?」
「哪些人通過你給市.委書計送過禮,提供人員名單,送的什麼,具體時間,列成明細表格給我。」
「送的人很多,表格也有,紀委那邊都備案了,所有東西全部原路退回,所以給你也沒用。」
後面那人一滯,惱怒地用槍口頂頂他:「我不信!哪有貓兒不吃腥,你不交可以,未必保得住你老婆孩子的小命!」
易容方耐心地說:「要這麼說證明你不了解方書計,之前他經歷兩次雙規都沒查到任何經濟問題,又是一個人從雙江跨申到潤澤,你想想能被小恩小惠打倒?回去跟你家老闆說,別在這方面浪費時間了。」
那人冷笑:「你怎麼知道沒用?送禮表格,還有近一個月市.委書計每天日程安排,我都要!」
「這些都屬於內部機密……」
「易秘書,四豐街徐家四合院本來屬於拆遷範圍,你打了個電話改為整體遷移,事後徐家送了五萬你笑納了;鮑雲根在農村中學工作二十多年,託人請你打招呼結果如願調進縣城,塞了兩萬塊紅包你又笑納了;還有……」
易容方聽得汗涔涔,慌忙道:「打住!打住!你……你們處心積慮到底想幹嘛?」
「都說了不要知道答案,」那人笑得更陰險,「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立即開車去辦公室拿我要的東西;第二,一拍兩散,我們走著瞧!」
「我……」
剛才車子熄了火,沒有空調車裡又悶又熱,易容方全身上下到處流汗,心煩意亂想了又想,感覺象在地獄門口徘徊。
那人慢悠悠又加了一句:「正輔官員收賄兩萬就立案吧?你也不多,就三四十萬的樣子,已經夠清廉了。」
「別說了!」易容方終於按捺不住,怒吼道,「我去!」
說罷顫抖的手發動了車子……
第二天上班,做賊心虛的易容方都不敢直視方晟,低著頭說話,走路也小心翼翼唯恐踩了螞蟻似的。
方晟倒沒注意,緊急召開常委會討論神碸集團的問題。
婁伯林首先通報道:「早上接到的消息,在協調小組和商會安排下,昨晚神碸集團代表與六名死者家屬坐到一起談了談,初步達成兩項共識,一是在調查結論出來前雙方低調、平和處理此事;二是神碸集團負責前來交涉的死者家屬吃住全部費用;此外潤澤商會本著人道主義精神,自願給六名死者家屬各五萬元慰問金。」
聽到這裡常委們心知肚明,這是商會為息事寧人掏的「封口費」;私底下可能還是神碸集團出的錢,但此時調查結論沒出來,責任尚未界定,神碸集團不便給錢,否則在法律上站不住腳。
鄭南通額頭扎了一圈紗布,手臂也打了繃帶,氣憤憤說:「明知死者家屬在大門外鬧事,還召集兩三千人開會,依我看就是成心激化矛盾,引起更惡劣的騷亂,對於這樣居心叵測的無良企業要嚴懲重罰,搞得它傾家蕩產;對於企業負責人要採取斷然措施予以刑拘,防止他們逍遙法外!」
段勤搖頭反對,道:「把人家管理層抓了,廠子關了,那些個失業人員再上街鬧事咋辦?以惡制惡惡性循環啊,依我看現階段還是安撫為主,不能把事態擴大化。」
「事情得一樁樁做,當務之急是等調查結論界定責任,之後再考慮別的事,」聞子項道,「還不清楚誰是誰非就貿然關停企業,死者家屬不就更有理由鬧嗎?」
「調查結論最快什麼時候有?」施盛斌問。
車叢道:「明天吧,神碸涉事產品送到申城檢測中心去了,有人在那邊盯著。」
見本土常委們眾口一辭護短,鄭南通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