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這位爺又吃醋了
慌亂中,我用手撐住桌面。
我弓著腰,緩過那陣勁。
一滴汗,迅疾從我額際滑落。
「啪嗒」,它滴在我泛白的指骨上。
「林舒?」陸文景像是擔心我。
我冷笑,艱難地回:「謝謝你疼愛的秋山真紀,我這一輩子,懷孕都比歷劫難受。」
陸文景沉默。
眼前的陰影散去,突然襲來的不適也終於散去。
我妥協,「陸文景,我答應你。你放了小棗,快放了小棗。」
陸文景說道:「行。」
吸口氣,我補充,「我有個條件,不要讓那個替陸紹良頂罪的人受到傷害。案子風頭一過,就放他自由吧。」
當初的展延之,我以為死定了。陸時照舊有辦法讓他金蟬脫殼,這回,陸文景插手,不難吧?
如果那個頂罪的人坐實了罪名,不就是第二個蔣元一嗎?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小事。」陸文景回得痛快。
我回到陸時年幼時的房間,看到小棗和周沉一齊等我。
親了親小棗后,我配合周沉的檢查。
好不容易穩定了些,我剛才在陸文景房裡動怒,前功盡棄。
所幸,周沉的臉色並不難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小棗當然沒有受到虐待,只是被陸紹世逼著去練字。
當晚,陸紹良來見我。
和往日深不可測的精貴樣竟然不同,陸紹良和陸淳一樣,頹喪了不少。
不再是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人皮惡狼。
陸時帶小棗走出去,應該是給我空間。
說來繞去,我是為了蔣元一。陸文景質問我的那番話,陸時的腦子裡肯定也會浮現類似的。陸時愛我,肯定會找一些理由替我開脫。可我這方面,不能予取予求。
我仔細思量,這一生,也就這一件事了。
從今往後,除了我們的兒女,我再不會把任何人看得比陸時重。
「林舒,你想我怎麼樣?」陸紹良站在我跟前,衣衫落拓,神情落寞,卻不彎下脊樑。
我冷笑,「三叔,你做的惡,恐怕不僅僅是陷害、殺死蔣元一吧?」
他顯得不耐,「你想怎麼樣?」
他越急,我越平靜,「三叔,我想,我知道你的秘密。你最希望的,不是得到整個陸家,而是讓你的兒子遠離陸家的紛爭。」
陸淳當日狗急跳牆來找我,真真假假說了一堆。陸時保證他會去處理,但沒有告訴我真假。
和刺激綁架我的秋山真紀一樣,我說出直戳人心窩卻沒有證據的話。
陸紹良的表情僵住,我好像聽到了面具破碎的聲音。
只一瞬,我便肯定我的猜測是對的。
在窮凶極惡的陸家,其實也有不顧一切的父愛。
不過這父愛,染了太多人的血。
旋即,他恢復尋常,「林舒,你錯了。我這一生,最厭惡的就是這個沒有能力、只會畫畫的兒子。我寧可,沒有這個兒子!」
「那我想要你親手殺了他呢?」
「我去殺。」大概是篤信我不會讓他去做,他回得爽快、凜然。
我說:「陸紹良,我要你去蔣元一的墓前,跟他道歉。蔣元一的老家有雙親,我也要你去跟他們道歉。他們怎麼打罵,你都老老實實受著。陸紹良,你愛陸淳。他們難道不愛蔣元一嗎?」
蔣元一老家的確有父母。當初蔣元一出事,他不讓我告訴他家裡人,怕他們受不住。他出事後我忙著奔波,沒去看過他們。不久我又出事了……在德國時,陸衎幫我查過。蔣元一案子塵埃落定后,蔣父、蔣母以此為恥。他們不曾去探望過蔣元一,像是沒生過這個兒子。
甚至,蔣元一死後,他們也不曾來過江城。
因為他們的冷清,我不曾去探望他們。
雖然我知道,蔣元一心裡肯定覺得對不起他們,希望我好好對待他們。但我做不到。我能做的,可能就是幾年來,拜託陸衎給他們經濟上的幫助。和陸衎決裂后,我又悄悄讓江夏林、陸時做著送錢的事。
我讓陸紹良去跟他們道歉,是知道他們會對陸紹良如何歇斯底里。
他就該體會到,他當初的惡念,給蔣元一一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痛!
陸紹良並不回答我,而是說,「還有呢?」
我勾起嘴角,「陸時、陸文景兩個會讓你一無所有,到時你的陸淳,就會變成你最不希望看見的模樣了。陸紹良,我要你活著,活著愧疚、活著贖罪、活著遭受報應。」
我要你眼睜睜看著,你不擇手段護著的東西,在你面前一點點毀滅,直至分崩離析。
估摸著大勢已去,陸紹良竟然全都答應了我。
*******
轉眼至深冬。
「Ispendallmymoneyonabigoldfancycar…」
和陸時在公園散步,我聽到有人在人工草坪上彈唱,興緻盎然地停下。
「陸時,你知道嗎?」
趕在我開口前,他說:「蔣元一在學校時,經常在草坪上唱歌給你聽。」
我失笑,暗想我什麼時候說過。
畢竟我懷孕久了,記性有點不好。
蔣元一不再背負罪名,而陸紹良也被折磨得夠嗆。那之前,蔣元一是我心裡的傷疤,我不會想以前的事,更不會在閑談時提起蔣元一。一切塵埃落定后,就不一樣了。我敢想起蔣元一了,敢跟陸時說起我和蔣元一的種種過往……
雖然陸時有時候聽了會吃醋,但他心知肚明——那是因為我真正放下蔣元一了。
因此,他沒有生氣過。
這會兒,他是不是生氣了呀?
我瞅著他凜然的側臉,真不知道他生沒生氣。
停下腳步,我解下裹在我脖子上的大紅色圍巾,踮起腳尖,一圈一圈繞在他的脖子上。
許青黛親自給我織的圍巾,我愛惜得很。平時他想圍,我還不給呢。
他低垂著頭,綳著臉由我纏繞。
等到圍巾包裹住他大半個臉,我手環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臉龐,響亮地親了一下。
「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眉骨微動,「我說我生氣了?」
我笑了笑,「那就沒有。」
我轉身要走,他牽住我的手,「走,聽歌去。」
「啊?」
我和陸時閑逛時,碰上過這樣在草地上唱歌博關注或者求金錢的歌手幾回,我都不過是看幾眼。因為我知道,陸時的性子,怎麼可能和年輕時的蔣元一、我一樣,坐在草地上,聽著並不專業且未必好聽的歌呢?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腦袋,「我們去聽歌。怎麼,不想?」
我晃晃腦袋,「想。」
陸時今天黑色長風衣、黑褲子、黑色馬丁靴,還有我纏上的火紅色的圍巾。這些配上他讓人退避三舍的高冷范,一點都不適合在公園草地上聽路人唱歌。
但我突然來了興緻,好想看看這樣的陸時。
我最喜歡,沉浸在人間煙火氣里的陸時。
眼睛笑成彎月,我樂陶陶地跟在陸時身後。
歌手站在夜色里唱歌,有非專業的打光,到底照亮了彈著吉他、散漫坐著唱歌的他。
離歌手最近的一圈,基本上擠滿了觀眾,有站有坐。
草坪是在斜坡上的,因此坡上零零落落坐著不少的青年男女。是的,大多數停下的是年輕人,其中更多的是情侶。
前面的一圈,我是不奢望了。
我現在走幾步會嫌累,太擠會嫌悶,倒不如坐在斜坡高地,吹著凜凜夜風依偎著陸時聽一會歌。
陸時像是知道我的想法,領我往高地走。
選了個好地方后,他從背包里抽出坐墊,鋪在了草地上。
「坐。」
我:「……」
他如此遷就我,我到底沒說他浪費,乖乖坐下。
陸時見我乖乖做好,俯首咬我的耳朵,「在這裡乖乖坐著,我去幫你點歌。」
「沒關係的……」
不等我說話,這人已經邁著長腿走出老遠。
他腿長,我沒轍。
看著人群中的他,我再次意識到陸時的高。而且這個自帶氣場,脊梁骨不要太直,簡直讓人無法忽視。
他暢通無阻地走到歌手跟前,正好切歌,他在歌手旁邊一陣耳語。
說完,我又看到這個敗家子在掏錢包。
奈何我離得遠,管不住。再者,我一沾上軟軟的墊子,不愛動。
俗話說,千金難買我樂意。今夜難得高興,他多花點錢,就多花點吧。
讓我驚訝的是,歌手收錢后,把話筒遞給了陸時。
大半張臉被火紅的圍巾纏住的陸時。
天吶,他不會是要唱歌吧?
難不成就因為我多說了幾句蔣元一為我唱過?
震驚過後,我心裡湧起了密密匝匝的甜。
陸時不彈吉他,就筆直如松地站著。
光是這樣,觀眾里迷妹的呼聲就排山倒海地響起來,甚至蓋過了前奏。
我以為紅圍巾會讓他變俗,實則不然。如火的紅,似夜的黑,邪乎地纏繞在一起般互相滲透。他露出半張臉,既神秘,又給人空間肖想遮住的半張。拔峭而凜冽的男人,在極致的紅與黑里,終於開嗓。
迷妹們自然想聽他唱歌,他一開腔就停了呼喊聲。
「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
是《海闊天空》。
陸時的版本,絲毫不比原版差。
當然,也有可能我情人耳里出歌神,自動將他的聲音美化。
可他都能獨自在空寂中唱旦角兒,隨著配樂唱一首粵語歌不難吧?
紅圍巾纏著,他的聲音不高,有點兒啞。但這,因他成了特別之處。
歌盡。
整個草坪仍在安靜的沉醉里。
陸時說:「這首歌,先給我最愛的人。她正坐在斜坡上聽我唱歌,這是我覺得特別幸福的事。」
這話說完,觀眾們回過味來,開始沒完沒了地鼓掌。
陸時興許是無奈了,將話筒遞還歌手。
這一獻唱,幾乎全部妹子們的目光,都投注在陸時身上。
可放下話筒,筆直走向我的陸時,氣場忒冷,她們沒人敢上前搭話。
而且,他明明白白是跟我表白的,再沒眼力見也不至在這個當口糾纏他。
萬眾矚目下,陸時走到我跟前,熟稔地扶起我,「走,我們回家。」
大抵怕我被拍到,他有意擋著我的臉。
我頗受感動,幾乎是任他擺弄了。
歌手重新開始唱歌,但已經吸引不到多少注意了。
我們走了很遠,身後的雜音才徹底消失。
「陸時,你這麼做,不會是因為吃蔣元一的醋吧?」
起風了,凜冬的風,冷得刺骨。
他停下腳步,解下圍巾,跟我似的,一圈一圈纏上我的臉。
我頓時暖和了很多。
圍巾上,還有他的餘溫。
有他的愛。
「林舒!你等一等我!」
陌生又熟悉的女音。
我蹙起眉,回頭望向聲源,竟是祝榕榕。
祝榕榕當初要做我保鏢,我將她納為林氏的員工。
我脫手林氏后被陸衎囚禁過幾天,沒刻意關注過她。後來我先是住在陸家老宅幾個月被陸文景「保護」,肚子老大了我才回到陸時給我的家。如今臨近年關,我攜家帶口又回了陸家老宅。
這麼長的時間,我都沒見過祝榕榕,沒料想居然會在老宅附近見到她。
許久不見,她依然年輕帥氣。
「怎麼了?」
她看了眼陸時,狠了狠心說道,「林舒,那個……出事了。我能不能單獨和你談談?」