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有蹊蹺
「林舒,如果這件事對你很重要,那你就過來。」他停頓,「要是沒那麼重要,就算了。」
我擰起眉頭,「蘇唯一,我問你的是為什麼。」
「我找到了展遇,但是他說——你要求他,就親自去見他。」
這一回,蘇唯一老老實實回答我了。
我仍不覺放鬆,面部線條繃緊,「蘇唯一,我第一次問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遲疑?」
雖然我和蘇唯一沒什麼私情,但我了解蘇唯一。在為人處事上,他是個很坦蕩、很直接的人。
他方才那樣推諉,不像是他會做的。
他沉默了一會,我聽到了沉穩的呼吸聲——不像是緊張,就是在考慮。
終於,他說:「見展遇並不容易,我覺得你可能不能適應。而且他現在的狀態,未必有用。」
種種方案掠過我的腦海,我選了一種,「蘇唯一,你把地點和時限發給我吧。」
「行。」
蘇唯一答應得利索,電話掛斷後,我幾乎在同一時間收到兩條微信消息。
一條是位置分享,一條是時限。時限倒不短,有一個月。
其實,急的不是展遇,是我自己。
是我迫切地想要陸衎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陸時擁有LS一天,競爭就會存在一天。哪怕像是陸紹良曾經那樣,保持相對的平衡也好。更可氣的是,在別人面前我還有辦法。在面對幾乎對我了如指掌、無所畏懼的陸衎,我總是有束手無策的無奈感。
可以看出,他提前編好信息,只是沒有直接告訴我。
去那裡,到底有多難?
我戳開位置分享,是在江城和央城的交界之處的望月山附近,照蘇唯一的態度估計是在山裡。
一到那種地方,風來雨來擋不住,有人想要暗殺我的話,我逃著逃著可能就到別人的陷阱里了。
更怕的是,這本來就是展遇的陷阱。
如果蘇唯一可以找到展遇,陸衎找不到嗎?
會不會展遇本身,就是陸衎的俘虜。不用陸衎提點,他仍一心為他?
最好的情況是,蘇唯一因緣際會第一個找到展遇,而展遇對陸衎是有點恨意的。
我要是不去,等於直接放棄了展遇。
我要是去,可能會遇到一些我無法預知的情況……
小包子醒了,哼哼唧唧又要哭了。
聽到動靜,我趕緊收回神思,跑過去哄她。
要是我去展遇那邊,誰照顧小包子,誰照顧小棗?
小棗之前就特別懂事,懂事得讓我心疼。現在他有了妹妹,更加要做男子漢。可我心知肚明,小棗也還需要我的照看。
就算我去一兩天,我都特別捨不得他們兩個。
更別提,如果出了什麼差池,我可能要在那邊滯留很久。
抱起軟綿綿的小包子,我的臉蹭了蹭她的。
盯住她賊亮賊圓的眼珠子,我下了決定。
我要去。
刀山火海,我都要去會會。
不為我自己,是為孩子。
如果陸衎不消停,我會很被動,兩個孩子也會跟著遭罪。
陸時那邊,我也不能催。
有些話,埋在他肚子里是秘密。他告訴我后,可能連我都不知道為什麼,就被旁人知道了。
展延之都能在我這裡神不知鬼不覺放個竊聽器,遑論陸衎。
一想到這個,我哄完小包子,里裡外外把自己東西清了個遍,確認沒有竊聽器之類的玩意兒。
陸時晚歸。
阿姨做好飯菜時,他沒回來。我問他,他讓我先吃,別等。
我沒多問,痛快說行。
小棗一直在書房和筆墨作抗爭。
我進去找他時,書房一股墨水味。他站在椅子上,撅著嘴看著書桌上的一片狼藉。宣紙皺巴巴的,上面墨水塊兒,難得見歪七豎八的幾個字。毛筆橫七豎八地放著,其中一支沾了墨水,直剌剌躺在書桌上,將深紅色的桌面染黑。
我哭笑不得。
眼前情況,擺明了林棗同志生過氣。
陸紹世有心培養孩子,去年寒假教過,我留在老宅養胎的那幾個月,陸紹世也經常把小棗帶回房間。他終歸是溫文爾雅的,且他心疼小棗,斷然不會逼小棗。
小棗孩子心性,估摸著也沒好好學。
而且練字這回事,也不是朝夕促成的。
我走過去,抱下椅子上的小棗,擦了擦他臉上沾上的墨水,「怎麼了?」
他一瞧見我,嘴巴撅得更高,眼裡汪汪一片,「媽媽,我寫不好。」
輕輕掐了他肉嘟嘟的臉頰,我柔聲說:「小棗,這件事不能急,你要慢慢來。這裡是爸爸的書房,你把它弄成這樣,是不是要跟爸爸道歉?」
睫毛倏忽一抖,眼淚就出來了。他鼓著腮幫子,臉上寫滿委屈,「媽媽……」
我這顆老心,登時就軟了。
吻了吻他的眼睛,我說:「我帶你去洗臉,我們先吃飯好嗎?妹妹也在等你。」
聽到「妹妹」,他的表情就僵住了,慢慢地耳後浮起了淺淡的紅暈。
他害羞的模樣,實在是可愛。
以後我要是拿不住他,搬出小包子就行了。之前小棗還老和陸時有秘密,現在小包子出生了,陸時也要「失寵」了。
為了奶-水富足、維持質量,我沒等陸時一起吃,是和小棗一塊兒。
何況小傢伙看著恢復了,其實心裡頭還難受。
恍惚間,我看著小棗眼睛周圍那圈淡紅,疑心自己是不是太過冷血。
陸紹世死了,我沒有那麼難受,至少不會哭。
而且我難受主要是因為心疼陸時。
陸文景告訴我,我可能是千葉里奈的女兒,我也不去確認。因為,我不想被無能為力的感覺覆滅。
我只知道,疼我愛我寵我的媽媽,叫做薛凝。
只知道,林豫正曾經懦弱、曾經袖手旁觀、曾經是那顆最後壓倒我的稻草……但他並不是不愛我、不愛我媽。
他死了,死得很難受,卻又解脫了。
他這一生賺來的林氏,也不能跟他入土。
林氏在我手裡,歸了別人。
我眸子暗了些微,更加堅定要去找展遇。
哪怕希望是萬分之一,我都不能放棄。
孩子們都入睡了,我坐在一樓露台的藤椅上,望著疏星點綴的夜色等他。
小棗已經能生活自理了,但小包子還不行。她的嬰兒床,就在離我兩三米的地方。她一哭,我立馬就能聽到。
陸時踩著零點回來的。
聽到動靜,我當即跑到玄關處去迎接。
大概是外面太冷,他臉上居然能看見風霜。
我不太好受。
我喜歡那個意氣風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陸時,但我愛眼前這個眉眼染上疲倦、和我一樣是凡人的陸時。
「在等我?」
他解風衣的同時,漫不經心地問我。
連日來都沒休息過,他聲音低啞,此刻變成煙嗓。
性感。
蘇。
我點頭。
大手一揮,他將衣服掛在衣架上。而後,他大步向我,直接捧起我的下巴,利落落吻。
並不繾綣的吻。
是大刀闊斧的乾淨利落。
「我回來了。」
他如是說,像是在安撫,像是在承諾。
吻過我,他走到嬰兒床旁,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小包子,從她的額際親起,直到嘴唇。
陸時抱著她往樓上走,我往後跟著。
他將小包子放在主卧的嬰兒床,徑直要去浴室。
我拽住他,「陸時,我跟你說件事。」
「嗯?」他並不驚訝,尾音微揚,引導我說出來。
我沒瞞著,說了展遇的事。
陸時靜靜聽著,「你真的很想去?」
我說:「我不想再因為陸衎提心弔膽了。你現在有什麼對策嗎?」
陸時回:「有。陸衎暴露的時候,已經胸有成竹。我表面上和他耗著,是找機會反擊。這個機會如果久等不至,我就主動攻擊。」
這是陸衎和陸時的拉鋸戰,商場上為主,其他也不少。
比如人心。
比如軟肋。
「你有想過展遇嗎?」我問。
「有想過,但不像你一樣把籌碼全都壓在他身上。」他停頓,「我派去的人,沒有蘇唯一那麼幸運。展遇這幾年銷聲匿跡,不好找。如果對方不是蘇唯一,我真的懷疑他說找到展遇是在騙你。」
我莫名心驚,「蘇唯一會騙我嗎?」
陸時眼裡映著小小的燈火,小小的我,「這要問你。」
幾乎本能,我選擇相信蘇唯一。
他為我所做,很多我覺得超出了拿錢辦事。他為人,必然比我深信的更好。
可……世事終究難料。
我定了定神,「陸時,我要去看看。」
「好。」
他應該是知道,平白無故說蘇唯一騙我,我不會信。
他應該也知道,如果我不去,我心裡過不去。
我會覺得可惜。
陸時有很多辦法去與陸衎對抗,當他認識到展遇很難找到后,就把重心放到其他路子上。
而我,固執地要找展遇。
也許是因為,以我目前之力,只能找展遇。
我手裡有不少錢,卻無法用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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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山那片地勢崎嶇,我獨自去的。
小棗捨不得我,差點跟我發脾氣。小包子也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巴巴望著我,我差點就把他們帶去了。
但我冷靜了。
我要去的,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情況好,我還能照顧他們。
要是情況差,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保住命。
孩子還是留在陸時身邊。
他的人沒有蘇唯一這樣找人的天賦和運氣,但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保護人還是可以的。
地勢太陡,蘇唯一等我的地方,基本上汽車是開不上去了。
我付錢下車,計程車掉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本來我說來這裡,司機就有點不願意接我。
蘇唯一依然是板寸,使得五官突出。他濃眉大眼,白凈高瘦,隨隨便便套了件軍大衣,居然讓我覺得英俊。
「林舒。」他走到我跟前,「你來之前有沒有吃東西?估計到那邊,要黃昏了。」
我提了提背包,「吃了,而且包里有一些乾糧。你要餓了,也有。」
可能要去深山老林,我準備東西基本上按野外生存來的。
當然,我沒有準備帳篷這類太重的東西。
蘇唯一話鋒一轉,「林舒,趙海潮讓我告訴你,陸紹世的死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