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驚馬
眼前的男子坐在地上,白色的衣袍沾染上了些許塵土,發絲微微有些淩亂,卻讓人覺不出一絲狼狽的模樣。
他的聲音仿若山穀沁人的涼溪,那雙微揚的鳳眸雖隻是淡淡的看人,卻有說不出的清澈。
一張如謫仙般的俊顏上帶著不染世事的出塵,偏偏說出的話讓人費解。
容祈越沒有言語,她靜靜的打量著男子,心道莫非這人被摔壞了腦袋,怎麽在大街上隨意的向別人喊餓。
男子任她打量,鳳眸中的光彩越發耀人,唇角也微微揚起。
“與我何幹?”容祈越這般道,說完看向身後的藍語,“我們走吧。”
“是,小姐。”藍語極快的掃了一眼白衣男子,跟在容祈越身後離開。
白衣男子從地上站起,略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隨後也跟在她們身後。
“小姐,那個人一直跟著我們,要不要我……”藍語話中陡然透出一種殺伐果斷的淩厲。
容祈越故意繞了幾條道,可白衣男子還是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那人看著弱不禁風,沒想到走了這麽久也不帶一絲疲態。
容祈越擺了擺手,驀的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白衣男子,聲音帶了些許惱怒,“你到底想做什麽?”
白衣男子有一瞬間的無措,眼睛眨了又眨,“我,我餓了。”
他說話的語氣竟不似成年人,仿佛五六歲的孩童,還帶了些淡淡的委屈。
容祈越思索片刻,緩步走向他,“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
“我叫阿楚,家,我忘記了。”
“那你如今年歲幾何?”
“應當,應當是十八歲。”說著,白衣男子靦腆的笑了笑。
“那你還記得你的家人嗎?”容祈越追問道。
“家人?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藍語清冷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一抹憐憫,果然是摔傻了。
容祈越的嘴角也抽了抽,這哪是十八歲,聽他說話猶帶稚氣的模樣,說他七八歲都嫌多。
可這男子總跟著她們也不是辦法,罷了,她就當日行一善了。
“走吧。”容祈越對著白衣男子,不,對自稱是阿楚的男子說道。
沒等阿楚回答,藍語問道:“小姐,我們去哪,還去鋪子嗎?”
容祈越看了一眼阿楚,卻見後者正對著她甜甜的笑,她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去吃飯。”容祈越定了定心思,淡然說道。
阿楚臉上的笑容驀然放大,清冷不再,竟顯出些別樣的光彩,更襯得他俊美非常。
容祈越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貌似智商隻有五六歲的男子確實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由想到,如果他在盛京城,那美人榜榜首的名字估計要換一換了。
阿楚走在容祈越身側,手指還微微的扯著容祈越寬大的衣袖邊,容祈越扯了幾下沒扯動,看了看阿楚,阿楚又朝她綻開了一個絕美笑容。
容祈越心中異樣的感覺又冒出來了,帶著他仿佛帶兒子一樣。
“想吃什麽?”容祈越不再胡思亂想,轉頭看向阿楚。
阿楚卻認真的思考起來,隨後眨著那雙異常清澈的眼睛,“姑娘帶我去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容祈越不再說話,帶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麵館。
果然,她還是小看了阿楚。
藍語也不由得有些驚訝,這人也太能吃了。
阿楚卻沒顧及兩人的心思,此刻他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容祈越,“姑娘,我還想再要一碗。”他麵前的桌上已經堆了高高的一摞空碗。
容祈越撫了撫額,對小麵館的老板道:“陳伯再來一碗吧。”
“哎”那邊回應了一聲,隨後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端著一碗香氣撲鼻的蔥花麵走了過來,他把麵穩穩的放在阿楚的桌前,對容祈越道:“蔥花麵好了,小姐有其他的事盡管喊我。”
陳伯看著容祈越早早放下了筷子,隻有阿楚一直在吃,怕容祈越等的無趣,他又有其他客人招呼,便道:“讓燕兒來陪小姐說說話吧。”
容祈越含笑應了。
蹲在一旁木樁邊的小姑娘走了過來,將將四五歲的模樣,怯怯的喊了聲“姐姐”。
容祈越拿出一顆鬆子糖遞給小姑娘,隨口問道:“燕兒,你祖母身體還好嗎?”
燕兒接過糖甜甜的說了一聲,“謝謝姐姐”,隨後才道:“祖母的身體好多了,今天在家和隔壁嬸嬸一起縫衣服呢。”
燕兒拿著糖,天真無邪的眼睛裏透著歡快。
容祈越溫和的說道:“去玩吧,這邊沒什麽其他的事了。”燕兒又走到路邊數起螞蟻來。
當初遇見燕兒的時候,小姑娘瘦弱不堪,生了病沒錢買藥,容祈越看她可憐,讓大夫幫她抓藥治好了病。這才知道,燕兒父母雙亡,和祖父祖母在一起生活。
容祈越看著一家三口也有些不忍,便幫他們開了這個小麵館,給了他們謀生的手段。
看著小姑娘圓滾滾的身子,容祈越不由得笑了笑,看來他們現在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因著這個小麵館離得較近,味道也十分不錯,她便帶著阿楚來這邊吃飯了。
容祈越看著麵前還在吃麵的阿楚,他的吃相毫不粗俗,可以看出有著良好的教養,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阿楚仿佛心有所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容祈越:“姑娘?”
容祈越看著他這般模樣,心內微歎,臉上卻露出溫柔的笑意:“吃罷。”
阿楚這才繼續拿起筷子吃飯,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仿佛如世家公子般勳貴。
女子一襲淺淡紫衣,麵上雖然蒙著麵紗,但依稀可見絕美的輪廓,那一雙如冷月般的眸子也染上了淺淺的柔和。
而如神仙般姿容的白衣男子則在心無旁騖的吃著麵,偶爾抬眸望向對麵的女子,接著又心滿意足的低下頭吃麵。
任誰看了,都得感歎一句,真真是一對如神仙般的佳侶!
藍語快要繃不住臉上的冷清,小姐她怎麽對這阿楚像對兒子一樣,往日可沒見小姐這麽好說話,連宋連瀟都沒在小姐手裏討到好處。
不對,小姐又沒有成親,哪來的兒子,果然與藍茵呆久了也沾上了她的傻氣。
藍茵一向不甚聰明,以後可得遠著她些,說起來藍茵去辦小姐交代的那件事,也委實久了些。
藍語收起心思又轉過頭細細的打量著阿楚,雖然長得好看,但卻透出一種不知世事的孩童稚氣,怪不得小姐對他這般。
估計這阿楚是腦子壞掉了,真可憐,藍語麵上還是冷冷的神情,可心思卻已百轉千回。
“讓開,都讓開,這馬驚了,大家都讓開。”
一輛馬車從遠處疾馳而來,車上的車夫正緊緊的勒著韁繩,試圖讓馬車停下,可那馬兒卻暴躁的嘶鳴狂奔,在街上東闖西撞。
大街上一下子亂了起來,馬鳴聲,人嚷聲,叫喊聲不絕於耳。
容祈越皺了皺眉頭,轉頭卻見小姑娘燕兒站在街邊,而馬車已駛近她身側,高高的馬蹄揚起。
車夫也露出驚恐的神情,聲嘶力竭的吼道:“讓開”。
容祈越陡然一驚,“藍語”。
藍語已飛身上前抱住燕兒,就地一滾,躲過了馬蹄,她不禁鬆了口氣。
下一刻卻見駿馬轟然倒地,帶起了一地塵土。
她轉過頭,卻見阿楚手中的筷子少了一根,而那馬頸上直直的插著一根筷子。
“阿楚?”容祈越神色不定,麵上帶了幾分謹慎試探。
阿楚卻滿臉委屈的道:“姑娘,都怪她們,麵髒了不能吃了。”
容祈越沉默不語,藍語已攜著燕兒來到她身邊,低聲道:“小姐,那是王家的馬車。”
王家,哪個王家?容祈越向馬車看去,卻見從馬車上跳下一個青衣侍女。
隻聽她道:“小姐,沒事了,先下馬車吧。”
隨後馬車中走出一個溫婉清麗的女子,她的容貌並不過分出色,但那柔和的氣質卻為她平添幾分光彩。
容祈越的眼眸陡然幽深,竟是,王之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