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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觀棋

  我默默不語。


  史書上寫的果然是真的,康熙初年,鼇拜霸權,年幼的康熙受製於他,使得康熙過了很長時間沒有實權的皇帝生活。即便我清楚知道這一段史實,可當我親眼見到這波詭雲譎的朝堂風雲時,心中還是湧起了許許多多的震撼和刮目相看。


  震撼於政治中心的明槍暗箭,刮目相看於明槍暗箭下隱忍堅強的愛新覺羅·玄燁。


  我想起姐姐口中的小玄燁。一個人該有多大的力量,才能用年幼的肩膀扛起整個愛新覺羅氏的驕傲。


  不能將喜怒哀樂示於人前,年複一年壓抑著真實的自己。這樣的孩子,早已不能稱作為“孩子”了,他的內心怕是比許多被父母嗬護備至的王孫公子要成熟得太多太多。可那日我所見到和感受到的愛新覺羅·玄燁卻明明是不同的。一支玉笛,白衫素衣,劍眉星目,好似滿天繁星一般自在絢爛的人物。我望著龍椅上的愛新覺羅·玄燁,卻遲遲不能這個人與那日的少年重合。


  一個人真的可以將自己活成兩個不同的人麽?我默默自問。


  “景汐?景汐?”


  我從自己的世界驚醒,納蘭站起來對著我:“你竟發上了呆,連宴席結束也不知。”我見眾人準備離席,阿瑪也敲著背站起來。立馬站起來問:“那接下去該去哪兒?”


  “方才李公公已然說了,讓我們自行前往禦花園玩賞。等待晚上的主宴。”


  我點點頭。納蘭道:“我約了曹寅一道下棋。你要一同過來嗎?”


  “曹寅?”


  “曹寅自小長在宮裏,是個十足風趣的人。若你同去,我便介紹你們認識。”


  曹寅豈不就是《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祖父?

  我頓時來了興致:“好呀!公子且去門外等我,待我稟了阿瑪便來!”
——

  我稟了阿瑪,阿瑪聽到是納蘭成德約我,便準了。臨走時還特意囑咐我,少出洋相。我滿臉黑線,難道我在別人眼裏竟都是闖禍精麽?我扶額走出去。納蘭走過來:“這是怎麽了?”


  “你聽過‘女霸王’嗎?”


  “沒有,這是何物?”


  我感覺額上的黑線更重了,擺擺手便不多說,“不重要。咱們走吧。”


  納蘭聽罷,愣了半晌。倒也果真不深究,邁開步子往前頭帶路。
——

  我和納蘭往一處幽靜的亭子行去,將要到時,遠遠的便瞧見亭裏有個男孩子的背影,正手執一本泛舊的古書,嘴裏不知在呢喃些什麽。


  待我們走進亭子,納蘭上前一步拍了拍那位男孩子的肩,男孩子一驚,立刻彈跳開,凜聲出口:“誰?”


  “子清兄可不厚道,得來好書竟自個兒獨享。”


  那位‘子清’見是納蘭,立馬笑道:“容若,你淨會打趣我。我若得了好書,何時未與你分享?”隨即捶了一下納蘭的胸口:“這不,咱們難得見一次,我今日便帶來了。”子清像獻寶一樣的將古書遞給納蘭。


  納蘭雙手接過,我側身過去看,那封麵上寫著極其複雜的文字,看起來距今也得有數千年。我看著子清自信的笑容,便猜這本古書的價值一定很高。果然納蘭驚喜道:“竟是《樂經》!”說罷又急忙問:“子清,《樂經》可是從先秦時便失傳的古籍,你是怎麽得來的?”


  子清得意洋洋:“上次我跟你聊起此書,你說不信六經中其餘五經皆未被焚盡,唯獨焚盡了這一部《樂經》。我想著有道理,回去後便請了皇上恩典,去了藏書閣一趟。問了那理書的老大人,那老頭隻理書卻不看書,問他他隻答年份久了忘記了。害我將書閣翻了個底兒掉。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竟真被我從最頂上的一個匣子裏找到了!”


  納蘭小心翼翼地翻閱,翻了一會,子清見他沒有動靜,焦急地問:“如何?是不是真品?”


  “瞧紙張與字跡,確實有些年頭了。不過世人皆未見過《樂經》中所記為何,我便也不能辨別真偽。待我回頭拿與顧老師瞧一瞧。”


  “行,你便拿去吧,皇上那裏我去稟報。若是真品,我當居首功,你房裏那幅王羲之的字便是我的了。”


  納蘭合上書:“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


  子清摸摸頭笑起來,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容若,你竟帶女孩子過來?我認識你這麽久,可從未見過!你不是總嫌小女孩嘰嘰喳喳太吵嗎?”我腹誹道,這子清莫不是反應比別人慢半拍,我都站這裏這麽久了他竟才發現我。


  納蘭向子清使了個眼色,子清一下便收斂了,反向我作揖:“在下莽撞了,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我也向他作福回禮:“公子客氣了。景汐不請自來,確實叨擾了。”


  子清愣了瞬:“你是景汐?原先京城有名的小小‘女霸王’?”他圍著我轉了一圈,喃喃自語:“瞧著不像啊……”


  我感覺頭頂有烏鴉飛過……


  “你所說的‘女霸王’就是你自個兒?”納蘭恍然大悟。


  我尷尬地笑笑。納蘭打量了我一下,隨即對子清說:“原先想介紹你們相識,既然如此,景汐我就不介紹了。”轉而又對著我道:“這位便是曹寅,皇上身邊的伴讀。小字子清。”


  我哦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向曹寅福了福:“曹公子好。”


  曹寅不知怎的,語氣竟驚訝起來:“前幾日我與皇上下棋時,皇上還提到你,竟是一通誇,說是與別不同。我當時還納悶,想著皇上是否認錯了人。沒想到你竟真是與從前不同了,瞧著都不像咱們滿族姑娘,倒有幾分漢家女兒儀態!”轉頭又打趣納蘭道:“你竟不知景汐的名號,莫非名滿京城的納蘭小才子是深山老林裏來的?”


  我怔仲了一瞬,愛新覺羅·玄燁竟對別人提起我,還不吝溢美之詞,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曹寅說我像漢人,大抵因為我前世本就是漢人,有些生活習慣和禮儀總是與滿人不同。而我這個名動京城的‘女霸王’與名滿京城的才子做了朋友,傳出去怕又是一段茶餘飯後的談資。人生真是百般奇妙。


  納蘭不答曹寅,反問我:“你不是說不認得皇上嗎?”


  我反應過來,頭腦飛快地轉了一圈,沒想到合適的理由,隻能弱弱地說:“隻是偶然邂逅,不值一提。”


  “與皇上邂逅還算不值一提的,你倒是第一個。”曹寅賊賊地笑道。


  我微微瞟了曹寅一眼,這個人還真是會給人挖坑,我是快被他氣死了,他卻跟無事人一樣。我陰鬱道:“我是來瞧你們下棋的,可不是來被你打趣的。你們究竟下是不下,不下我便去找阿瑪了!”


  “下!下!下!自然是要下的,你且坐在一旁,看我怎樣打敗容若!”


  納蘭原本撫摸著古書不語,聽得曹寅的挑釁,嘴角一挑:“你確定?”


  “下著看唄。”曹寅也不輸氣勢。


  我見他們“火藥味”十足,便來了興致,立刻坐在棋盤一旁。納蘭和曹寅也走過來坐下,開始下棋。
——

  事實證明,曹寅又是氣勢有餘,實力不足。


  曹寅憤憤道:“竟又是我輸!前日我與皇上下棋,盤盤皆輸。今日與你下棋又輸給你,我看我是不用在棋壇混了!”


  納蘭笑而不語。我倒了杯茶給曹寅,讓他下下火,順便讓他解一解我的好奇:“那皇上與公子的棋藝相比,誰更勝一籌?”


  曹寅接過水杯,肅了肅容:“這我倒不好說,得他倆親自比過才知。”隨即又對著納蘭調笑道:“不過我也想知道。日後若有機會,我也要觀戰!”


  “與天子下棋,豈是一般人能有的機會?也便是你,才說得輕輕鬆鬆。”


  “也是。”曹寅一掃陰霾,洋洋得意。其實他的得意也是有道理的,能與皇上一起長大的全天下怕是隻有他一個了,自然也是人人都想巴結的對象,有一絲驕傲也情有可原。曹寅接著道:“不過我一定會想辦法,你隻要保證到時候全力以赴,別放水就行。”


  “自然不會。”


  “景汐,你可要作證,若是他故意輸給皇上,他的紅玉毛筆便是我的了。”


  我驚道:“你這般愛討便宜,公子的好玩意兒怕是都被你搜刮完了吧?”


  “此話深得我心。”納蘭挑眉。


  曹寅清了清嗓子,扶著額抬頭望天:“今日的天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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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我與額娘坐在轎子裏,打道回府。黑暗裏,隻見額娘頻繁地抬手。我撩開轎簾,遙遙望向身後越來越遠的紫禁城。夜晚的紫禁城仍是一座不夜城,許多車轎從神武門出來,車水馬龍,許多大臣在門口與同僚作揖拜別,好不熱鬧。我撂下簾子,附上額娘的手:“額娘別傷心,您還有景汐呢。景汐一定雙倍地對額娘好,替姐姐盡孝。”


  “乖孩子。”額娘欣慰地拍拍我的手。“隻是你終歸也要長大的,總不能永遠伴在身邊。”


  我瞧著額娘頭上竟生了銀絲,這些年她一個人操持這個家,確實不易。我寬慰道:“那女兒終生不嫁,專門在阿瑪額娘身邊盡孝可好?”


  “你是不懂為娘的心思,不求孩子伴在身邊,隻求她過得好便足矣。”


  “額娘……”我歪著身子靠在額娘身上,不再說話。想到未來要嫁給古人,若自己心儀的男子便也算了,可古代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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